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逛到黃昏了啊。」
「明明一開始沒計畫的,不知不覺就這個時候了呢。」
昏黃灑落在少年少女身上,令走在回家路上的兩人渾身金燦燦的。
這還是千切和風音兩個人頭一次在一起這麼長的時間。
平日裡他們大多都各忙各的,不同班的兩人頂多在上學途中或是午餐時間偶爾碰面,不同社團的他們當然也不會在放學後固定見面,各自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努力不懈著,要是時間對不上了,沒辦法一起回家也不是少見的事。總的來說,要像這樣長時間待在一塊兒,甚至還是在假日特別相約,這對他們兩個來說都是非常特別的經驗。
然而,明日要比賽的風音可不能再鬆懈下去了。
「今天謝謝你,豹馬。」雙手於背後交握,風音側著臉微笑道,「我以為你不會出來的,結果居然還陪我到這麼晚。早知道你會回的那麼乾脆的話,我就好好安排行程了。」
「這次的意外性是我在妳之上。」笑著用手背輕敲了下她的額頭,千切隨即平復了嘴角,他挑了挑眉,「但妳真的只是純粹想出來走走而已嗎?」
緩緩停下腳步,微微垂下眼簾的風音低下了頭,「......嗯......確實不只是那樣......」抬起頭,她對跟著她同時停下步伐的千切滿臉愧疚的微笑,「可以再陪我一下下嗎?這是今天最後一次了。」
趁著孩子們回家吃飯的空檔,千切和風音坐在鞦韆上,感覺上一次這麼做也是孩提時代的事了。
也許,是兩人第一次相遇時的那個年紀還會這麼盪著鞦韆吧。
「這麼說你一定覺得狂妄吧。但是,我並不覺得在U18裡有能和我比肩的人在。」端坐在鞦韆上,風音挽著鎖鏈說,「即使如此,不知道為什麼,我......卻在這個時候變得很迷惘......」
失去笑容的臉龐,讓千切確信風音並不是在開玩笑,是真真切切的在煩惱著。總帶著笑容的風音露出如此憂愁的表情,那實在是千切難以想像,也不願見到的。
隻手抓著鎖鏈,千切的目光在緩緩眨眼之際從她身上改為往前投射出去,「那是妳的才能辦得到的事,我不覺得狂妄。」眼裡透著逐漸落下的夕陽,他接續說道,「我從踢著足球超越他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只相信自己能夠成為世界第一。」
那份堅定映在風音的眼裡是如此的閃耀,她微笑著,用鼻子重重吐了氣。
她就是喜歡他這一點,喜歡他那以無人能及速度奔向夢想的模樣。
「已經決定好了,明年的U18選手權代表大會,我會出席。」回過頭來,風音垂著頭盯著自己的雙腿,「代表日本出賽、獲得世界第一、成為難以超越的傳說......我一直都是這麼相信的,除了豹馬以外的人我再也沒有輸過,所以才覺得現在的狀態很奇怪......」抓著胸口,她瞇起了眼,「昨天預賽過後,總感覺心靈都疲倦起來了......不,應該說最近總是這麼覺得,或許是我一下子想了太多未來的安排吧,我也說不清......」
「所以,妳今天才選擇找我來散心的吧?」微微垂下眼簾,千切的語調沉了下去,「我沒幫上忙嗎,風音?」
赤色的眸子映有她沮喪的模樣,風音意識到他是認真在為自己而擔憂,焦急而欣喜混雜於心頭,讓她難以掩蓋的脫口而出。
「不不,幫了大忙喔!」睜著天藍的大眼,她往千切的方向傾身這麼說著,「和你一起逛街、吃東西、聊天......明明聽起來是很平凡的事情,但我卻一點也不覺得無聊,到現在也還是,開心的感覺心臟跳個不停......」
她並不是個纏人的女孩——她必須強調這點,她只是會揪著目標不放而已,整天膩在一起並不是她嚮往的生活。不過,這不表示她不會對兩個人相處的時光感到喜悅,這份偶爾為之的刺激感才叫她流連忘返。
千切看她捂著胸口的模樣,就好像跟著聽見了體內傳來的震盪那般是共享的。
「要是妳感到無聊的話就麻煩了。」在風音瞪大眼睛看向他時,千切微微瞇起了眼,臉色是如此恬靜,「妳說過的吧,說是長跑,既然如此就繼續跑下去,隨便感到心靈疲乏作為對手的我會很困擾啊。」
那一反常態的平靜,並非是因為無感,相反地,就連風音也感覺得出來潛藏在穩定情緒之下的洶湧。
是啊,怎麼能在這裡就停下來?
