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狼狽不堪的躺在地上喘息，慶幸自己還能看到肚白色的天空。他直到確認藍染惣右介跟市丸銀離去，才真的鬆口氣倒在地上。
謝絕了對方送他回去的提議——他需要一段時間冷靜思考之後要如何跟對方相處，結果在靈力的過度消耗下，只能悲慘的躺在地上等待靈力的恢復。
即使靈力消耗到接近枯竭，也無法治好外傷，但真正會影響軀體的內臟部分已經修補完了，他這才有這種程度的餘裕。
「遇上那麼強的對手，沒死掉算你命大。」
村正盤腿坐在凌夜夢身旁，端詳已從黑色恢復為紅色紋路的森羅萬象。原本安定的刀身如今已出現龜裂，看來已經無法進入【夢響】的最終型了，如果再來一次的話，大概就再也看不到那女人了吧。
凌夜夢苦笑：「我也覺得很慶幸，村正，謝謝你剛才的幫助。」
「無須道謝，你如果死了我也沒地方可去，把別人所做的事情都當成懷抱善意的話，可是會倒大楣的，笨蛋。」
聽到村正的斥責，凌夜夢眨了眨眼。如果不是礙於現在全身都疼痛難忍，他一定會笑出聲。村正跟響河真的很相像，連幫他都說得這麼拐彎抹角，難怪不僅僅他對響河，連森羅萬象也對村正有了興趣……
凌夜夢回想剛才的情況，村正發動了他的能力，干涉了藍染跟市丸的斬魄刀——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兩柄斬魄刀的刀魂姿態——讓他們倒戈成為己方勢力。
這果然讓藍染惣右介抱持警戒。只要是死神，就沒有人能在與自己的斬魄刀對立時還能無動於衷。尤其還了解自己的斬魄刀究竟有怎樣的能力，而若是變成自己的敵人，又會是怎樣的棘手。
在確認白衣男人的確擁有讓斬魄刀倒戈的能力後，藍染惣右介這才妥協，做了停戰協議。
一、藍染惣右介與其勢力不得對凌夜夢與其有關的人出手
二、凌夜夢不能洩密，也不能干涉藍染惣右介所做的事情
三、該停戰協議的效力持續到藍染惣右介與屍魂界決裂前
凌夜夢還記得當他提到第三點時，藍染惣右介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像是不意外青年已經預見自己將有一天會叛變。畢竟沒有永遠具有效力的協議，只要有足夠的誘因與充分的理由即使違約並非不可能。
如果凌夜夢沒有提出時間限制，藍染惣右介還會覺得青年太過天真。
臨走前，藍染惣右介提問一個他稍微有些在意的問題：「老師，你不恨我嗎？我可是造成朽木蒼純跟志波佐津美自相殘殺的罪魁禍首啊。」
無論怎麼說，凌夜夢都顯得過於冷靜了。為什麼呢？人類難道不是會因為失去至親而不顧前後的生物嗎？
凌夜夢反問：「……他們在最後仍然把對方誤認為虛嗎？」
「是啊，這點我可以保證。」他並沒有把人推入絕望深淵的惡趣味。
藍染惣右介只不過是把兩人當成試驗鏡花水月究竟能做到何種程度的實驗品。或許其他人在這方面有變態的惡趣味，但他知道自己沒有。除非這方面的舉動也在策略之內，不然他不會這麼玩弄人心，因此兩人最終仍然活在虛幻之中。
……僅限於現在就是了。將來藍染惣右介會不會打破底線，還是未知數。
「那……我只能向你表達謝意，至少他們在死前還能保有一絲的驕傲與希望。」凌夜夢頷首。
「……老師，你不恨我嗎？」藍染惣右介訝然，以為對方是在諷刺他，再不然就是太過天真了啊。
「很恨喔，無法原諒你，想殺了你為他們報仇的程度，」凌夜夢笑了笑，「但現在跟你做出停戰協議已經是我的極限了，而且……我在想，他們真的需要我替他們報仇嗎？」
「哦？」藍染惣右介有些不以為然，他以為對方只是把話說得好聽。
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能理智衡量得失、輕易把仇恨放下不想著報仇的人嗎？
「雖然我想替他們報仇，但死者並不會對生者提出要求……最後我或許只是在拯救我自己吧，對於自己無法拯救他們的悔恨……」凌夜夢露出了苦笑，接著說：「但如果可以的話……蒼純跟佐津美的忌日，你能來朽木家上香嗎？」
「……」藍染惣右介不知為何竟感到了自己生出了敗北的挫折感。老師是認真的，沒有說謊，是真的這麼想……這實在太過出乎他意料之外。
