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宇子也好些時日了,幸子也說到做到,只要不是碰上檢查日與復健日,她都會在社團活動時間陪著亞風爐一塊到足球部,並攬下他們一直缺少的經理職位應該做的事情。
剛開始,世宇子沒有經理的事情會讓幸子覺得很奇怪。不過在親眼見識到他們一個個都人氣十足的場景後,她也大致理解那個職位原來並不是那麼的必要。說是讓她當經理,其實也只是把她和足球隊徹底綁定而已。從言談間不難看出眾人對她的重視,幸子也漸漸的把自己當作世宇子未來的足球隊員了。
只是,女孩子和男孩子之間或許還是有那麼點區別。
經常上演的事,只能說是習慣,不代表覺得無所謂。世宇子的球場非常遼闊,觀眾席的位子也相當充足,經常有粉絲一般的學生來替世宇子應援。尤其亞風爐身為隊長,更曾至韓國比過世界賽,精湛的表現令他成為校內風雲人物,自然少不了迷戀他的男男女女。
亞風爐既優秀又搶眼,若不盡早接受他的一切,或許她很快的也不再是他心裡最特別的存在。
明明知道這一點,也了解他的心意,更清楚自己內心的情愫,可是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將一切給卡住。就在幸子思考的出神時,抱著紀錄表的她沒有注意到足球正迎面飛來。
「幸子!」
「......嗯?」
就算亞風爐再怎麼追趕,也趕不上這一球襲擊幸子的速度。
幸子回過神來時,除了接下這球也別無他法。她立即扔下了紀錄表,雙手穩穩的接住那一球。重重的撞擊聲於掌間迴響,在場內場外屏息之際,幸子已然不費吹灰之力將球給穩穩接下。
「妳真的強的很誇張欸,要不把波塞頓換掉好了?」
「喂喂,你說什麼啊!我可沒要放棄守門員的位子啊!」
「不好意思,守門的位置對我來說還是太困難了點。」
「我怎麼感覺這句的殺傷力比剛才還要強啊?」
眾人哈哈大笑,這次的危機也在笑鬧之中就這麼解除。不過,對幸子來說或許是另一場危機的開端。
「嗚哇——真厲害,不愧是破壞日本的伊甸隊長呢。」像這樣的言論,夾雜在觀眾席裡,卻還是讓靠近該處的幸子聽見了,彷彿就是刻意傳入她耳裡似的。
事實上,也就是班上的同學氛圍很溫和、球隊的夥伴很歡迎她、亞風爐非常維護她產生的錯覺而已,學校裡針對她的流言蜚語從來就沒有少過。比起出事前人品就在校內有目共睹的亞風爐,出事後才轉入學校的幸子被許多人猜忌。
「那個想消滅足球的瘋婆娘」是幸子最常聽見的。
也許是因為亞風爐勢頭旺,沒有人會在他面前胡說八道。但幸子就不同了,她經常聽見來自身後的冷言冷語。只是,她從球隊那兒聽說亞風爐自她轉來以後心情特別好,加上她覺得亞風爐才剛從一連串的苦難裡撐過來,因此她不願再拿這些事情去讓他煩惱。
她只想看著亞風爐高高興興的,不想再讓他露出難過的表情了。
替隊員們重新裝好了水,幸子將水壺裝進籃子裡,準備拉著同時載有毛巾的拖車將水送到即將要進入休息時間的夥伴們那兒。
「欸......?」走在前往球場的通道裡、就要抵達出口時,幸子忽地覺得腿部有些不適,她用腳跟輕敲地面幾下。
一陣酥麻感自腳底傳來,幸子回想了下最近的作息,憶起大概是接球的時候雙腿不自覺的用力過猛,所以讓還需要修養的腳出狀況了。她將拖車放在一旁,身子斜靠在牆壁上稍作休息。她想著,距離出口也不過就沒幾步而已,都能看到球場上的景象了,休息片刻再把水送過去應該來得及。
幸子望向一群少年在教練吹響哨音後停下了動作,他們一個個習慣性的用手手臂抹去額上的汗珠,卻還是大汗淋漓的,她加把勁撐起身子,拉起拖車準備把水和毛巾交給他們。
然而,卻有許多女孩們已經一湧而上。其中,甚至有特別看上亞風爐的少女直接將毛巾遞給了他。
看上去,亞風爐已經不受神之水事件的影響了,他還是那個既優秀又帥氣的少年,任誰看了都會稱他為神。
幸子不知是否因腿的傷痛復發,她只覺得自己的步伐很緩慢。
多麼......出色的一個人啊......
都不曉得自己的眼前有人擋著,當她抬起頭來時,方才給亞風爐遞上毛巾的少女就站在她的眼前。
「要我幫忙嗎?」不等幸子開口,少女不留時間、強勢的接了下去,「我看妳這麼不方便,以後都由我來做怎麼樣?」又走近了一點,少女神情變得肅穆,「我聽說了,妳是阿芙洛蒂的青梅竹馬。如果妳真的為他好的話,可不可以離他遠一點?他好不容易才從神之水的事情裡走出來,像妳這樣危害社會的危險份子還想要再把他拖下水嗎?」
對方只是留下嗆辣的言論便離開,並沒有真的奪走她的職責。那番話讓幸子終於釐清自己心底的違和感究竟是什麼,卻讓她感到頭暈目眩。
「幸子!」一面藏不住喜悅的呼喚著她的名字,注意到她在這裡的亞風爐一面跑了過來。他很快注意到她的異樣,卻以為只是腿部引起她的不適,連忙焦急地問道,「怎麼了?難道是腿出問題了嗎?妳趕快去椅子上休息一下,剩下的我來就行了,不要緊的!」
看著少年二話不說接手自己的工作,並穩而不失禮貌的扶著她的肩膀讓她走路時負擔減小,幸子的一時之間屏住了呼吸。
終於,弄懂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她一直到失去星野才想通他的溫柔,這樣的她真的配得上亞風爐的好嗎?
