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瑞絲!」首先從巨岩後面竄出的是娜塔利亞金色的身影,然而無論是她還是隨後跟著的凱西,兩人皆瞠目結舌地望著路西爾與依瑞絲一上一下的曖昧姿態。
「還好嗎?有任何地方受傷?」路西爾再一次出言詢問。
「謝謝,我想應該沒事,不過如果能站起來說話會更好。」良久,依瑞絲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在這樣貼近的距離下,她很難不去注意男人成熟陽剛的氣息;而對方似乎在聽聞了她的回答後,露出一抹稍縱即逝的笑。
旋即路西爾霍然起身,並如同兩人初次相見時的伸手扶起依瑞絲。
「這是我的榮幸,我尊貴的小姐。」依瑞絲站穩後,紅髮男人並沒有馬上鬆手,反而又一次將她的手舉至唇邊,像是信徒對著神像恭敬而虔誠地低吻。「我說過了,妳是特別的。」
風沙一瞬間靜止,彷彿連萬物也懾服於這名男人獨絕的魅力;唯獨遠遠的一陣聒噪嗓音打破了這個氛圍!
「娜塔利亞美人、依瑞絲女神!」熟悉的男性嗓音傳了過來,跟著金髮男人掛著燦爛笑容飛奔而至,巧妙的將路西爾和依瑞絲碰觸的雙手分開。「啊,還有一位不知芳名的辣妹,不過應該也是美人的朋友吧?無論如何,看到妳們沒事真是太好了!」
尤利爾的詢問頓時令依瑞絲等人想起了剛才的異象。比起金髮男人如何知道她們在這,依瑞絲更在意的是剛剛那陣天搖地動。即使在七百多年漫長的歷史記載中,地震仍是個鮮少發生的現象,除了……
「剛才那是……地震?」不明所以的凱西提出疑問。
「沒什麼,只是爆炸而已。」尤利爾猶豫該如何隱瞞時,卻被路西爾搶先說道:「大概因為地點在東方岩山,所以才像是地震。」
紅髮男人隨意的脫口而出,立刻被尤利爾咬住弱點發問!「哦,敢問第六大隊隊長如何知道地點的?」
「這應該不難。」第六大隊隊長伸手一指,東方岩山方向,一道孤挺的黑煙直上天際。「我也該過去確認了。第二大隊隊員是否跟上?」
眼見尤利爾套話失敗,路西爾在轉身之際揚起淡笑。但得意之餘,他沒有因此漏看依瑞絲知悉隱情的眼神。於是第六大隊隊長招手喚來了黑豹:「請讓牠代替我送妳回魔法森林吧,我尊貴的小姐。下一階段的訓練也快開始了。」
「等等,我還沒要回去。」依瑞絲本來打算晚點向同伴揭露兩名衛隊亟欲隱藏的事情,卻被紅髮男人阻斷了企圖。情急之下她開口說道:「我還沒找到提亞斯。」
「提亞斯?」尤利爾頓了頓,似乎對這名字頗為陌生,「我印象中,勇士之村並沒有一個叫做提亞斯的劍士。」
「怎麼可能,他兩年前應該就已經到這裡進行修練了。娜塔利亞,妳應該知道——」
「依瑞絲,妳在說什麼啊……」娜塔利亞的臉色變得很不對勁,但依瑞絲卻想不起來好友何時開始對她露出這種複雜的神情。「提亞斯早就放棄劍士資格,他……海洋哥哥他明明就待在魔法森林啊!妳明明知道的……」
「等等,娜塔利亞,我真的——」
「回去!依瑞絲,妳回去吧。」
依瑞絲望著娜塔利亞冰冷的火紅雙眼,卻不明白是什麼情緒讓對方以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接連發生太多的事情讓她腦袋一片空白,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她便被半推半就地坐上黑豹,像是逃避她們第一次的爭吵般飛快地遠離了訓練場。隨後路西爾與尤利爾也跟著離去,奔向冉冉黑煙的方向。
「娜塔利亞,妳不該對依瑞絲發脾氣的。她看起來是真的不知道海洋哥哥的事情。雖然我知道妳喜歡……」