「我會考慮的。」藍染惣右介勾起一抹笑，有著久違的暖意與人性的溫度，轉身離去。
跟隨其後的市丸銀則感到自己失去從容，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人……明明憎恨著對方，卻還是選擇跟對方對話。即使不見得能接受，卻會把情緒分得清楚……
彷彿世界在對方眼中從未有過任何陰影一般。
這種事……實在太不自然了。市丸銀第一次對亂菊以外的人感到恐懼，害怕自己會在對方面前守不住任何秘密，無論是自己的醜陋或是卑劣，若對方都能容許的話，這只會讓他感到深切的恐懼。
凌夜夢僅僅是低下頭來，聊表敬意。
「我把力量借給你吧。」村正注視升起的朝陽，對凌夜夢說道。
「可以嗎？」
「不能不借吧，剛剛那種狀態再持續下去的話，那女人可能就醒不過來了，這對我來說也很困擾。而且如果那兩人想見我的話，還是讓對方以為我是你的力量會比較好吧。」
凌夜夢沉默了一段時間，而後努力的撐起身體，視線與村正平視。
「森羅萬象沒事吧？」凌夜夢語露擔憂，甚至顯得焦躁，如果因為他自己而造成森羅萬象不可抹滅的傷害，他會無法原諒自己。
「她還是可以支撐下去的，至少可以撐到你想要的時間。」村正壞心眼的不打算告訴凌夜夢真實情況，但倒是對凌夜夢有些許改觀。
比起村正更重視自己的刀魂，即使村正是現在他必需的力量，重視的仍然是早已殘破不堪的森羅萬象。這是任何刀魂都會感到高興的事情。
「……！」凌夜夢咬緊了下唇，從村正的腿上拿回了森羅萬象，仔細端詳已經有破損跡象的刀身。
看到破損的森羅萬象時，他想起了緋真這位女子。
的確，他知道森羅萬象還可以再支撐下去，但他單方面想實現的願望，真的必須建立以犧牲森羅萬象的前提嗎？這樣即使等到解除了響河的封印，他大概也沒辦法和響河走在一起吧……
凌夜夢做出了選擇，他在刀身上細細描摹上面的紅色紋路。
這是一個在一百多年前他一定會後悔的選擇，但現在的他，更想珍惜當下的時光。
「被斷絕的因果之線終會重連一起，過去延續未來是不變的真理。逆向、歪曲的事理如今重歸秩序，以常存之步伐邁向前行——在圓陣中的魔女掙脫了鎖鏈，重新展開羽翅，在殘月中飛翔。夢響的解封之吟詠。」
在凌夜夢的詠唱下，紅色紋路逐漸消退，刀身重新回歸光潔白皙的模樣。
村正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他怎樣也想不到對方居然會這麼動搖，直接把持續百多年時光的術式給解除了。
凌夜夢深深呼出一口氣，深切感受到細胞重新增長的感覺，雖然無法守住自己對響河的願望，但再過不到百年的時光，就能得到解放響河的機會了吧……
「……小夢，你是白癡嗎？我不是都對你說，等你見到響河再喚醒我就行了？幹嘛不相信我可以見遲到那時候？」艷麗的女聲難掩倦意與怒意，從虛空浮現，落在村正的背上，而過去用來遮掩面容的斗篷也翻到了頸後，露出她的長相。
凌夜夢想，這或許是他第一次見到森羅萬象的樣貌。
「……森羅，你長這副模樣？」
「有意見嗎？」森羅萬象風情萬種的睨了他一眼，但這反而讓凌夜夢頭皮發麻。
任誰遇到這種事情都會不自在的，原因無他，森羅萬象除了墨綠色的長髮跟琉璃色的眼眸不同，她跟凌夜夢的五官就像是從一個模子印出來一樣。
「一想到自己居然能做出這種表情，實在有點難以接受……」
「不……有句話稱這為……自攻自受，不是嗎？」頭髮略顯凌亂，森羅萬象頂著失去血色的蒼白面容，妖媚的笑了起來。
「……」村正沉默地看著想暴打背上的女人，卻因為身體乏力只能怒瞪的凌夜夢。
其實森羅萬象也只剩下那張嘴皮子了吧，村正能感覺得出來對方把全身重量都壓在自己身上，她其實現在根本動不了。這果然是因為剛才的術式最終型其消耗過大的緣故吧。
夢響，由凌夜夢跟森羅萬象一同研發的鬼道。
藉由類似獻祭的手段施以拒絕的意象排除森羅萬象，借此干涉世界法則。
剛開始村正對這種作法感到荒謬，不過兩人確實創造出來了。
藉由讓森羅萬象陷入沉睡並逐漸衰弱為代價，凌夜夢可以停止自己的時間。若更進一步，這個世界的法則也無法干涉凌夜夢。
——付出的代價是森羅萬象本身的破碎。
