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田凡身邊坐著另一個人,她的相貌與田凡有幾分神似,她是田凡的胞妹田芳,風蟬莊的一切大小事務幾乎都是由她來打理。
她的年紀雖然已不小了,風霜歲月卻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她還是那張細緻的臉蛋,年輕的小夥子看了也會有幾分動心。
田芳柔聲說道:「湘兒,現在我們在討論正事,你剛回來先去梳洗一下,有什麼事情晚些再說吧。」
田湘湘道:「姑姑,我有件急事要跟爹爹說。」
田芳道:「什麼事?如此緊急?」
田湘湘道:「有個人說要殺了爹爹。」
這話剛說完,整個大殿的人哄堂大笑了,要殺田凡那可真是天方夜譚,這比拔掉老虎的牙齒還難道千百倍。
田湘湘見眾人不信,心中又腦又羞,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名道貌岸然的男子,他手上擺弄著一把布扇,說道:「湘兒,這天下能殺你爹的人絕無僅有,這大膽的人究竟是誰呢?」
田湘湘急了,她連忙說道:「柳叔叔,你要相信我,我說的是真的。」
這人是楊柳莊的柳賀新,他武功並不是頂尖,但也絕對不差,他這人最厲害的是他那滿肚子的文采。
傳聞說他年輕時曾經考上狀元,卻沒有任官,因為他只是想試試自己的實力,他早已習慣了在楊柳莊的優閒日子,他也不缺名不缺利,當官對他來說太是一種折磨了,何必自尋無趣呢?
另一名高大的粗漢說道:「柳大哥說的沒錯,湘兒你說說看這人是誰?」
粗漢站起身來,活動著筋骨說道:「賈叔叔我倒要看看是哪個有這麼大的口氣,他叫什麼名字?」
這粗漢則是勇當鏢局的總標頭賈山,他滿身的橫肉卻不失靈活,常在外奔波行走,哪種人沒見過?處理過的事情更是數不清,高手看見他都要畏懼三分,更何況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名小卒。
田湘湘吞吞吐吐說道:「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這真是可笑極了,竟然連是誰都不知道便匆匆忙忙回來,這不是小孩子在外頭被欺負了跑回家找父母告狀嗎?
但田湘湘的確不知道那人便是張三快,因為她從來沒問過,他也從來沒提過。
賈山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這……那麼你形容一下他的樣子,我在江湖闖蕩這麼久有什麼人不認識?肯定是某個地區想出名的無名小卒誇下的海口罷了。」
田湘湘說道:「他長的挺俊,看來並不老,頂多二十好幾。」
這樣的範圍實在是太大了,這世界上有成千上萬的人皆是如此,這話有說跟沒說幾乎沒兩樣,但田湘湘只能擠出這麼多,因為他們雖然相處了近一個月,她卻從來沒有問過他的事情,都只是自己單方面不停地告訴他。
賈山愣住了,因為這實在是太難為他了,僅靠著這些微的訊息如何找人?
柳賀新說道:「那他用的是什麼門派的武功?使的是什麼武器?」
這的確是個好辦法,比起用長相來查的確快多了,若知道師承何處便能輕易找到人,說不定在場的就有人就是他的師父。
這話大家都知道意思,卻沒人說出來,因為在這的都是各門各派的代表,若是自家人,那這面子該往哪擺?
