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天空的守望者
THE WATCHER FROM THE SKY
又為being
亞伯·基恩的證詞
The Deposition of Abel Keane
原著:奧古斯特·威廉·德雷斯
August William Derleth
2.
邪惡無疑是神學研習者的一項特殊研究領域。而我亦如是。
在一夏日的夜晚,我打開我的房門,我那位於麻薩諸塞州波士頓梭羅路十七號的租處,落入我眼的不是熟悉的景象,而是一位身穿我不認識材質製衣物的奇異男子,深深嵌進我的床,似是一時半刻也叫不起。我的房門上鎖,所以他必是通過那開著的窗戶爬進我的房內,但是,我無法即刻釐清他是通過何種不可思議的方法來到此處。
在最初的震驚過後,我開始仔細檢查我的訪客。他的臉有受細心整理,他有著深色的皮膚,他還有輕巧的身段。他身穿鬆垮飄逸由我不認識的材質製成的長袍,他的腳上則套著一雙由我無法判別之野獸皮革製成的露趾涼鞋。而雖然他那奇怪袍子的口袋裡顯然有著數件不同的物品,但是我沒有調查他們。我深切覺得我無法將他從深眠中喚醒,且,從現場來看,他似是逕直墜到我的床上並轉瞬進入夢鄉。
我同一時間發現我對他的長相帶有某些熟悉感,我奇怪地堅信他與我過去認識的、我不曾認真來往的某人有著異樣的相似。我可能認識這位訪客,或是,我曾在某地看過他的肖像。這時,我想到我可能要努力在他熟睡不醒下查找他的身分,為此,我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床邊,坐在我的訪客旁,開始實施自我暗示,嘗試從記憶中抓出些許端倪。在我於神學院修讀時,我已學習如何沉浸入我的深層潛意識,在達此成果前,一周三次,我會到公眾場所擺攤做業餘催眠師,偶爾也會被邀至私有舞台。此外,一些對人類心智的研究也讓我在讀心與連結思考節點上有微不足道的成果。
然而,那眠近乎逝的男子,「意識」了我的作為。
即使現在,我也無法解釋這種現象,他就像,他的身體是睡著的,但他的感知沒有。當我的身體傾斜向他時,就像對我的舉動產生應機反應一般,他說話了。他以一種想當然耳的口吻向我說話,這必是因為他那奇異的生命形式,那我將要知曉的,一種超越人類感官的進化,一種更加深遠的存在。
「慢點。」他說。「耐心,亞伯·基恩。」他接著這麼說。
突然間,一股就我一生中最為古怪的反應在我的身上顯現,這種感覺精確到像有人或是什麼侵入了我的身體,就像我的訪客不費蠢動嘴皮、不道一言一語就讓我直接意識至字詞的意念。「我是安德魯·菲蘭(Andrew Phelan)。我已離開這個房間兩年之久,我僅是回來一段短暫的時間。」如此地直接,如此地簡單,我確切了解了。此外,我也想起了我似是曾在《波士頓郵報》上,看過安德魯·菲蘭兩年前在現在我們所處的這間房間那荒誕的失蹤事件,一起從未找出合理解釋的失蹤懸案。
激奮支配了我。
儘管我的視覺還印著他睡著的表象,我那對於他存有「意識」的強烈意念還是以一股無法抗拒的姿態,強推著我向他提出問題,「你曾,去往何處?」
「塞拉伊諾(Celaeno)。」他迅即地回答了我,但是,不管他是確實有發聲,還是他僅是不以口述語言傳達,我如今皆無法將他之所述應聲而出。
塞拉伊諾究竟意指何處?我也渴望知曉。
他在清晨兩點爬起。而我,就算奇異的事件狠狠沖刷了我的精神使我備感疲憊,我只還是於淺眠中,被他置於我肩上的手喚醒。我驚醒並警凝著用堅定鎮靜且帶有評定性質眼神看著我的奇異男子。他仍罩著那件奇特的袍子,但他第一個呈現的想法是衣物。
「請問你有一套多的衣服嗎?」
「有。」
「我可能需要向你借它們。雖然我們身材不同,但,我也無法穿著這身外出。你會介意嗎?」
「不,一點也不。」
「我很抱歉搶走了你的床,但是長途旅行實在使我累得無法動彈。」
「沒事。只是,一事相問,請問你是如何進來這間房間的?」
他朝窗戶一指。
「為什麼你來到這裡?」
「因為這間房間是我的連結點。」他以一難以理解的答案回答。繼而,他看向他的手錶。「請現在借給我那套衣服,如果你不介意。我的時間已近。」
我感覺有什麼想法在驅使著我交出他想要的衣物,我也順著想法而為。當他脫下長袍時,我看見他那強健、肌肉成群的身子,而且他那敏捷的身手也讓我對第一眼看到他所猜測的年紀有所懷疑。當他在換下一身衣物時,我不發一語。他則隨意地評論著衣服的舒適合身,即使那不是我最好的一套衣物,但它們也整潔乾淨且剛熨過。我以同樣隨意的口吻告訴他,只要他還需要就不須交還。
「房東依舊是布瑞埃爾女士嗎?」他問道。
「是。」
「我希望你不會對她說任何關於我的事。這樣只會使她陷入險境。」
「對任何人都不能說?」
「任何人都不能。」
他開始移步至門旁,我則瞬間領會他要離開了。我也同時意識到,我不願他仍抱著持續兩年未被解開的謎底就此離開。毫無思索地,我從床上彈起,鑽到他和房門之間。
他以平靜、愉悅的眼神看向我。
「慢著。」我大叫。「你不能就這樣離開!你想要什麼?讓我幫你拿來。」