凌夜夢原本只打算付出停滯時間的代價，但因為與藍染惣右介對立，讓他不得不使用最終型，才取得了存活下來的機會。直到衝突過去，他才恍然大悟，現在的自己究竟應該要珍惜誰。
『不會老。停留在跟朽木響河相同的時間。』
這是凌夜夢的願望。
凌夜夢無論如何都希望，在響河從封印中醒來後，他記憶中的人事物中至少有一個是不會改變的。
但這種願望或許只是他的自以為是，到頭來他不過是在滿足自己，以為只要這麼做就能彌補不得不陷入封印的響河。
過去，響河因為他而殺死了那些傷害他的人。雖然凌夜夢真的很開心，覺得自己被珍惜著，但他同時也很難過。
其實凌夜夢更願意由自己來動手，而不是讓對方沾上罪孽，再也無法回頭。因為，如果響河是這樣珍惜他以致於殺人的話，他也是一樣的，他想珍惜對方不讓對方染上血腥。
既然如此，凌夜夢無論有多麼憎恨藍染惣右介，也沒辦法替兩人報仇雪恨了吧。他會想像，如果蒼純跟佐津美還活著的話，究竟會對他說什麼。
兩人一定不會希望他為他們報仇吧。
就像凌夜夢其實並不希望響河替他報仇一樣。
那麼，最後他能做的只有珍惜眼前擁有的事物，包括容許他任性的……森羅萬象。
看到森羅萬象脫離封印後儘管乏力仍強撐精神跟他鬥嘴的模樣，凌夜夢忽然放下心來，太好了，對方平安無事。
所以……他還有時間彌補嗎？
「你為什麼要放棄呢？明明只要再撐一下，就能頂著跟他記憶別無二致的模樣與他見面啦。」森羅萬象很疑惑，為什麼小夢不堅持了呢？明明都熬過了將近兩百年的歲月，卻在接近終點前放棄，這未免太半途而廢、徒勞無功了，明明只需要再忍一下就行了。那她為什麼要做出如此的犧牲呢？
「因為我最後發現……這只是自我滿足。想河沒有要求我為他做這些事，這樣只是我自己把傷痛加諸在自己身上，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可憐吧？只是強迫自己非得度過與響河同樣的時間，讓自己不遺忘對方。」
頂著刺人目光的壓力，凌夜夢接著說：「……森羅萬象，幸好你還健在。」
森羅萬象忽然感到了深深的不自在，正因為她能聽到凌夜夢的心聲，也因此當心聲跟言語重合一致的時候，對她來說是威力最強的狀態。
……可惡！現在居然說這種好聽話！
村正察覺森羅萬象的情緒已經瀕臨崩潰，原本虛弱無力的手指掐得他肩膀好痛，不由得嘆了口氣，提另一件事情轉移兩人注意力。
「有人來了。」剛剛他就察覺從遠處向這裡逼近了腳步聲，但兩人的爭吵太過嚴肅，他到現在才能介入對話。
凌夜夢跟森羅萬象在村正的提醒後，才察覺走來的人數共有三人……是誰？
「凌夜！」「老師——！」「小夢夢～～」
凌夜夢在聽到熟悉的三人聲音後才放下心來。
「那小夢，我們先回去了。這次就放過你吧，下次敢再白費我的苦心你就試試看！」森羅萬象露出絕美笑靨警告對方，而後重新拉上斗篷，遮住她與凌夜夢一致的面容。
凌夜夢注視兩人消散的身影，替村正默哀。
如果他沒有聽錯，還聽到了森羅萬象對村正的斥責聲。
「你這傢伙居然讓他受這麼多傷，啊？不是叫你要保護他嗎？如果你早點出手他就不會受傷了！辦事不力的男人啊……」
「……囉嗦。」
凌夜夢不禁在內心祈禱兩位刀魂能夠平安相處。
不過，原來森羅萬象有拜託村正這種事啊……難怪即使村正冷冰冰的，但晚上都會鍛鍊他的斬術跟白打。即使在與藍染惣右介、市丸銀交鋒時派不上用場、仍然只有被瞬殺的份，但他還是很感謝村正。
如果這段時間沒有村正的話，他熬不了這麼漫長的時光也說不定。
嗯，等下次跟森羅萬象見面，再跟對方說村正做了哪些事情吧！
……至於為什麼不現在說，他單純只是想報復村正之前那嚴酷至極的訓練而已喔。
在凌夜夢想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時，三人已經來到凌夜夢身邊。
「你沒事吧？」在大老遠的地方他們就看到對方掛彩的樣子，加快了速度，卻在看見青年身上的傷勢愣得說不出話來。
「你不是說自己去上廁所嗎，小夢夢？」
浮竹十四郎跟志波海燕進行治療的時候，京樂春水開始對他咆哮。
