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一天,你出現在門外,笑著說了聲:「好久不見!」
穿著白色洋裝,戴著碎花草帽的你,看起來和過去沒有什麼不同。
清新可愛、未脫稚氣,一點都看不出來已經快要三十歲了。
你說:「我明年要結婚了,是六月婚禮喔!」
燦爛的笑容洋溢在臉上,你原本就出眾的容貌,因為幸福而更顯美麗。
想起過去的點滴,你的笑顏、你的身姿,總是讓人念念不忘。
你就像從天而降的天使,你的包容心和溫柔,治癒了許多人心裡的傷痛。
但天使是神聖的、是不容侵犯的,人們不敢冒犯的心,造就了你的孤獨。
曾幾何時,臉上帶著寂寞表情的你,竟然也能露出如此幸福洋溢的笑顏了。
「所以呢?對方是男的還是女的?」我忍不住如此說著。
「你在說什麼啊?真是沒有禮貌!」他雙手叉腰,嘴巴嘟了起來。
似乎不太高興呢,但是我能理解。
就算是我,在結婚前被問到對象是男是女,也會覺得對方腦袋很有事吧?
雖然他的情況比較特殊,但我想就算是他,應該也會好好的選擇正確對象。
「所以是女的囉?恭喜啊!」
「才不是!我的老公是男生,當兵的同梯喔!」
「......這樣的婚禮沒問題嗎?」
「為什麼會有問題?」
「你是男人耶,男人跟男人不能結婚啊!」
「這是誰規定的呢?」
「法律啊法律!」
「只要不公證,就算是同性也沒問題喔!」
他豎起大拇指開心的笑著,這麼可愛,竟然是個男人......
抓了抓頭,我說:「既然難得來一趟,要不要去附近的店裡聊聊?」
「好啊!你請客喔!」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愛占我便宜耶,大家都出社會了,各付各的如何?」
「可是我記得你以前也常常占我便宜喔!或著......應該說是吃‧豆‧腐呢?」
說著,對我眨了眨眼睛,俏皮又可愛。
大學時期,常常藉故對他東摸西摸,像個癡漢一樣。
現在想起來,真想拿鐵鎚把當時的自己打成殘廢。
「我請你,麻煩那些事情別再提起了。」我說。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笑著抱住了我的手臂,他的身上很香,是向日葵的味道--回憶中的味道。
要結婚了啊.....為什麼我有點感傷呢?
街角巷弄裡,我們在熟悉的咖啡店重聚,一起緬懷過去。
你的聲音就像鋼琴,一字一句像是在演奏一般,如此好聽、如此動人。
我的心弦因你而跳動,聽著你譜出的樂曲,我的思緒仿佛回到了過去。
我們相遇、我們相知,我們手牽手走在夕陽西下的河堤旁。
路途的盡頭,你吻了我。
田邊,搖曳的向日葵舞動起來,隨著微風緩緩的、緩緩的搖曳。
你的香味是向日葵的味道,你的吻,像太陽一樣溫暖。
香香的、軟軟的、充滿朝氣的。
曾經的愛人、曾經的初戀,分隔數年再聚首,你告訴我要結婚了。
結婚......嗎?
過去的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
沒辦法給你承諾、也沒有辦法向親友坦承自己的對象是男人。
你的外型美麗,無論是誰看了都認為你是女人,我利用了這點,隱瞞了你的身份。
大家只知道你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就連知道你是男人的同學都沒幾個。
我愛你的溫柔、你的活潑還有你的善解人意與善良。
你的外貌美麗清新,就像未脫稚氣的少女,你的一言一行都像世上最美的風景。
在你的面前,即使是一望無際的花田也要相形失色。
但你是男人,我能愛你,卻沒有承擔一切的勇氣。
你生氣、你鬧彆扭,你說想要我給你愛情的保證。
我拒絕了你,於是我們分開了,在我心中認為兩根香腸始終不適合放在一起。
後來聽說你簽自願役了,我很震驚、很錯愕,沒有辦法想像你當兵的模樣。
我不想看到你當男人的樣子,於是我避不見面,直到至今。
後來我才明白,我愛的不是你,而是妳。
我不是同性戀,我沒辦法接受一個男人。
能夠和你交往,是因為你的外表比女人還女人。
後來聽說你退伍了,同學要辦宴會慶祝,我沒有參加。
我是個膚淺的男人,我沒有資格和你見面,但是你卻不請自來了。
沒有變回男人,還是過去那個妳,我小鹿亂撞,差點忍不住將妳抱住。
但是妳突然告訴我,妳要結婚了。
那個男人,愛的是妳還是你呢?