但楊柳莊是除了風蟬莊外在江湖上數一數二的,柳賀新說出來的話就有著一定的份量,而且這是眼下最快的解決辦法。
所有的人都互相乾瞪眼,心理都有種說不出的緊張,只希望田湘湘說的不是自己門派的功夫。
田湘湘說道:「他的功夫我沒見過,也沒看他用過任何刀劍,更不覺得有像是哪一門派的。」想了想又說道:「但他的出手很快。」
柳賀新道:「哦?有多快?」
田湘湘道:「我握緊腰間的軟劍正要出手,他乘馬在我前方,還沒拔出來就被他抽走了。」
聽到這,眾人的神色忽然變了,雖然田湘湘的功夫並不好,但自小就修習疾風劍法,竟會被奪劍奪的如此輕易,可見此人的功夫確實不差。
柳賀新喃喃道:「難道是他?」
田凡也覺得情況似乎有些奇怪,拱手對著各派掌門說道:「承蒙各位前來,今日莊內還有些事情,不便招待各位,失禮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聽到這句話,許多人都覺得鬆了口氣,畢竟在這種大場面,只要稍有疏失便會丟盡面子,更何況現在的氣氛相當奇怪,還是趁早離開為妙。
眾人很快地便紛紛告退,不一會大殿內變的空空蕩蕩的,只有柳賀新和賈山還有一名戴著帽子身上披著斗篷的人留下來。
他脫下帽子,卸下斗篷,露出一張滄桑的臉,他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有著不同的故事,也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但他的眼神卻不老,甚至比許多人都年輕許多,那是對生活充滿熱情,對未來抱持著希望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的那把劍,一把奇妙的劍,這把劍的劍柄是白色的,就像仙界的玉石純潔,這也是他最寶貝的東西,這十幾年來從未離過身,這把劍就像是他的正字標記。
這人是人稱三劍客的司徒生,他明明只又一人為何稱作三劍客?
因為他堪稱當代劍法一絕,從沒有人能夠擋住他的劍法超過三招,但是他早已浪跡江湖,四處找朋友飲酒作樂,打探著江湖的新奇事物。
他們四人從年輕便認識,也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後來雖各自一方,卻仍常有相互往來。
田凡說道:「各位,我們至千花閣內再談吧。」
二
進到了千花閣就是完全不同的光景,閣外的花正萬紫千紅盛開著,這場景完全不像是在寒風不歇的白飛山上,彷彿是在人間最溫暖的地方,四處皆有花香飄逸,蝴蝶偶爾停留在花上,隨即拍動著翅膀飛去。
田凡等人坐在閣內,地上堆滿了酒罈,有大半的罈內早已空了,但他們卻都還很清醒,甚至比喝酒前更有精神。
有些人黃湯下肚會昏昏沉沉、頭昏眼花,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全都記不起來。
有的人則是越喝越有精神,他們正好就是這種人,酒對他們來說就是種提神的東西,也是一種享受,更是一種拉進彼此之間距離的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田湘湘坐在田凡身旁,她從小便是看著父親與朋友們喝著酒,這是段她童年時的記憶,現在依然是那麼的美好。
小時候她總拉著父親的手,父親的手又大又厚實,能夠輕易地抱起她,將她抱在懷裡,溫暖的胸膛能夠讓她窩在裏頭,她總是不小心便睡著了,每次醒來時就已經回到被窩了。
每次她最期待的就是父親與朋友聚在一起喝酒,因為他們總是有不同的話題,天南地北的,好像永遠也說不完。
而且這些人也相當疼愛田湘湘,因為田凡其他的子女早已接手風蟬莊的事務,總是在外奔波,只有最小的田湘湘還留在田凡身邊,對她的疼愛彷彿早已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來看待。
柳賀新每次來時都會帶著不同的書,幾乎所有田湘湘的書都是從他那來的。
田湘湘把那些書都放在房間內的個書櫃中,由高到矮、由厚至薄,她把每一本書都排列的整整齊齊。
這些書看起來都還很新,幾乎就像是全新的,因為她每次看書時都很小心翼翼,彷彿是世間上最寶貴的珠寶。
有一次田湘湘在外頭讀著書,忽然一吹起一陣風,她手上的書被吹走了,找了許久卻怎麼都找不著,她便哭了整整三天,什麼東西也吃不下。
而賈山負責運標的工作,每次護送的都是世間難得之物,每次來時都會帶著不同的稀世珍寶,只要見著他,田湘湘便知道又有新奇有趣的東西了。
田湘湘隨身的軟劍便是賈山贈予的,她一直都隨身攜帶著,幾乎不曾離過身,當然也沒有人會知道她身上竟藏著一把武器。