「別讓人這麼擔心啊，昨天本來想打道回府的，卻放心不下你跑遍了瀞靈廷都找不到你，最後好不容易找到這裡來，卻看到你受傷了，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就是說啊，凌夜，你害我們擔心了很久，尤其京樂找你找得焦頭爛額，還說如果你因此尋短就是自己的錯。」
「這種多餘的話就不用提了——」
「不，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京樂隊長這麼緊張呢，明明平常追女人都沒這麼積極跟動搖，看來京樂隊長對老師果然是特別的啊。」志波海燕開著京樂春水的玩笑，這讓後者受不了的摀起了耳朵。
「是這樣嗎？好意我心領了，但京樂你還是死心吧，我已經有心上人了啊。」看到京樂春水無奈的表情，凌夜夢也想跟著開玩笑。
「凌夜，識相點的話，閉上嘴巴會比較好喔——」京樂春水冷漠的喊了青年的姓氏。
「抱歉抱歉，不過剛剛最後一句話是認真的。」
三人因為凌夜夢的話語而大吃一驚：「……欸？你有對象嗎？」
明明認識了這麼久，對方身邊親近的人無論男女都沒有啊。
「幹嘛露出這麼不敢置信的表情？我當然是有的啊，不過你們想見到他本人的話，大概還需要五十幾年的時間吧。」凌夜夢推敲了時間軸，微笑說道。
「喔——原來是幻想人物嗎？老師啊，不可以拿不存在於現在的人當成自己喜歡的對象啦，因為那不是真的啊！」志波海燕粗枝大葉的說，為凌夜夢那電波的頭腦感到遺憾。
真是的，如果老師的興趣不是那麼奇怪的話，一定會有許多女生心儀的啊！
不知不覺，志波海燕的目光中浮現了肉眼可見的憐憫。
「……」
凌夜夢第一次感到自己居然會對志波海燕那張口無遮攔的嘴萌生殺意，這種話根本就是在說他在跟二次元角色談戀愛。
……等等，某種意義來說也的確如此，以原作的角度來看，眼前的浮竹十四郎、志波海燕跟京樂春水也是二次元角色……
不對，他幹嘛要認真看待這種事情啊！
忍住想痛毆志波海燕的衝動，凌夜夢深呼吸閉上眼沉澱情緒而後露出嚴肅的表情。
「謝謝你們徹夜尋找我，但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會告訴你們為什麼的！」凌夜夢鞠躬低頭，但即使如此，就算告訴他們自己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也沒有用。至少現在沒有用。
咚！
凌夜夢再次遭受三人的拳頭攻擊，差點就因此失去意識。
為什麼啊？連坦率道歉都被打！這世界還有天理嗎！凌夜夢悲痛不已，深感自己總是得不到正確的溝通方式。
而且他還重傷耶，就算內臟已經修復完畢，外表的傷勢也在兩人的治療下有癒合的跡象，但全身仍然劇痛不已，怎麼可以欺負傷患啊！
「凌夜，你沒有道歉的必要啊。」浮竹四十郎笑著。
是嗎？那為什麼你現在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殘忍、堪比惡鬼？感覺就要把人抓到大腿上打屁股了。
「又不是不熟，幹嘛這麼客套呢？」
所以你的熟稔就應該被你打頭嗎？海燕。
「小夢夢已經道歉了不是嗎？所以只打一下就原諒你吧。」
早知道都會被你打，我死也不會道歉！凌夜夢黑著一張臉想。
浮竹十四郎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是寶藍色萬里無雲的晴朗天氣，時間也不早了，他提議道：「我們先去吃早餐，然後過程中聽凌夜怎麼解釋好嗎？」
「OK！」
「唉，一想到早餐要跟三個男人共用就提不起勁來……浮竹別用這麼冷淡的目光看我啦。」
「……我還有逃跑的選擇嗎？」凌夜夢看著自己的手被一人一支的揪住，雖然看起來像勾肩搭背的朋友，不過他很清楚這只是在斷絕他逃生的退路。
「當然是，沒有！你死心招供吧！」三人異口同聲的對他說道。
「哈哈哈哈……」雖然覺得自己笑得像白癡，但凌夜夢止不住笑意，最終在臉上流露。
唉，怎麼辦？他是越來越喜歡這群朋友了啊！
在看到凌夜夢打從心底露出的笑容後，三人也輕鬆的笑了出來。
今天，天氣晴。
創作內容
命運的牛角巷1-22(N-)
死神同人－－墨月夢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