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

我很精明。



從小母親就教我身為一個妻子該有的敏銳度為何，而我確信我自己學習的相當透徹，甚至有青出於藍的跡象。



我收集老公阿才的發票。重要的是，不只兌獎可以有機會增加家用，還必須比照阿才出沒的地點和時間，當然還要看購物的明細，才可以確保阿才一來沒有外遇，二來沒有亂花錢。



阿才的衣物，我都盡量用手洗。這件事情的好處在於，我可以從衣服上沾到的蛛絲馬跡，藉以判別阿才有沒有騙我，到了不該去的地方。



不過，說句真心話，我們家阿才，實在不錯。身為工程師的他，每個月的薪水六萬五千元，總是會繳回五萬元給我，讓我作為家用，或是繳貸款，或是繳保險費，總之，結婚後這四年來，阿才沒有一次不準時，沒有一次金額有誤差過。



但，我很精明。



從上個月開始，阿才出現了點狀況。每個月準時的五萬元，變成了三萬八千元，我看著阿才，實在無法了解這事情的問題出在哪裡。



「…沒話說嗎？」我問。

「被小東借走了…說下個月會還…」阿才一邊吃著飯，一邊說著。

我凝視著阿才好幾分鐘，只見他依舊自然的夾著菜，吃著米飯。到這個時候，我忽然驚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對阿才，好像沒有我想像中的了解。



就因為阿才平時都是實話實說，以致於當我感覺阿才有說謊話的跡象時，我卻無法從他的反應判別，何者是謊話。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面，我更在意了。



每天該做的檢查工作，我相信我做得不比李昌鈺來得差，只不過，就好像在防什麼似的，阿才這個月的發票比以前更少，少到他幾乎平常生活都不花錢似的，就好像是在告訴我，「別查了，什麼證據都不會有的」那般。



第二個月發薪水的時間到了，我上了網路銀行查詢之後，發現進帳的只有三萬元，比上個月的三萬八千元更少。



「…沒話說嗎？」我問。

「小東又借走了一些錢，說下個月會還……」阿才依舊一邊吃著飯一邊說著。



我凝視著阿才好幾分鐘，決定採取行動，藉以揭穿他的謊言。每個月的錢會減少，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家用的金額逐漸出現赤字，阿才一定是在外面，搞起了不該玩的遊戲……



其實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問小東，只要他說沒借錢，那麼阿才的謊言就被我拆穿了，只不過，我雖然認識小東，但也沒有他的電話，只好直接殺去公司了。



於是在隔天下午，我單獨到了阿才的公司，為了避免被阿才知道，我在警衛室直接請他找小東下來，並且隨便的使用了個身份。



「嫂子？」小東看見我後，表情相當驚訝。我直覺，有鬼。

「…最近過得不好呀？需要借錢……？」我問。

「……對呀…對呀…不好意思，和才哥先借了錢，我很快就會還了…」小東回答的支支吾吾，隨便敷衍了我幾下，就急著上去辦公室，神經再怎麼大條的人，都知道事有蹊蹺。



正當我要離開的時候，幾個拿著瓦楞箱子的上班族，從辦公室走了出來，看那樣子，就是要離職的姿態。



「這個月…又一波裁員嗎…」警衛望著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說。只不過，那群人個個臉色鐵青，不願搭理。



我心中，赫然出現了不好的感覺，但，我卻不敢印證…隨即我離開了阿才公司樓下，到了附近的咖啡廳坐著。



「這個沒用的阿才，不會真的被裁員了吧…」我心裡罵著這個窩囊的老公，如果真是因為這個原因說謊話，我可真的是有氣。



坐在咖啡廳望著前方的四星級旅館，來來去去的外國人旅客，來來去去的計程車，我忽然從那群人裡面，看到了熟悉的臉。



一名服務人員，吃力的幫著外國旅客拿著三大箱行李，不但拿不動，還不小心砸到了自己的腳，看起來是既吃力，又不靈活。



然而，我看得很精楚，那名服務人員，就是阿才－我的丈夫。



看著阿才笨拙的拖著行李，我終於證實了這一切－阿才被裁了員，不敢告訴我。不知是因為男人的自尊，還是基於對家庭的責任，他說了謊。



不過，我不管，目睹這一幕，讓我的心裡相當不平衡，精明的我，決心要報復他－因為我認為，一個家庭，不應該是這樣在過日子的…



幾天後的某個夜晚，阿才在餐桌上，看著我。



「家用夠嗎…？不夠的話…我叫小東早點還錢……」阿才說。

「夠呀…錢多得很啦…我約了人家打牌唷，晚點回來…」我提了包包就往門口走。

「最近怎麼每天打牌呀…」阿才說。

「王阿姨的老公出差，一個人無聊嘛…走了…掰…」我說著謊話，穿起平底鞋火速的趕往速食店，準備開始我大夜班的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