他對著我笑了笑「我正尋找邪惡,基恩先生。我尋找著比所有你在神學院學習到的還要糟糕的邪惡,相信我。」
「邪惡是我的研究領域,菲蘭先生。」
「我無法保證任何發生的事。」他回道「這其中的巨大風險不是平凡人類所能承受的。」
一股瘋狂的衝動佔據了我。我被與我的訪客一同離開的急切衝動攫取了心思,即使情況變得需要我催眠他。我緊盯著他奇異的雙眼,伸出我的雙手,然後,在我的身上,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另一個位面,另一個維度,一定程度上來說,我發現我已瞬間不在原處了。我感覺,我已取代了那躺於床上的安德魯-菲蘭,然而我已以精神之體與其同遊。瞬息地、無聲地、無痛地,我已離開了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事物可用以描述那個殘缺夜晚的知覺饕宴。
我看見、我傾聽、我感知、我品嘗、我嗅聞那些於我的意識全然不熟悉之物。他沒有接觸我,他僅僅只有看向我。當理解的那一瞬,我已立於那不可名狀之恐懼深淵的邊緣。當我在明早帶著前餘夜那數小時的深刻記憶醒來時,我無法確認是他領著我歸來,亦或是憑我自身之力爬回睡床上。那是我睡夢間的幻景嗎?或是我已進入催眠狀態,被動地,菲蘭欲使我知曉其事之發生。於我的心智而言,那僅是一場睡夢的認知或是、定是於我的心智更近真實者。
那些是何等宏大的夢景啊!何等壯麗猶充斥著驚駭意景由潛意識催生!而安德魯·菲蘭出現於所有夢境中。我看見他於黑暗處正走向巴士站,乘上巴士;我看見他正坐在巴士內,那就像我正坐於他身旁;我看見他於阿卡姆換乘,達至那為傳說絮繞著令人退避的古老之域印斯茅斯(Innsmouth)而下。我始終在他左右,當他沿著那潰毀的不祥水岸殘地潛遊,我看見他於何處停駐,在經過那偽裝成精煉廠的建物,之後停於舊時共濟會大廳,一被不尋常傳聞掩過其舊名之處,那古怪傳稱為達貢密教(Esoteric Order of Dagon)。而且還不僅如此,我目睹了那場奇詭追跡的開始,那些醜惡的蛙狀人形沿著馬努賽特河的陰暗處顯現並開始搜索安德魯·菲蘭的蹤跡,那些邪惡探求者的神秘且緘默之追跡者們尾隨其後,直至菲蘭踏出印斯茅斯的土地…。
夜已過,時境過境,直至日升,直至夢境與現實合一,我睜開眼看到安德魯·菲蘭開門走進房內。我拖著我的身子,戴以羞愧的笑容,擺動我的身體坐至床沿。
「我想你欠我一個解釋。」我說道。
「最好不要知曉太多為好。」他回答。
「任何人都無法以無知對抗邪惡的。」我反駁了他。
他沒有任何回答,而我則持續逼迫他。他略顯疲憊的坐下。他難道不覺得應該對我所遇給出任何解釋嗎?我持續強硬的對此要求。他則繼續以一費解的暗示反駁,某些古老的恐怖不被揭露為好。這解釋僅讓我的好奇愈發強烈,亦令我想到,他想知曉,可能存在那比之其餘恐怖亦無窮盡倍糟糕可怕的空間與時間中的某些混亂之物?難道我不曾妄想過可能存在著其他位面、其他維度超越我等所知之位面、維度?難道我不曾細想過空間可能是由多層相連接堆疊而成,而時間則可能是其一維度,令我等能於其中隨意溯回亦或前行?他以如此之謎回答,並不管我以何等努力詢問他皆是以同一種方式對應。
「我僅是在保護你,基恩。」他終於這麼說道,依舊以無窮耐心的態度。
「你昨晚逃開了在印斯茅斯追擊你的東西嗎?」
他點頭。
「你過去就知道他們的存在,對嗎?」
「是,否則你不會注意到他們,以你的,怎麼說?催眠?你只能知曉那些我察覺的事物。我建議你,基恩,那種催眠是非常危險的手段。我想昨晚你那種手段反身折回向你應是一個很好的警告。」
「那不僅只是催眠。」
「它可能不像你對它的所知。」伴以一這不重要的手勢。
「我可否在繼續我的行程前在這休息一會?我不願被布瑞埃爾女士發現。」
「我會看著不讓你被打擾的。」
即使我是這麼說的,我已經想好我接下來的作為了。由我猜測,安德魯·菲蘭可不會以這種輕薄理由向我提出要求,而且,這正好有一個可能找出真實原因的思路,我可以自己找出那「某種東西」。儘管他與我說話格外小心,我的訪客早已不自覺地給出提示與建議了。然而,即使有這些線索,安德魯·菲蘭身上還是有著很大的謎團。他的失蹤曾一時廣為傳播佔據著每日報章,毫無疑問,我也希望能從那些報導中找出一絲線索。我囑咐菲蘭要把這裡當自己家,然後我就出門,以大學授課為由。但實際上,我一出門就以電話向我授課的學生道歉。在吃完一頓足以填肚子的早餐後,我啟程前往位於劍橋的懷德納圖書館。
安德魯·菲蘭說過他自塞拉伊諾而來,這條線索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過顯而易見而令我無法忽略,所以,我即刻向塞拉伊諾追尋而行。我在令我驚訝的短時間後找到,但這完全無法幫助我掀開任何謎底。如果要說有什麼收穫,它只讓安德魯·菲蘭身上的謎變得更加深邃了。
只因,塞拉伊諾是金牛座昴宿星團的眾星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