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neral song-暫緩

　　如果形容現在的感覺是浮在水中，那麼我在滾燙的岩漿裡浮沉。

　　燃燒的痛楚並不陌生。我熱衷於自焚的那段時間，每天都是品嘗著這種高熱焚燒肉體的痛楚，以減緩因為失去大叔而撕心裂肺的劇痛。

　　即使火焰並無法把我燒到生命垂危，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還是存在的。

　　全身上下好像正在被攝氏一千度的火焰灼燒，燙到我已經失去痛的知覺。

　　算了，燒就燒吧，或許我的靈魂往後都會在這場爆炸風波中重複自己的死亡。

　　這也不壞，就算痛苦，我還是知道自己仍有靈魂存在，就算寂寞也可以和其他鬼聊天。比起曾經被我用業火燒過的人，我總比那些他們好多了。

　　我不害怕，就算無法和寒陽見面也一樣，我不害怕。

　　如果見不到寒陽，見到大叔也行。

　　我要跟他好好道歉，他要我做甚麼都可以，只要大叔能夠像以前一樣對我笑就好了。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任性，不會再因為他和哪個女人在一起而鬧脾氣。

　　因為我有寒陽，所以不會再那麼孩子氣了。

　　模糊中，似乎能看到大叔的笑容。無論如何他都會對我笑，就算我做了多過份的事，他仍是一如往常地笑。他說那是必殺技，笑容絕對比生氣的臉更能引殺我的愧疚感。我想他是對的。

　　不只是大叔爽朗的笑容，還有寒陽溫柔的笑容。他們同時向我伸出了手。

　　我抓住了他們，牢牢地，絕不放手。

　　「──喂！喂，你醒了嗎？！」

　　莽撞的呼喊使我們拆散。

　　我只能看著他們對我苦笑，身影逐漸淡薄。拼命想往他們那靠近，但是他們卻逐漸遠離。

　　我絕望地看著他們消失。

　　「不要走！」

　　大喊，我從睡夢中驚醒。原本應該向前跑的身子從床上猛地坐了起來。

　　這種時候，我會馬上意識到剛才都是夢。但是我沒辦法做到。

　　之所以無法這麼相信的原因，並不是因為逃避現實，是因為那種燒灼的痛楚還殘留著，還附加重感冒的症狀。

　　現在我的腦袋裡好像裝了脫軌的高速雲霄飛車，簡直快爆了

　　自從寒陽死後生的一場大病，我還沒這麼虛弱過。

　　「你終於醒了啊，都已經昏睡一個禮拜了。」

　　看了看說話的人，我低下雙眼，點頭。

　　環顧四周，我睡在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上，身上蓋著單薄的被子，枕頭由摺疊的黑色衣物充當。

　　這裡大概和我住的房子一樣小，只有牆壁上的日光燈來照亮這個房間。旁邊只有兩張椅子和一個小櫃子，旁邊像是洞口的通道直直延伸出去，看不見底。

　　「你看起來很糟，吃點稀飯吧。」

　　穿著領口綁繩的襯衫和一件黑色長褲，手戴隔熱手套腰上還繫圍裙，打扮簡直就是家庭主婦，烏鴉把手中的陶鍋放在櫃子上。

　　我看著他把蓋子打開，冒出黑煙。

　　「……你覺得這種像倒了一斤砒霜的黑色麵糊叫做稀飯？」

　　若是吃了那個東西，我一定會昇天。

　　「你也太毒舌了吧。」

　　烏鴉笑著，假裝寬恕了我的失禮，不過他看起來是恨不得海扁我一頓。

　　頭痛到不想理會這個細節，我只是靠著床邊的牆壁。

　　該死，頭超痛的。像一群嗑藥的腦細胞在腦袋裡開轟趴，痛到我想把自己的頭砍下來。

　　「你剛剛做惡夢了嗎？」

　　終於幫我倒一杯溫牛奶的烏鴉問道。我無聲地點頭，拿起溫牛奶就是灌下去。

　　疼痛沒有減緩。但是肚子不空之後，想睡比較容易。我又躺了回去。

　　「你不要緊吧？要不要我弄點退燒的東西？」

　　拉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烏鴉擔憂地看著我。這次我搖頭。他要是再弄甚麼他稱之為「食物」的東西，我乾脆一頭撞死比較快。

　　而且，這個狀態也無法煮飯。要我吃烏鴉煮的這種東西，乾脆餓死算了。

　　「不用了，我想睡覺。」

　　「你嫌我做的飯太難吃嗎？」

　　……沒想到他還有自覺。

　　「沒關係，我再煮。有羽蒨教我一定沒問題……大概。」

　　沒想到他和羽蒨已經那麼熟了。我無言。

　　我沒有阻止烏鴉的意思，在別人具有高度學習心的澆他冷水，這是非常不禮貌的事。加上羽蒨生前是料理達人，她應該能夠讓頑石點頭……希望如此。

　　直到下次醒來，門口處就傳來菜香。

　　看著用橡皮筋將有點自然捲的微長黑髮束在腦後、手上捧著鍋子的烏鴉走進來。看起來有比較像廚師的樣子了，可是戴著口罩的苦瓜臉破壞了形象。

　　要不是因為頭痛爆了，我應該會笑。

　　「幹嘛那張臉？」這樣我根本吃不下去。

　　「……我討厭韭菜啊啊啊──！」

　　忽然像個挑食的小鬼發飆，烏鴉用力把鐵鍋放到櫃子上，湯匙在鍋緣上敲出響亮的聲響。

　　「甚麼韭菜對感冒好轉有幫助！而且你的冰箱為甚麼會有韭菜！」

　　「我可不像你那麼挑食。」

　　我看著烏鴉一副世界已經完蛋的哭喪臉，慢慢爬起來。

　　幸好，睡過之後頭比較不痛了，我還可以憋笑。

　　「總之這是給我吃的吧。」

　　打開鍋蓋，我終於看到正常的料理。白色的稀飯上頭放了切過的韭菜，還有一些令人食指大動的胡椒粒。

　　我最喜歡這種搭配了。胡椒能夠提振食慾。

　　「嗯……如果你喜歡韭菜的話就全部吃完吧。」

　　表情彆扭的烏鴉盯著別邊說道。

　　莞爾，我挖了一口稀飯品嚐。比起另一邊堪比生化武器的謎樣物，這個韭菜稀飯好很多。

　　羽蒨真是個料理之神，下次要拜她為師了。

　　我三兩下就把稀飯吃得一乾二淨。烏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真的那麼好吃？」

　　「吃飽比較好睡，而且和生化武器比起來好很多了。」

　　「甚麼生化武器啊！」

　　我不理會，臉面對著牆壁偷笑。

　　這時，我想起一件事。

　　「對了，默音呢？」

　　不問還好，一問下去，烏鴉立即停下收鍋子的動作，用一種冷徹的眼神看著我──這讓我心悸了一下。

　　難道說默音不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