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學徒沒有職業認同　《十一》

　　我先是沉默，與領路人對視良久。

　　他似乎很驚訝有人能夠這麼冷靜地看著自己，或許是太久沒有與人群接觸了吧。

　　這些是我事後得知的。

　　在整理好思緒後，我開口問：「能夠教我如何當一個刺客嗎？」

　　領路人先是打量了我一下，一張臉瞬間變得呆滯，好像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使得思考全被打散般，這令我不解。

　　不就是教一下而已，如果真的不願意的話，大可直接拒絕。

　　但又好像不是如此。

　　「你想當刺客？」他疑惑地問。

　　「對。」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無庸置疑。

　　「你腦袋燒壞了吧？」

　　我看了下領路人，沒有回答。他似乎也明白自己這樣說話不太合適。

　　我很有誠心的請教，如果平常聽到這樣的言語，我可能會不大開心，但這時的我毫不在意。

　　他又開口：「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我搖搖頭。

　　領路人留下了一個問句，接著用很嚴肅的口吻解答著：「這代表著你會過著被別人歧視的日子，沒有人會看得起你，甚至把你當成嗜殺的變態，而且你會沒有朋友。」

　　我開口答：「沒關係，我沒有朋友。」

　　領路人露出同情的表情，我知道這代表著什麼，但是我不在乎。

　　「你是因為沒有朋友才想不開的嗎？」

　　「不是。」

　　因為聽到領路人這樣講，使我有些不開心，我用著略帶質問的口氣說：「想不開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喜歡刺客這個職業嗎？」

　　「我不喜歡。」

　　「你又為什麼成為刺客？」

　　「你想聽原因嗎？」

　　「嗯。」

　　領路人遲疑了一會。像是回憶些什麼，並低喃著，表情從平和轉變成一種失落感，好像感觸很深。

　　他用一種平穩的口吻，開始說起自己的故事。

　　※

　　在六歲以前，我在一間孤兒院生活。

　　我不知道我的生父母是誰，我也不在乎，後來我被一個男人領養。他是一個刺客。

　　剛開始他什麼話都沒跟我說，很平常地給予我生活起居的照料，雖然離開了孤兒院後，我沒有了能夠陪我一起玩耍的同伴，但這樣衣食無慮的日子倒也不壞。

　　但某天他告訴我，我必須成為一名刺客，不然他會殺了我。

　　當時，我根本不明白什麼是刺客，卻深深感到害怕，那是死亡帶來的恐懼。

　　最初他只把我帶到野外的森林，殺一些野獸而已。儘管我感到害怕，為了活下去，我用自己的生命在跟森林的野獸做搏鬥。

　　最後我活下來了，也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可是，之前做的事情，只不過是為了讓我成為刺客前的訓練而已。