但這把劍卻偏偏被張三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去了,她竟一時緊張竟忘了要將這劍取回便匆匆的走了。
至於她最喜歡的則是司徒生,每當他們喝了酒,司徒生便會開始說起江湖上發生的事情、某個大俠又做了那些驚天動地的大事、門派間又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民間的各種傳說。
田湘湘總是聽的津津有味,她總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就算能夠出去也是隨時都有護衛陪著她,做起事來總是覺得被監視。
這次她下定決心要好好在外頭闖蕩,做些轟轟烈烈的大事讓大家對她誇目相看,於是她下迷香弄暈了馬伕,自己駕著馬帶著張三快偷偷離去,但是這一切卻不如她想的那麼容易。
直到這次回來,她才知道外頭的世界並不是以往所認為的那麼美好,以前都是有人幫她做到無微不至,她根本不需要煩惱所有事情,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能夠有人在身邊照顧。
她才發現自己原來有多幸福,家才是最溫暖且美好的地方。
田湘湘看著父親,那張慈祥的臉,她開始說服自己。
就算父親就是兇手又如何,這麼做一定總是有理由的,何況父親是江湖正派,那些人肯定都是一丘之貉。
三
酒已過三巡,的上的酒壇內已空空如也。
但他們卻都沒有半分醉意,因為重要的事情,現在才正要開始。
田凡放下酒杯,正色說道:「對於這次的事情,各位有何見解?」
柳賀新揚起扇子,搧著風說道:「感覺不是那麼簡單,感覺背後另有隱情,而且這人也是個謎,目前我的推測大概只有那個人。」
賈山說道:「哦?我倒想知道是誰,你就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是誰吧。」
田湘湘並沒有插嘴,因為她現在只想聽,若是沒人問起她便不會說,這些故事可比她知道的事情有趣多了。
柳賀新笑而不答,繼續搧著風。
反倒是司徒生說道:「快人、快語、快跑,你聽說過嗎?」
賈山瞪大眼睛,說道:「你說的難道是?」
聽到這很難有人猜不出他是誰,或許你不知道他的樣子,但他名字卻是在江湖上響噹噹的,或許連聾子都聽過他的名字。
司徒生道:「不錯!便是他。」
賈山道:「但他真有如此大的本事?」
司徒生道:「或許有,或許沒有,畢竟他的事情大多是來自於江湖上的傳言,有人說他是個七十好幾了老人,也有人說他是十來歲的小娃兒。」
柳賀新突然插嘴道:「但卻沒人知道他究竟有何來歷,他就像江湖上突然竄起的一顆閃耀的星星。」
田凡也說道:「不錯,就因為一張藏寶圖。」
又是藏寶圖,一張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藏寶圖。
但真的有寶物存在嗎?這答案或許永遠沒人知道。
司徒生哈哈大笑道:「我對這藏寶圖也頗有些興趣,但若是可以我還真想會會他,看看到底是他跑得快,還是我的劍快多一些。」
田湘湘聽到這裡便興奮地說:「司徒伯伯,我知道他在哪。」
聽到這所有人的眼神都閃爍了一下。
司徒生問道:「他在哪?」
田湘湘道:「他說他要去春生谷,我猜那寶藏肯定也在春生谷。」
「好!好!好!」司徒生大讚了三聲好,便一躍而起,消失在眾人眼前了。
田凡笑道:「司徒大哥還是改不掉老毛病,看見新奇的事物便迫不及待的離去,下次見到他不知道是何時了。」
賈山嘆了一口氣道:「是呀,真是可惜了……」
柳賀新問道:「有何可惜?人生本就有聚有散,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呀。」
賈山從後背拿出了一壺酒,笑著說道:「我是說司徒大哥品嘗不到這壺酒了,這可是我珍藏多年要與好兄弟們共享的呀!」
寶劍贈英雄,鮮花送美人,好酒呢?
好酒肯定就是要與好兄弟共飲才有樂趣。
柳賀新也笑了。
田凡也笑了。
田湘湘是笑得最開心的一個,她現在才知道家的美好,她希望這一切都不要改變。
這最後一壺酒已空,人已散去。
千花閣內只剩下田凡父女,田湘湘靠在父親懷裡,就像兒時一般,她覺得充滿著安全感,不知不覺她便睡著了。
她睡得很香甜,就像小嬰兒睡在母親懷裡,她睡得很沉,因為她已累了好幾天。
田凡將田湘湘抱回她的床上,細心地為她蓋上被子,他的動作很慢,就像怕不小心吵醒了她,最後在她的額上輕輕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