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親暱的青梅竹馬，竟在高二開學之前夕，一夜之隔間，完全……不，只有微妙地，變了個人。
慢慢地，不對周遭的事感到興趣；慢慢地，不願意和不熟識的人講話；慢慢地，對任何刺激都不痛不癢；慢慢地，忘記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
整件事生變到無法掩飾的地步時，僅僅過了一個多月而已。
連醫生也檢查不出的，某種對身旁事物雖不至漠不關心，但卻無法準確說出和做出自己的反應，宛若將內心感情世界漸漸冰凍、包裹住的奇異疾病。
從最初的在家自我調整，到兩個多月後的住院觀察的現在。
很多想和她一起創造的回憶，喀一聲被硬生生地截斷……
如同往常，已逐漸習慣到麻痺的、探訪的夜──
「吶、告訴我吧，我到底該怎麼解讀？」少女一手撥起烏黑髮絲，帶著漠然、毫無情緒的表情看著我。
雖然結果已在腦中描繪了數萬次，到目前為止她的反應仍在意料之內──不解地、不明所以地、茫然地、無謂地臉龐。
但我依舊選擇不逃避，直視那在心中已幾近崩離分解的情感。
對她的、毫無保留的、一生或許……不，絕對只能說一次的宣言。
「你口中的『喜歡』和我曾聽聞過的『愛』，到底有何不同？」
說了妳也不懂，對吧？
若時光倒流，也許這對普通人而言再尷尬羞澀不已的感情，對她而言也能切身體會，但光是前提就不切實際地令人絕望……
「……喜歡就是、想和妳在一起呀……」儘管如此，我仍強顏歡笑，同時齒間咬出這幾個字。
「這是你第五次回答我這個答案了……，傑爾，拜託，不要愚弄我……」
「沒有……可是……」
我實握雙拳，又咬緊牙根極力壓抑體中明顯在抗拒的某個逐漸高漲情緒，先抬頭仰望沒有任何東西的潔白天花板，吸了一口氣後才果敢地面向坐在病床上，翹著腿、全身素色衣服的她。
「媛如，這不是言語能夠表達的……我只知道我想對妳告白，我只想知道妳的反應。我啊，明明什麼也不期待，但仍自作主張地對妳胡言亂語……對不起……」
當下我才體認到，自己是多麼地自私。
瞬間的道歉，似乎讓她有點難為和不知所措……是我主觀地認為就是。
「……別用那副表情看我啊。雖、雖然連用什麼表情對你才是對的我都不曉得，但……喜歡上人是件好事吧？所以，要面帶微笑 ──」少女前後踢著雙腿，嘴角微微揚起，頭緩緩向右傾斜，擺出了她認為最滿意的表情……吧。
「嘻、嘻嘻……嘻嘻嘻……」
「……」儘管少女的笑聲在這病房內顯得多麼突兀且不自然，但反應不來、讓對剛告白的女生就唱獨角戲的我僅能雙眼圓睜、嘴巴微張，久久擠不出一點聲響。
少女偷偷瞄向我，但馬上又閉上眼，恢復那假惺惺、虛華的笑聲……
漸漸地，乾澀的笑聲變地間歇，已幾乎連「淺笑」都稱不上的怪誕發聲……
「嘻、嘻嘻、嘻……嗚……嘻嘻……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夾帶些許鼻音，最終連她自己都不明瞭的情緒終於潰堤，隨著眼眶溢出的兩道淚水蜂擁而出……
「我……懇求你，告訴我……嗚嗚嗚……告訴我，明明在值得……嗚嗚……值得歡喜的時刻卻哭泣，到底是、為什麼？」
她也不刻意去隱瞞，就這樣讓滑落的淚珠直直滴下，浸溼了底下的大塊布料。
眼前內心已被蛀蝕地什麼也不剩的少女……她此刻擺出的表情，就像是努力地想對對方表示「我沒事」而提起泛泛微笑，但卻完全失敗，反倒露出極度悲愴、哀傷的顏容。
「……這很正常，媛如。就讓它安靜地、吵鬧地、無厘頭地釋放吧。」
「嗚嗚……對不起，傑爾。也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起的理由……」