被夕色填滿的眸閃動著,無須多言,在眨眼之間便能互相理解。
世界第一的宣言,一點也不膚淺。
「哈啊......總覺得煩惱這些的我就像個笨蛋一樣呢......」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幾步,風音伸了個懶腰,而後雙手交握於身後的她很快的轉了個圈回過頭來微笑,「謝謝你,豹馬!」
看膩了的笑——這種想法從未出現過。明明是同一張臉的表情,卻總讓千切感覺不同,每每都令他感到新奇。
揚起了嘴角,笑意溫煦的千切也跟著站了起來,卻突然被風音拉住了手。
「回家前的最——後一個行程,和我跑一場吧?」賊呼呼的笑著,風音的神態如重逢那天一樣精神。
從公園頭跑到公園尾,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要比較瞬間加速力已經足夠了。
「先說好,就算只是娛樂,我可沒打算讓妳。」
「如果放了水的話對我來說也就失去娛樂性了。」
在奔跑上一點也不打算讓出前頭的位置,兩個人相視一笑,接著同時在看向前方的那一剎那,猛地跨出步伐的兩人乘著風而飛馳。
化作風的每一秒都如夢似幻,每一次的觸地都是如此的踏實,如今能夠體會這般快感的已不再只有一人,那份知音之感、對手之念,不分敵我的全都成了觸及心靈的橋樑。
於樑木上不斷傳遞的,是再也沒能停歇的、高漲的熱情。
在並肩過後超越自己的那抹赤色身影,與夕陽的餘暉融合在了一起,簡直要隱沒在即將來臨的夜色裡一樣,風音的心已要超載似的滿溢。
就好像,這一刻全要交出去似的,再也不屬於自己。
快速交替的雙腳慢了下來,那一陣風掠過了她的身子,緩緩停了下來的風音隻手撐在大腿上,另一隻手抓著胸口。千切注意到跟隨身後的氣息消失,不願相信的他馬上急煞並回過頭來。
「怎麼了?」因這不尋常的暫停而瞪大了眼睛,千切訝異的走了回來。
喘著氣,抬起頭來的風音臉上仍掛著微笑,「啊......好像興奮過頭所以用力過猛了,還是把力氣省到明天再用吧。」
「也是。要是拿這個當落於人後的藉口,我可不會饒了妳啊。」伸出手來,千切一把拉起她。
「對不起啊,說要比賽的是我,停下來的也是我。」
「我早就習慣妳這麼任性了。」
要是平常的話,風音一定會說更加任性的是千切才對,不過她這回就是難以反駁的笑著,兩個人緩緩走回鞦韆那頭,把隨身物品帶在身上。
重新走在人行道上,這才感覺今日的行程是真的要結束了。
「豹馬。」
「嗯?」
「要是我明天贏了......不,要是代表日本出賽的我獲得了冠軍,到時候就把長跑結束,好嗎?」
在逐漸昏暗的天色之中,藍天似的晶亮都要能點亮周遭。千切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的注視著她的臉。
一部車子駛過,轟隆隆的襯出寂靜的兩人。不過,那卻並非是尷尬所造成的氛圍。
「那妳可要贏啊!」片刻的沉默是為了情緒的轉換,千切笑的勢在必得。
那張臉同樣也足以照亮風音,她開心的瞇起了眼,「嗯!」
「那等你入選U20的話,換我給你獎勵好了?」
「我可不是小孩子啊,摸頭什麼的對我可沒用。」
揚起頭,千切側著臉看她,「等我拿到世界第一再說吧。好好等著啊,到時候再想也不遲。」
眨著眼,風音圓滾滾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不,已經想好了喔。」
「要是整我的話,我會奉還回去的喔?」
「不是,是正經的東西啦!」
湊到他的耳邊,風音輕聲說道,「就......親一下怎麼樣?」
極力抿住唇防止內心的詫異一擁而上,千切面紅耳赤的擰著眉、側頭看向那一如既往狡猾的少女,本想斥責的,卻見掩著嘴的她撇過了頭,連耳根都紅透了,讓千切一時之間忘記自己究竟要抗議什麼。
她抓著胸口發顫的樣子,讓千切實在覺得不公平。
跳動著的旋律,早已有跡象的如亂麻。
閒來無事的轉著電視,傳出來的聲音正播送著一項體育賽事。一位母親正要轉台之時,走出房門的其女恰巧看見了轉播內容。
「啊!等一下啊媽媽!」
「嗯?怎麼了?」
「這個這個,妳看金髮的這個孩子!」
當羅古捨實業高級中學的名字傳入母親耳裡時,她的心裡一下有了底。
「是豹馬的同學嗎?」
「是豹馬的『同學』喔!」
「哎呀,那這一定要看啊!要叫他出來嗎?」
「我想他應該躲在房間裡看,我們就給他一點空間吧?」
母親與姐姐心照不宣的笑了笑,隨即把目光全放在那留有一頭金髮的少女身上。
「U18百米決賽?原來她這麼厲害嗎?」
「是個跑得快的孩子啊......好像能理解了呢。」
閒談之際不忘加上一些猜測,兩人又是樂呵呵的笑,而在這短短的交談中,象徵比賽開始的槍聲就在此時響起。
「好快?是最前頭啊最前頭!」
「要加油啊!」
就算不懂田徑項目,任誰看了都知道奪得第一的選手會是何人。
只是,那份在眾人心頭的「驚」卻很快轉成了「慌」。
連電視都收錄進去的譁然,帶給所有人未曾設想的錯愕。
比賽的目光,幾乎沒有人放在冠軍身上。
緊急搶救的插播消息,透過廣播不斷迴盪在收聽者的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