　　在大概你現在這個年紀吧，我第一次殺了人。

　　是一個看起來年紀比我還小的女孩。

　　不知道從哪邊帶回來的，她被領養我的男人綁起來，男人叫我殺了女孩。

　　我不敢問被他綁起來的女孩到底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殺掉？

　　他只跟我說，這是我成為刺客前的一個洗禮。

　　我差一點就要失敗了，即便對方只是個無法還手的人，我卻感覺自己心裡有礙。

　　明明面對兇猛的野獸時，我可以毫不猶豫的下手，而且手法乾淨俐落。
　
　　面對一個人，我真的無法輕易地動手。

　　我無法忘記那個時候，女孩用可憐的眼神看著我，她一定很害怕。

　　可是我也很害怕。

　　我害怕殺人，就算手不停地顫抖，但我還是強忍著這樣的害怕，結束了女孩的生命。

　　因為如果不殺人，被殺的人就是我。

　　最後我看著男人把女孩的屍體帶走了，不知道帶去哪裡。

　　男人對我說我已經可以開始當一個刺客了，只要殺過人，就能跨過心裡那一道門檻。

　　對，第一次殺人之後，我好像不那麼害怕殺人了。

　　我身上累積的人命已經越來越多，不管什麼來源的委託，我都接受。

　　男人很高興，我成為了一個優秀的刺客。

　　最後可能是剩下來的一點良心在作祟吧，我決定跟其他的刺客一樣只選擇政府的懸賞對象來暗殺，男人沒有插手我的決定。

　　儘管這樣並不會讓我的罪孽減少，同樣是殺人。
　　
　　也許人們說的沒有錯，刺客跟殺人犯沒有兩樣。

　　我為了活下來，成為了一個刺客，而這些被殺的人，不管是不是無辜，都無法復生了。

　　本來我還假裝自己是個正常人，直到有天我真的忍受不了，我對我最好的朋友透露出了真實的我。

　　他聽見我是個刺客，他看我的眼神變了，變得恐懼跟不安，這樣的恐懼散播到所有我認識的人。

　　大家都用著奇怪的眼神看我，離我遠遠的。

　　他們不需要多說什麼，我也明白，我只能是躲藏在黑暗中的人。

　　沒有人敢靠近我。

　　直到現在。

　　「那麼，你經歷過這些嗎？」

　　領路人說完後，似有深意的看著我。

　　「為什麼要對我講這麼多？」我問。

　　「這是忠告。」

　　「因為我經歷了這些，而我回不去了。你明明正過著很美好的生活，為什麼一腳踩進來？」

　　我沒有回答。

　　也許任何回答都顯得多餘，領路人似乎也沒有太大的興趣繼續深問。

　　最後只見他戲謔地笑了一聲。

　　「你自己也說不明白，對吧。」

　　「你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可以好好考慮，但是我沒辦法教你什麼殺人的技巧。

　　「明天放學時我會找你。想好，是走入黑暗的世界裡，還是繼續過著正常的日子吧。」

　　「你真的想當刺客的話，我也不介意多拉一個人一起淪陷進這個圈子裡。」

　　領路人消失於漆黑的街景之中，只留下了一句話：「如果我能夠選擇的話，我寧願從來沒有當過刺客。」

　　對於領路人的故事，我感到同情。

　　為何他會與一個只是第一次見面的我說這麼多？

　　我想，是因為基於一個人的人性吧。

　　人都會害怕孤獨，我也是。

　　就算同學都不習慣與我做朋友，即便如此，在家人跟師長的眼中我是個乖巧的孩子。

　　我沉默，不愛說話，不喜歡同齡小孩玩的遊戲跟玩具。

　　我總覺得自己的想法跟他們格格不入。

　　但是至少還有人認同這樣的我。
　　
　　那麼領路人呢？

　　我想大家都害怕他，不光是同齡的小孩，那些大人恐怕也一樣吧？

　　知道他殺了這麼多人，誰還願意跟這樣的人交談呢。

　　我能想像有多久，沒有人願意聽他說話。

　　雖然他已經說了許多自己過去的事情，但我還是不了解領路人，如果我經歷了這樣的故事，早就選擇去死了，為什麼他選擇無論如何都要活下來？

　　他到底在想什麼？

　　一切無從說起。

　　從那之後，我們沒有在深談過關於他更多的過去跟現在，之後最常見到他的時候是在酒桌上，他醉倒的時候。

　　人說酒後吐真言，但他喝完酒總是惜字如金。

　　我問他為什麼要喝酒，他總不說，我只能私自猜想是過去帶給他的傷害在作祟。

　　雖然如此，他人的經歷並不能完全作為自己選擇人生道路時的地圖。

　　對當時片刻畫面的憧憬，還有一股莫名的衝動，驅使我成為刺客。

　　即便我根本說不明白。

　　不過也沒關係，這樣就足夠了，也許對他人來說過於輕率，我卻知道這是多麼慎重。

　　我深信著。刺客是條適合我的道路，而我不會重蹈領路人的覆轍。

　　隔天放學時，領路人如約在我們班級的門口等著，班上一些同學用著奇異的眼光打量著領路人。也是，畢竟那頭燦金的頭髮，在學校裡面相當顯眼。

　　「原來你也是這間學校的呀。」我說。

　　「嗯，算起來你是我的學弟吧。不過你可能沒什麼機會在學校看見我，我今年就要畢業離開這間學校了。」領路人像是有些感慨的說著，很快又恢復一副懶散頹廢的表情。

　　「跟我走吧，到政府大樓的地下一樓。」
　
　　我隨著領路人的腳步走，他走的速度並沒有特別快，就像平常行走時的速度。

　　我本來居住的位置，就在國家的首都，離學校也很近，而政府大樓的所在地其實就在離開居民區的不遠處，以前也曾經過，只是我從來沒進去過。

　　那是一棟外觀看起來很壯觀的建築物，由米白色的磚石一層一層砌成的，如果要說的話，其實也像一座規模更大的教堂。

　　「沒進去過吧？」

　　我點點頭。

　　領路人拉開了透明的大門並走進，我跟隨在後。

　　一走進便能看見有著許多處理事務的窗口，一旁是低調奢華的大廳，挑高的天花板掛了一盞潔白的大吊燈。

　　我們沒有久留，領路人帶我走向一個隱蔽的樓梯口。

　　「呵呵，這種光鮮亮麗的地方不是屬於刺客的。」

　　「跟我來吧。」

　　摸黑走下樓梯後，突然一陣潮濕而帶著霉味的空氣撲鼻而來，我們正身處陰暗的空間。

　　領路人不知何時點起了燭光，微弱的燭光照亮了我們周圍的地方，隱約可以看見很多張照片，地板上有一些是已經被撕掉的照片。

　　這裡也有一個窗口，但是燈是關的，裡面似乎沒有人。

　　「到了。」

　　「這裡是政府名下的機構—『陰影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