流言越來越多了。
起初只針對幸子的發言,她還能夠忍受,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可是,後來越演越烈,甚至演變成渾身污點的兩個人甚是絕配,這讓幸子越來越動搖。
如果要有一個人當壞人的話,她最擅長幹這種事了。
「喂喂,看啊,他們又走在一起了。」
「不覺得嗎?阿芙洛蒂肯定私底下還在幹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吧?不然怎麼會跟那種人關係這麼要好?」
「肯定是同流合污啦!」
就像回聲一樣,那些話語打入幸子的腦海裡,和所有的流言蜚語在她體內一同發出震耳欲聾的震盪。
亞風爐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能再次因為她的關係陷入泥淖裡?她還沒有回報他的好,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又讓他受到傷害?為什麼總是他?
「他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請別把我們兩個相提並論了!」忽地轉身對說閒話的學生大吼,幸子的舉動嚇壞了在場所有準備放學的學生,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也震驚了她身旁的亞風爐。
閉上眼睛後再度睜開,她那雙眸子毫無光點,嘴角勾起的弧度令人不寒而慄。頓時,全場學生彷彿再度看見數個月前那造成全國恐慌的伊甸隊長,方才窸窸窣窣的討論聲嘎然而止。
「被外力操控而利用禁藥比賽,和憑藉實力多次將世界冠軍踩在腳底下,各位居然將我們的作為擺在同一層級,這樣的情況實在是太可笑了。」隻手抵在唇前,幸子面對眾人揚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請各位不要客氣的自願成為下一個目標吧,一定會是場很棒的單方面碾壓的。」
那輕柔卻語帶威脅的話,以及她面上彷彿要實施侵略的詭異笑臉,在場所有學生嚇的嚇、逃的逃,幸子也在此時瀟灑的默默離去,留滿臉錯愕的亞風爐在原地。
維持著僵硬的神情直到確認走到無人之處時,幸子收起了偽裝就是擰著眉頭衝刺逃開。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也不在乎自己跑到了哪裡,更不管之後其他學生會因為剛才的事有什麼想法。就算把自己的名聲毀掉也沒有關係,反正她的負面印象早已深植全日本人的心裡。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她只要逃到英國就行了,一切都還可以重新開始,沒事的。
只是見不到亞風爐而已,沒事的。
眼眶不自覺的發酸,可是幸子只要一想到亞風爐以後能夠安安穩穩的過上不再有厄運的日子,她好像可以就這麼妥協。
「那樣真的可以嗎——?」
奔馳時一隻手被緊緊抓住,失去重心的幸子向後倒,順勢躺進了溫暖的胸懷裡。
「妳是不想跟我扯上關係?還是不希望我受到牽連?」亞風爐緊緊從後頭抱住幸子。
那嗓音聽上去十分苦澀,令幸子的臉頰都感到濕潤。她知道,這個少年太了解她了,所以那樣的謊言是瞞不過他的。可是,她不能讓情況再繼續惡化下去,所以,這樣就好。
「我說的是事實,不是嗎?」不敢回頭去看他的臉,幸子故作鎮定的說,「你是受到蠱惑,而我是憑著個人意志去採取行動,所以你和我不......」
「就連現在也要對我說謊嗎?」按著幸子的手加重力道,亞風爐將臉埋在她的髮絲與耳後,「在對抗伊甸的那個時候,我看見了。原來在我不在時,妳也會露出那麼難過的表情。在我面前的妳總是笑著,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無論開心也好,難過也好,憤怒也好......妳的全部我都想知道。」沉沉的呼吸,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妳的痛苦,我也想了解。」
再也止不住潰堤,滿面濕潤的幸子自暴自棄的大叫,「讓你受傷的總是我......總是我!如果不是我的話,你的人生一定會更順利、更幸福!我憑什麼......憑什麼一直佔有你的好卻什麼也不做?」
「因為我在乎,所以心情才會跟著受影響。」那雙手的動作有力卻又溫柔,亞風爐伸出一隻手替身前的她抹去眼角的淚珠,「要佔有我,也要經過我的同意才辦得到。我的好可不是無償的,其實都是預支的喔。」聲音變得極其溫和,亞風爐的臉上揚起一抹微笑,「所以,這些都必須在未來償還。請妳一定要讓我感到幸福才算數。」
就算不回頭也能知道,亞風爐正毫無嫌隙的笑著。幸子那發顫的唇從擔驚受怕,轉為因為未來過度憧憬而喜悅。
轉過頭來,幸子一面哭著,一面綻出久違的燦爛笑容,「那我可會讓你幸福的超支的喔?」
臉和髮絲被彼此蹭得發癢,兩人在夕陽下笑得像孩子似的。就像小的時候那樣自然的牽起了手,不知不覺中,他們已走在過去經常一起回家的路上,走在那條讓他們緊緊牽著手不放的道路。
三年前,亞風爐在搭上巴士以前未能好好說出來的話,如今就算不開口,也以另一種方式實現了。
曾是男孩女孩的兩人如今成了少年少女,那條路卻沒有變過,牽著的手也不再放開,晚霞也依舊美麗。
神不語,發聲的唯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