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天泠,一個各方面表現皆沒有特別突出的人。作為對他的印象是在與龍喻真的一戰中,他曾阻攔過政尚前來幫忙,能夠得知的是他的魔法表現大約在一般學生的中流水準,並無特別優異。
但是,我肯定沒有看走眼。在近距離的接觸後,我確實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只有殺過人才有的氣息。那是藏不住的。
如果說他表面上是如此平凡的學生,那在揭開了表面之後,最深層的真實,會是什麼?
這讓我心裡隱隱不安,也許之前感覺到的危機也是來自於這個人。
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同類……但卻沒有任何欣喜。就算是同樣殺過人,也未必能夠相談甚歡,更可能的結果是兩個人舉起刀械互相殘殺,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
我首先想到的一種可能性是因為殺人這個令人恐懼的事情,更容易被揭穿,一般人知道這樣的事情,肯定不會視為平常,這傢伙藏得太深,反而更顯可疑。
如果要抹滅這樣的可能性,就是直接消除另外一個知情的人,也就是我。
希望是我多慮了吧。
「哦。」我起身,幾分不甘願地跟著學長走,一路上我低眉順眼地跟在後頭,學長沒有多說什麼話,很是沉默,而後我被帶到學校的議事處。
這裡是很多學生未曾來過的地方,威名極盛。在別人口中這裏無異於龍潭虎穴,我沒想到自己在這種情況下有幸能來到這裡,卻無惶恐之意。
在學校的這段時間我多多少少已有耳聞。議事處主掌學院對內刑罰跟處理對外糾紛,學院內的自治隊伍隸屬於其名下,學生享有一部分權力,由學生們自己負責管理對內,上頭還有老師負責管理底下學生。
能進入其中的多半都是學院內的天才,擁有絕高的天資,擁有更多處理事務的經驗,學院也投注較多的資源在這批學生上面,而這些人往往是國家未來的高層。
進了議事處,裡頭是大廳,在往內走還有一道長廊,學長指了一扇門說:「法老師在裡面等你。」
「法老師?」
「法境恩老師,是這裡的管理老師之一。」
我苦笑了一聲,如果是為了今天那群人的鬧事,大可不必鬧得這麼大,我甚至覺得自己都沒有來的必要。
握住門把時,手中觸感有些冰涼,我忐忑拉開了大門,走了進去。
眼前一名看起來慈祥和藹的白髮長者正身端坐在桌後,頭上戴著長長尖尖的法帽,有些好笑,不過這種時候也容不得我笑出聲來。
他眼神直盯著我,看得我有些發毛,但並無令我害怕,我並沒有犯錯。
「你來了啊。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我喚你來的用意吧。」
「大概吧。」
他輕笑了一聲,虛握著自己雪白過長的鬍鬚:「今天來議事處的同學們說你雖然是反擊,但還是濫用魔法傷害了龍喻真同學,所以才會聚眾想要替朋友出氣。我找你過來是要釐清事情來龍去脈。」
我聽得很傻眼,卻也有點好笑。龍喻真根本是毫髮無傷的,要談什麼傷害?真要說的話,便是我折了他的面子,不然他早就把人打死打殘。
「你會了幾種魔法?孩子。」長者丟了一個令我一頭霧水的問題,我想了想也就據實回答:「我才剛掌握基本入門的三十六式法術。」
長者低吟:「以一般的學生來說還不錯啊,但還遠遠不夠呢。據我所知,龍家的小子在入學之前已經掌握了中級法術了,照現實來看,你現在應該是死人了吧。」他接著說,但我更是一頭霧水了。
「我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嗎?法老師,你喚學生來就是為了問這個嗎?我可以很誠實地說,他打得我只能閃躲。該說的我說完了,我沒有犯任何錯,能走了嗎?」
「嗯,沒事了,能閃能躲也是很不錯的天賦,好好提升自己的法術素質,老頭子很看好你,呵呵。」
我臉黑了一下,怎感覺這老人家講話這麼不著邊際呢。但無論如何我似乎是遇上了還算好打交道的老師,而不是找碴的人,本來想著此趟來可能會遇到麻煩的事情,最後倒是聊了幾句就了事了。
時間已經是放學後了,我走出了議事處,見到了一臉憤然的政尚。
「怎麼了嗎?」我停下腳步,開口問道。
政尚看著地板,遲疑了一會,才又抬起頭說話。
「我很抱歉,因為崇海的事情讓你惹上麻煩。」政尚說完了之後好像痛快了許多,不過沒多久又沉溺回自己的情緒之中,似乎很是愧疚。
當他對著我講話的時候,連頭都低低的。但是這本來就不是他的錯,我也不可能因此而怪罪於他。
真正錯的,是那些主動挑起事端的傢伙。如果說連他們犯的錯都要旁人來承擔責任,那麼全世界的人都該有錯。
「沒有事的,別想那麼多。」我溫言勸說,他臉上沒能恢復平時開朗的模樣,也無開玩笑時猥褻的表情,只顯露出一種頹廢的神態。
本來就算政尚沒有對我說這些,我也不會將這事情放在心上,是他多慮了。同時也為自己擁有這樣的朋友而感到一陣心暖。不過那些來找麻煩的人也只是一群跳樑小丑,如果真的要來動手,我也無所畏懼。
「我會負起責任的。」他說。
「負起責任?你要負什麼責任?我做了事情,是我自己的選擇,難道你也要為這個負責任嗎?」
「不是這樣的。崇海是我的朋友,也是因為我談起崇海才會連累到你。我沒有那樣的肩膀能夠擔負我所重視之人的責任,是我能力不足。但該替朋友討回來的,還是要討回來。」
「不是連累,如果我沒及時幫忙,向崇海就死了。」我直指事情的結果而下定論。政尚啞然。沉思了會,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是我總覺得有種詭異感,他表情嚴肅,像是默默在心裏下定決心,刺客的經驗告訴我他此時正隱隱透出殺意。
一個人被困在自己的念頭時,也許能夠想開,也可能衝動行事而做出不智的舉動。我只怕他做出什麼傻事。
此時心裡有些煩,只不過是一點小事情,怎麼好像變得複雜了起來。人心實在是一種複雜的東西,而對於自己重視的人,更是如此。也並非三言兩語就能平靜下來。
似乎只要參雜著自己身邊有關的事物,問題就會變得撲朔難解,我無法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清事物的全貌,亦無法得知政尚的心裡的想法。
我是如此,政尚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