[達人專欄] 魔法學徒沒有職業認同　《十六》

　　這是第一次接下保護別人的任務，就算是一般世家的貴公子恐怕也不一定能夠受到暗中的保護，雖然他們生來嬌貴，卻還沒有貴重到不能承受任何一點的意外，能夠被暗中保護，雖然情況特殊，或許也能算得上是王侯的待遇了。

　　內圍前輩沒有給任務的期限，這可能會是個漫長的時間，在那之前，我需要每天與他回報任務的進度，可能是為了安撫人心，他拿了一包不大卻沉甸甸的厚布袋給我，裡頭裝著滿滿的貨幣。

　　「這是任務的訂金，事成還有重賞。」他笑瞇瞇的說。錢能動搖人心，我也不例外。看到了這麼多錢，我對於這個任務更加上心了。那筆錢足足是我平常殺十幾個人才能達到的金額。

　　我殺的很多都是政府懸賞的亡命之徒，他們多半早就把自己人生的籌碼都用盡，不得已才鋌而走險。要取他們的性命其實不難，只是政府甚至連出動大批人馬整治的心力都不想出，直接下派給陰影司的外圍處理，然後就成了我們賴以為生的懸賞單。

　　人命是能論斤秤兩來賣的，它可以很值錢，也能低賤無比。

　　顯然這個任務目標的命是值錢的，看著那沉甸甸的袋子。

　　從接下任務的那天開始，我過著每天隨身攜帶匕首的生活，這能帶給我多一些安全感。

　　進入學院已有不少時日，卻還未適應用種種法術作為常規手段，也許我更習慣將自己的職業定位為「刺客」，我在此道已經是熟手，我不知道自己的刺殺手段是否足夠高超，但怎麼想也遠不是魔法領域當中初入門的學徒能夠比擬。

　　奪走一個人的性命非常容易，有太多手段可以致人於死地，但保護一個人遠比殺人更難，就算是君臨天下的王者，在殞命之禍前，也無分別，我想到了書中所記述那位被暗殺的前朝暴君。

　　我為自己莽撞接下任務的決定有些許懊惱。事實上任務的時間只在放學後到目標回到家的這一段時間，本來想是一個很輕鬆的任務，可似乎是錯了。

　　目標的朋友們，也就是那些一起來找我麻煩的人，都親暱地叫他小方，我記住了這個暱稱，畢竟稱呼一個人叫做目標實在不太尊重。小方在團體中似乎是個不太突出的人，他沒有領袖朋友的權力，只是在狐群狗黨要一起做一些荒唐的事情，他總會跟上他們的腳步，適時的增加著自己的存在感，不讓自己成為可有可無的人。
　　
　　刺客與公子哥們定然不會是一路人，刺客要悄無聲息的殺人，就必須盡可能消除自己的存在，排除自己的嫌疑。

　　我盡可能依照刺客的守則做事，不凸顯自身存在以惹人目光、也不在小方面前現身，我不想多生枝節，雖然扯得很遠，但我們兩個也算是有過節，如果我突然在他面前說是來保護他的，恐怕沒人相信，也很奇怪，如果他不幸被殺死了還可能牽扯到我頭上。

　　當天晚上，小方就讓我深深明白了這個任務注定會波折不斷。

　　放學後，我悄悄尾隨著小方，拉開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我盡可能讓自己像個正要準備回去的普通學生，平常這是不用刻意揣摩就能辦到的事情，就跟呼吸一樣。但如果要偽裝的話卻感覺異常的緊繃，像是太過於刻意的緣故，似乎連腳步都生硬起來。

　　小方並不打算直接回家，令人十分不省心，他與結交的狐群狗黨們會合，一群人雜亂無章的圍在一起，像是在討論什麼美妙的事情，他們嘻笑怒罵，我隱約聽見了一些，好像是要去喝酒玩樂的樣子。

　　「走啊……他媽的，誰先醉倒，就不是兄弟。」

　　「講那麼多，上次就是你先醉的吧。」

　　不知道是誰開的口，我聽了這話還以為他們已經醉了，講話顛三倒四的，我想他們的父母聽見了大概也只能直搖頭。

　　他們一行人輕車熟路地走到了一間裝潢很不錯的酒館，雖然比不上社會名流所去的銷金窟，但看起來這裡的消費也不會低，幾個人叫了一個小隔間，坐下來了後開始閒話家常，招呼侍者送上酒來，隔間的隱密性使得我無法得知小方的情況，該死的。