「哪怕是多久以後，但妳知道為何而道歉時再來向我道歉吧……嘛，到時候不這麼做也可以喔。」
哪怕是多久以後，我也會像現在一樣，佇立在妳前方，給予妳我能給予的，幫助妳我能幫助的，陪妳走我能和妳一起走過的……在這之前，我願意付出所有，哪怕、是多久以後……
視線已漸趨模糊，我僅能勉強辨識出她的輪廓。
「好想和你提著書包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打從心底感到幸福；好想和你一起看著粉紫色的晚霞，細細品嘗這氛圍下帶給我的甜蜜和餘韻；好想和你隨意地在街上亂跑亂跳，對突然出現的冰淇淋攤販驚喜又驚訝，大聲嚷嚷著要你請客……這蜂湧而出卻控制不了的情懷，是什麼呢，傑爾？」
「是……迫不及待但歡喜的，……是冀予希望且不願屈服的……吧。」
但絕不是太過狂妄的夢想，對吧？
「等我，我一定會尋回那曾經理所當然地寄宿於每個人身上、包括我，對任何事物都能抱持著哪怕是一點情愫的感知……」
「答應我，媛如，一定要撐到那天。」
「教我，這時該開心、傷心、憤怒還是愁眉苦臉呢？」
「……像剛才一樣，乾笑幾聲，微微點點頭就好。」
她聽話地苦笑了一會，頭微微點向下點……
淚痕乾了，她臉上疲憊的神情更加無所遁形……想必為了許多事輾轉反側了好幾夜都沒睡好。
她將赤裸裸的雙足收起，墊在臀部下方，腳趾自然地向外張，雙手置於腰後，頭朝上方骨碌碌地仰視著我──
我嚥下一口口水，雖告白在某種意義上的確是毫無成效……倒不如說失敗了，但始終抱持著的愛慕仍不時左右在她身邊的我的行為反應……
「吶，這時候……探訪時間也差不多要結束了吧？我該說些什麼呢？」
正前方與我相面對的落地窗的外頭夜空，撒下了一粒粒櫻花粉的結晶，路燈映照在其身上，就像是天界降下的珍珠般。
「說、我喜歡你。」
「帶著、什麼感情對你說、才對？」
「不必任何綴飾，只要用一如往常地平淡口氣、說……」
我可真自私，強硬地在心儀的女孩子身上加上自己的價值觀和……妄想。
「那麼、我喜歡你……還有，再見。」
用手勢示意我走近，不曉得她這行為是否憑藉著最原始的欲望驅使……總之，她一把抱住了我。
「這動作，是得病後從電視的連續劇學來的……我有做錯嗎？」由下方而來的凝望眼神閃過一絲寂寞和不安，隨後拋來祈求肯定的殷切閃亮眼眸。
反倒我，不禁心寒不已。
「……沒有，繼續學習吧，媛如。」
完了，一定要在淚腺承受不住過大的刺激前離開這，再次哭泣，只會讓她更加嘔氣和頹喪……
現在外頭的世界，想必會更加寒冷吧。我大力吸著空氣，連同她獨特的香味和溫暖一同汲取。
緊緊抿起雙唇，我輕聲道過晚安，大步台風地走出狹窄的單人病房。令人意外的是，竟沒有和平常此時會擦身而過，待在門口等待的她的家屬相遇。
空蕩的走廊、半開半關，不時閃爍的電燈、莫名悶響的腳步聲回音，一切的一切都對隻身被迫短暫生活在這兒的人相當不友善和排斥。
假如媛如的爸爸媽媽從我上次探望她後就沒有在夜時繼續陪伴她……那無盡的黑夜中，她又需依靠誰呢……
踏著沉重的步伐，用腦中曾和她一起走過的歡樂時光的片段回憶做逃避，我用袖角擦拭再度溢出的眼淚，有意無意地漸漸離開她所能探知到人的最遠距離。
那晚，我鑄下了大錯。
若時光能倒流，我會在看到報紙頭條當下就衝回去徹夜陪伴她，但……光是那前提就不切實際地令人絕望……
（完）
久違的新文章ＸＤ
其實心中還有另一個結局，是陡然間變得十分黑暗且毛骨悚然的結局 （有濺血），還在想要不要寫出來 ![]()
總之，謝謝你們的閱讀，還請提供指教喔 ![]()
創作內容
【團聚】【桐桐噗】搆不著、望不見、挽不回……最後一夜的、相聚。
愛情是一張善變的嘴，訴說著謊言。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