「凱西,閉嘴。」娜塔利亞冷冷打斷。「妳不懂的,永遠不會懂的。」
***
路西爾和尤利爾一前一後的拔足狂奔,一路上兩人沒有任何交談。尤利爾萬分審慎的跟隨在後,維持著可以看到前方景象,並且還能觀察到紅髮男人表情變化的窺覷角度。
他們跑過了今早目睹紙袋交換的路口,朝當時淺草等人追緝的道路前進,並陸陸續續遇到了第二或第六大隊的人馬。即使第二大隊成員驚訝於路西爾與尤利爾同行的場面,但尤利爾放出的陰沉眼神立刻讓他們噤聲,安靜地一起朝黑煙前進。
蜿蜒小徑像是盤踞在東方岩山上的巨蛇,而他們正順行而上,奔向吐著舌信的危險事實。
「這……」當他們抵達時,尤利爾聽見後方較年輕的隊友發出一聲咽嗚。
眼前坍方的偌大廣場上,殘火在岩石底下隱隱悶燒,四處的黃土焦黑冒著陣陣濃煙與惡臭——那是一種濃煙混合了動物脂肪燃燒時的噁心臭味。
現場已經聚集了不少皇家衛隊的成員,正進行滅火的緊急處理。尤利爾快速的掃向四周,然而卻沒有看到淺草隊長宛若鷹隼的幹練身影。
此時,一名第六大隊的成員驚見隊長抵達,緊忙上前稟報狀況。「路西爾隊長!現場已無其他炸藥殘存,但爆炸的中心似乎是那座洞窟……而裡面的封印好像……」他的臉色蒼白,極度的不安與惶恐。
「別緊張,你們處理得很好。你們先將火撲滅,洞窟那邊我會去察看。」
通報隊員不成句的零星片語同樣傳到了尤利爾的耳中,不等到路西爾回答,金髮男人立刻抽起腳步往深處唯一的一個黑窟窿跑去。
在那裡,封印水晶破碎的殘骸躺著!掃視了斷成兩節的水晶段,尤利爾大略能推測這原本是個三公尺高的巨大水晶,而如今只剩下靠近地面的那一半仍穩穩的插在底座上,散著垂死的黯淡光輝;而散落在基座四處的焦黑岩壁碎片上,刻著點線構成的繁複古體文。更是加深了一項事實——
封印破裂。
「可惡!」尤利爾發出一聲低聲咒罵,但他還沒仔細查看,早上和他一起追捕冒牌貨的兩名同伴們便向他招了招手。
「在這裡。」他們領著尤利爾走往不遠的一處岩石丘。顯然在勇士之村分頭之後,他們要比尤利爾還早趕到了現場。「隊長在這裡。」
簡短的幾個字立即讓尤利爾拼出一項令他血液凍結的事實。他緩緩上前,岩石丘上擺了四具人體;破損、燒焦、血液乾涸。他認得最左邊那具穿著大地色服裝的人,儘管服裝大多燒毀,但尤利爾就是認得這名蜷縮的男人。
男人弓起的背部佈滿燒傷,焦黑成一大片慘不忍睹的皺縮表面;收在胸前的四肢雖然燒傷較輕,但顯然尖銳的落石並沒有放過這名努力逃離火吻的人類。男人的左腿完全粉碎,癱軟成一個詭異的角度。右前臂末端只剩下森白的骨頭,而原本應該在那的手掌則擺在男人曾經剔著精短髮型的頭顱旁邊。如今短髮所在之處也只是一片焦黑。
尤利爾的眉頭皺成了一個難看的情緒線條,但他立刻強迫自己不要被眼前的景象影響情緒。
『看樣子,淺草老大應該是急忙轉身背對火焰。但這姿勢與其說是保護自己的生命,更像是保護著懷中的什麼東西……』
尤利爾蹲下身檢查,發現淺草右半身的燒傷要比左半身來得嚴重。於是做出推測之後,他忍隱著幾乎滿溢的酸澀,柔聲地對著曾經的隊長說道:「老大,抱歉來晚了。請將東西交給我吧。」輕柔地撥開屍體四肢,而在淺草懷中,是一份只有邊緣輕微燒到的眼熟紙袋。
「尤利爾,這該不會是早上那個……」能讓淺草隊長這樣誓死保護的東西,紙袋的來源幾乎呼之欲出。「打開吧。路西爾肯定沒想到大火沒燒掉這紙袋。」
在同伴殷切的目光關注下,尤利爾小心翼翼的打開袋口,沉甸甸的重量來自於裡面一疊的厚重文件。他們的眼神轉為期待,期待著這些紙張能夠回應他們已經付出的慘痛代價。尤利爾再度吸了一口氣,接著以興奮混合再也不能承受失敗的迴光情緒取出紙張。
然而,下一瞬間,他的腦袋彷彿被人從後面重擊一般,霎時刷白!