　　「先生，您需要什麼呢？」侍者看著我傻楞楞的站著，我看了看，在這裡完全沒消費的話可能會被趕出去，我對侍者說：「牛奶。」

　　「牛奶？」侍者笑了，我約略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怪他。

　　「我喜歡牛奶。」我違心地說。

　　「好的。」

　　侍者轉身離開，我看見他忍笑忍得很痛苦。

　　我並不是不會喝酒，在獨自一人的時候曾偷喝過幾次，但並不是因為什麼煩惱事情才喝酒，就是好奇而已，並不是像領路人酗酒，可那種酒後揮發出來的迷亂會讓我覺得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我沒辦法喜歡上這種感覺。

　　我看見一個少年獨自喝著酒，他穿著一身漆黑，與我一身學院的制服有很大的差異，少年看上去更像是個刺客，只見他帶著微醉的眼神走了過來：「你也是受命來保護這些廢物的嗎？」

　　想到這些人的樣子，離廢物一詞也相去不遠了。

　　我點了點頭，不過覺得他問的不合時宜，雖然保護這些人並不是太重大的隱私情報，但總不希望節外生枝。這人有些醉了。

　　果然不喝酒是正確的，喝了酒總會誤事。

　　很快地，侍者送上了牛奶，那少年盯著桌上的牛奶，笑了出來。

　　「哈……你來酒館，就來喝牛奶的呀？」

　　「喝酒傷身，還傷腦袋。」我反唇相譏。

　　他搖頭晃腦，那搖頭的力度讓我懷疑他的頭會不會就這樣被自己晃掉：「你不懂，喝酒可以忘了很多事情，像是我殺過好多人，我總覺得每個夜裡他們的靈魂都會來找我索命，你不怕嗎？」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嗤了一聲：「真是冷血的傢伙。」我無語，只能微笑帶過。

　　「你不覺得我們這個時候應該盡責一點嗎？」我問。

　　「盡責？那些人就在隔間裡面，很安全的，我們來這也就走個過場而已，這樣就是盡責了。」他說的頭頭是道，不過我看他的臉都紅了一大半了，跟他口中所說的那些廢物實無分別。

　　「你現在跟你罵的那些人一模一樣了。」我笑著說。

　　他盛怒之下對桌子重重拍了一掌：「放你娘的狗屁！我跟廢物怎麼會一樣？」

　　周圍侍者看了一下這裡，好像有些驚嚇到，但很快又鎮定自若，這似乎是常見的事情。

　　「那你說說，你跟他們有什麼不一樣？」我饒具戲謔地問著。

　　「他們那些大少爺，連血都沒見過，能跟我這手上數條人命的刺客比嗎？」

　　我沒有回應他的話，跟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傢伙理論是最愚不可及的事情，但是卻很好玩。

　　清醒的人是不會跟喝醉的人計較的，但一群喝醉的人卻不會管那麼多。

　　隔間裡傳出打鬥的聲音，還有激烈的穢言汙語，只要是我能想得出的髒話，他們都說出來了，而且聲音非常宏亮。

　　我在想，行兇者還沒行刺，這群人自己都能打死自己人。

　　「不是殺人啦，放心，讓他們玩去吧。」

　　少年說，但幾名侍者意會到了裡面的打鬧如果繼續下去可能會有嚴重的後果，便結隊強行進入勸阻。

　　隔間的門被拉開，裡頭一群少年臉上烏青一片，有的還被打到鼻血長流。我最關心的是目標小方的情況，還好，他好像醉倒了，睡得不省人事。

　　「你們怎麼打起來了？」侍者問。

　　「他笑我……」答話的人捂著鼻子說著，還帶著一絲哭腔。

　　侍者沒心情聽他說下去，開口便說：「你們喝酒就喝酒，別在這裡鬧事，不然就要叫人趕你們了。」

　　「他媽的，你敢趕我們？你知道我爸是誰嗎？」那人由哭轉怒，腳步虛浮卻大步跨過想要毆打侍者，三兩下就被不會武術的侍者放倒，他哭得更大聲了。

　　這場鬧劇可能要結束了，侍者叫了幾名壯漢把他們都趕了出去，就連正在睡覺的小方也被驚醒，一群人在酒館外茫然無知的看著裡面，而我看著他們，旁邊的少年笑得很開懷。

　　「白癡……哈哈哈……再鬧啊！被趕出去了！」

　　「你不走嗎？他們大概要回家了，得繼續執行任務。」我說。

　　「他媽的，你愛跟去就跟去好了，我要繼續喝酒。我可不是保母，我是鴉，烏鴉的鴉。」

　　「你的確跟烏鴉一樣吵。」

　　他笑個不停，又舉起酒杯狠狠地灌了下去，溢出了不少酒水，看起來就像路邊隨處可見的流浪漢。

　　我站了起身，看著旁邊這個醉茫茫的傢伙，我想到了領路人。

　　是不是大多數的刺客都喜歡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