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強忍眼角淚水,鬆開任性不放的手。
除了某一被竄入市面迷片誤導的族群,絕大部分人對老師的印象,無不是溫柔、婉約,並且笑容可掬地秉持耐心,對待莘莘學子和顏悅色……
好吧,是我太過理想化了,拿親身經驗舉例,我國中班導和上述形容就連個字都扯不上邊,硬要描述他,我可以毫無猶豫回答──惡魔!
我們國中班導留有一頭青中亂白的過時貓王髮型,在非正式場合,他總穿有邋遢而破舊的泛黃T恤和一件破洞星羅棋布的褪色牛仔褲,再加上染有抽菸的惡習。
當他滿臉淡然地叼煙,簡直就是路上喊打喊罵的混混,倘若我不是他的學生,恐怕在路上遇見他,還會刻意繞路,恨不得避之千里。
與不良的外表不同,他在學校教導數學,教課時認真的模樣和平時冷然又不時情緒爆發的模樣判若兩人,這裡就要提到為什麼我把班導說成惡魔,其因無他,正是因為他出的功課甚多甚繁,總讓我們這些做學生的,在孤寂的夜晚,紅著雙眸趕進度。
……至今,我還是難以相信,痛苦已如撥雲見日轉為甘甜,也不敢置信自己已從三年的國中生活中畢業。
興奮、難過、不真實……
啊啊!我們的主題和畢業無關,這次要說的小故事,要提到冷血班導和他家小女兒的故事。
何等榮焉,我與班導的交情不錯,雖然他既情緒化又剛愎自用,我仍自認能與他交談,甚是能夠互相說笑。
相處三年,有一次,班導提到他的家庭。
班導和師母是現下流行的雙薪頂客族,因為他在私校任教而收入豐渥,師母也有自己的工作,家庭開支因為兩人皆有薪,所以自由毫無負擔,又因為上了年紀,又覺兒女麻煩,所以膝下無子無女。
某次親暱過後,發現忘了避孕措施,他和師母沒多想,只覺得事發一次,或許運氣好無事發生,再者年紀大了,就算運氣真那麼差,胚胎自然而然也會流掉,雖然不安,但是事情一多,兩人也漸漸忘了。
兩個月過去,他們的生活依然平凡而甜蜜,然而一天回家,妻子坐在陰暗的客廳裡,面色蒼白地等待他。
「……我好像兩個月沒來了。」
「沒來?什麼沒來?」
「就是我……有孩子了。」暈倒。
驗孕棒呈現陽性,到婦產科進行超音波檢查,且醫生再三確認──一切都證明妻子懷孕了。
即使不可思議,即使他試圖以僥倖的心態期待這件事化為泡沫,但幼小生命是無辜的,經過與醫師和心理師討論和調節下,他們還是決定收下這份意外之喜。
可愛的女嬰在驚喜、詫異和祝福下誕生,原本對我們冷漠無情的鐵血班導,一談起女兒的事情,翻臉有如翻書迅速,笑容可掬得像是陽光般燦爛,柔情似水,都要把我們感染地輕飄飄了。
可班導帶班辛苦,師母也另有工作,女兒無人照顧的情況下,不得以只能將女兒寄在南部老家,以每週末南下探視親愛女兒的方式維繫親情。
歲月如梭,女兒不知不覺長大,牙牙學語,接著頭髮漸長,接著會爬會走,女兒的成長讓每個相見的日子都充滿驚喜。
慢慢地,女兒認得了親人的臉,開始眷戀親人陪伴,學會以淚水挽留,學會緊捉親人的手臂死不肯放。
盯著女兒哭得紅通的俏臉,饒是冷漠的班導也無法對親生女兒狠下心,一來一往下,班導也覺愧疚油然心生,惆悵和壓力共同堆積在肩頭,重得讓情緒久久無法平復。
師母為了讓女兒得到更好的照顧而辭了職,除此之外好似也有什麼原因,但班導追問下,對方依然神神祕祕沒有回答,似乎用進行什麼進化。
「總之,你這週末早點回來!」這是妻子唯一的叮囑。
自從兩人結婚,愛情昇華為親情,激情因而從生活中除去,他們已經很久沒有感到火熱而神秘的愛意,重溫愛情的幸福感讓班導也覺有趣,所以放任師母在背地裡進行計畫。
如同以往,班導乘上高鐵,披星戴月南下,一回到老家,走路搖搖晃晃的女兒衝出門迎接,一把飛撲到他懷裡,甜蜜蜜喊著「爸比、爸比」。
不得不說班導原是很討厭孩子,就算有了女兒,還是覺得每週南下麻煩,可這天一看見如此燦爛的小天使笑靨,疲憊一掃而空。
餘光輕瞥,妻子站在遙遠笑而不語,他意識到,這就是天倫之樂的幸福。
伴在妻女身邊的天倫之樂真的很幸福,誕快樂時光總如蜻蜓點水短暫,很快又到了告別的時刻,他正在門口發怔,忍不住嘆出一口滿載悲傷的怨氣。
「爸比、爸比!」定睛一看,女兒搖搖擺擺地拿著行李走出門,那副強忍淚水的模樣,讓他不解地衝了過去,抱著女兒不斷安慰,然而小手卻氣憤把他推開,嚇得他不知所措。
「爸比,你走吧!」俏生生的女孩兒忍著淚水說著,看親生父親滿臉錯愕,她抿著櫻桃小嘴繼續說,「媽咪說……爸比最喜歡我了,所以為了回報爸比的愛,我、我不可以任性!」
「要是我哭的話,爸比又會很困擾,我……這次我會乖乖等爸比的!」碩大的星眸閃爍晶瑩淚光,小手顫抖著把東西拿給他。
「所以……爸比你走吧!」
視線停留在可愛的女兒身上,他忍不住摸摸小女孩的頭,接過自己的行李和妻女告別,當他轉身,女兒再也忍受不了眼眶滾燙,頓時嚎啕大哭。
班導很快搭上高鐵,乘上駛回台北的旅途,血脈相連的父女漸行漸遠,班導坐在柔軟座位上,簌簌流淚。
愛,是強忍眼角淚水,鬆開任性不放的手,如此一來……誰都能獲得幸福,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