夕陽西下,我們漫步在公園的河堤旁,微風帶來些許涼意,你打了一個噴嚏。
我脫下外套讓你保暖,你笑著說了聲謝謝,讓我心靈悸動。
「你和那個男......你和未婚夫是怎麼在一起的?」我問。
你笑著跳上台階,轉過身來面對我,背對著夕陽。
我看不清楚你的臉,但是隱約能看到你美麗的笑顏。
你說:「原本我們只是朋友,可是有一次我洗澡的時候,肥皂不小心掉到地上了,然後啊......」
之後他說的話,我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
淚水,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悄悄滑落。
我跪在地上,淚水不受控制的湧出,不甘的情感如利刃般凌遲著我的心。
「為什麼突然就要結婚了啊!」
我大吼,彷彿宣洩一般,完全沒半點大人的樣子。
你退了一步,但是沒有逃跑,這就是你溫柔的地方。
你向我走來,敞開雙臂將我擁入懷中,胸口貼著我的臉,好平、好硬,是男人的胸膛。
不知為何,原本就止不住的淚水,這下更如潰堤般拼命湧出。
「不要難過喔......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一定也可以的。」
他輕輕摸著我的頭,就像以前那樣,很溫柔、很舒心。
但是更不甘心。
「我只要你就好了啊!其他人我都不要!」
「不可以說這樣的話喔,這樣人會變悲觀、會自暴自棄,就像以前的我一樣。」
這句話狠狠的刺穿了我的心,我再也無法壓抑情緒,大哭起來。
是啊......我曾經深深傷害了他,這樣的我有什麼不甘心的資格?
雖然明白、雖然清楚......但是越加了解,就更加感到痛苦......
為什麼要這麼溫柔?
為什麼面對一個曾經傷害你的人,你還可以放寬心去安慰?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啊啊!
......
那天之後......他就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原來退伍之後,他就和老公一起移民到了英國,聽說那裡是少數接受同性戀的國家之一。
那天他會出現在我面前,除了要告訴我結婚的消息之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和我告別。
他告訴我,我是他第一個愛上的男人,也是一個遺憾。
他想要在結婚前再見我一面,確認我過得好不好、身體健不健康。
「好像反而給你添麻煩了呢......我要回去了,能夠再見到你,我很高興。」
這是他離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的,我直到最後都不敢看他的臉。
只是從後方注視著他搭上火車,看著他徹底從我的生活中消失。
一年半後,收到了他從英國寄來的信,內容是平淡的問候,還附帶幾張婚紗照。
照片裡的他,是男人的打扮。
短髮,穿著白色西裝,即使這樣還是很美。
他笑的很幸福,即使是當初和我交往時,他也從未露出這樣的笑容。
這時我才明白,他可能並不喜歡打扮成女人。
仔細回想,最初我們認識的時候,他一直都打扮得很中性。
直到和我交往後,他才開始把頭髮留長,並且畫上淡妝。
原來他一直都在為了我勉強自己。
但是我卻傷害了他,傷害了溫柔又體貼的他。
淚水差點湧出,我吸了吸鼻涕,把那些照片收好之後,發現信封裡還有一樣東西。
是向日葵的押花,上面還貼著一張便條紙。
「這是我們的回憶,我們初次親吻的地方所開的花朵。
我們決定在一起那天,我摘了一朵做成押花當杯墊,是我非常珍惜的東西。
現在我把它送給你,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看到這段留言,我哭了,但是嘴角卻微微的彎起。
距離學校三公里遠的河堤邊有一大片農田,每年換耕的時候,都會撒下大片的向日葵種子。
如果在九月的時候到那裡,可以看見一片美麗的向日葵花海。
那裡是我們初吻的場所,也是相戀的地方。
隨信寄來的押花......是回憶中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