——那是白紙。一疊譏笑著的慘白紙張!
——這就是他們付出了四條生命的代價後的回報。
「不可能!裡面一定有什麼東西!」其中一名同伴激動地衝上前搶走紙張,卻連握住這項事實的勇氣也沒有,一個踉蹌跌坐在地,紙張從他顫抖的手裡滑出;像是祭奠儀式般,白紙紛飛。
尤利爾不忍地別過頭,看著四具焦黑的屍體躺在岩石上。「等等,一定還有其他線索。既然淺草老大他們經歷了造成封印碎裂的爆炸,那他們所追逐的三名敵人一定也無法脫身,只要找到他們就還有機會找到其他把柄!現場難道沒有發現其他傷患或屍體嗎?」
「原來你們在這。」醇厚的男性嗓音在三人身後響起。彷彿報復尤利爾稍早打斷對話的出場方式,路西爾同樣以一句話狠狠割開尤利爾等人剛燃起的希望。「我沒看到淺草隊長,所以先跟你們幾位說一聲。」
「第六大隊隊長有什麼話要跟我們說?」
「剛才有人來通報,在封印後側的岩堆裡又發現三具屍體。」
尤利爾冷冷的瞪著對方,心底卻疑心大起。如果路西爾先發現了那三名手下,便可以湮滅掉不利證據,而尤利爾他們獲得有力證據的機會也更加渺茫。但路西爾卻選擇過來知會他們?
「根據他們的初步身分確認,他們分別是第六大隊的安塔尼爾、皇甫及青司。聽說他們在第二大隊有些熟人,也許有人會想去確認?」
「哼,真令人惋惜啊!第六大隊也有人傷亡,只不過他們可能到死前都不知道自己只是替死鬼吧!」那名跌坐在地、不能自已的第二大隊成員酸澀的挖苦。然而,只有尤利爾知道這三個人名代表的意義。
——尤利爾,你聽好。我安排了三名新兵去第六大隊臥底。
——為了避免他們太常和我接觸,我請他們以後有消息跟你通報。
——他們三個分別是……安塔尼爾、皇甫、青司。
「屍體在哪裡?」尤利爾平淡的開口,話語裡過分切割乾淨的情緒反而顯得刻意,但他似乎也覺得無所謂。如果紅髮男人能查出這三名臥底,那麼肯定也約略知道三名臥底是將消息透漏給第二大隊的哪些人——即使如此,他仍必須去確認。確認屍體真為那三名臥底!
因此金髮男人對於同伴投來的疑問眼神視若無睹,沉默地跟上路西爾的步伐。但,正如同初步身份判斷的結果所示,這三具新發掘的遺體正是淺草派去第六大隊的臥底。
「敵人和間諜。這兩種對象都是儘早剷除來的好。」路西爾與他擦肩而時,淡淡的在尤利爾耳邊留下這只有彼此聽得見、聽得懂的字句。
——如果沒意外,明天中午再來確認一次應該就可以完成。
一句話,便讓第二大隊付出了無法對他人傾訴的慘痛代價。但讓尤利爾想不透的是,如果早上真的是這三名間諜來當誘餌,為何他們會在發現淺草的身份之後仍繼續執行路西爾指派的誘敵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