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薑不知去了哪，但我沒力氣去找。牠八成也餓得發慌，索性去花園那裡找蚱蜢毛毛蟲之類的來吃了。因為肚子太餓，我把身體縮得比平常更緊，膝蓋抵在肋骨那裡。換作以前，我還能跟奶媽撒嬌，她當然也沒東西給我吃，但作為代替她會抱著我，給我說好多好吃的東西，哄我快快睡，因為夢裡什麼都有。
夢裡什麼都有……
發著抖醒來時，我打了幾個大噴嚏，鼻子裡全是臭味。胖夫利、瘦竹竿和鍋蓋頭還是跟昨天一樣，倒在原本的位置，像他們那樣可真輕鬆。生薑也回來了，牠蜷縮著睡在我的油燈旁。我使勁撐起身子，伸手抓住油燈的握柄。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我沒法帶著這個大油燈旅行。它能讓我心情好些，可是旅行最需要的不是好心情，而是足夠的食物、飲水、安全的休息地等等。我必須放棄這只油燈。用這個想法開啟新的一天真是教人洩氣。
我今天得離開城堡，踏上城裡的街道。或許士兵已經搜刮得差不多然後離開了，我能想辦法從那些被洗劫過的屋子裡找到一些東西，哪怕是發臭的肉乾都好。
可以浪費的時間不多，我只能撐起痠得要命的膝蓋，拖著油燈一路往外走。我別無辦法，必須把它留在這裡，最後我決定把它留在埋葬奶媽的地方。巧的是，哥哥之前叫我在這裡做個記號，現在我想起來了，我正好能用油燈標記奶媽埋在這。總有一天我會把她挖出來，叫醒她。
我低著頭一直走一直走，完全沒發現我的目的地還有其他人。等我發現自己走進一片陰影時，已經太遲了。
「看啊，簡斯，這裡還有個活人。」說話的女人聽起來很快活，她昨天肯定沒餓著肚子睡覺。而被她稱為「簡斯」的男人從齒縫裡擠出一句：「我知道。我有眼睛能看。」
我打住腳步抬起頭，喔不，生薑哪去了？這隻臭——哦，牠爬到旁邊的樹上，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希望牠能在緊急時刻幫我解圍，跳到這兩人頭上一陣亂抓。
我抬起頭尋找生薑的影子時，也看到眼前兩個人的模樣，那個男人大概就是簡斯，臉上的線條幾乎全是直線，大概平常不怎麼做表情。現在不冷，可是他除了單衣跟長褲之外還穿了一堆東西，那些是什麼，我完全叫不出來，只知道我要是穿得跟他一樣多，大概就走不了路。除此之外，簡斯的腰間還有一柄長長的東西，我不敢相信，那是刀嗎？
「哼嗯，我真好奇，像這麼一個小孩兒打量簡斯的時候都會想些什麼。」
簡斯旁邊的女人笑嘻嘻地蹲下來，她穿得也很多，但她比較苗條，所以我不覺得她厚重。她有一頭醒目的金髮，其中一邊綁成髮辮，奶媽要是也綁那樣的髮辮，就算是愛開玩笑的哥哥，也一定只說得出「漂亮」兩個字。有一條皮帶從這女人的右肩斜向左腰，上面別著好幾把小刀。我羨慕得說不出話，小刀一把就很有用了，她卻有那麼多！
「好孩子，你在這做什麼？」
我張口要回答，好在抬頭看到生薑，就想起哥哥以前囑咐過，不要太詳細地回答別人的問題。所以，我指指腳邊的油燈。
「這個重，所以要扔掉。」
「特地拿來這裡扔掉是為什麼？」女人伸出手，單手就把那只油燈拎起來，手指穿在頂端的環裡將燈甩了幾圈，我努力不要露出驚訝的表情。「嗯，有點份量，難怪你嫌重。」
「順路。」我開始緊張了，早知道就裝成啞巴。
「這裡就你一個？其他人呢？」
好在她問的不是貓咪，這樣我不提生薑應該不算說謊。
「都在睡覺。」
女人挑起眉毛。「小小年紀就這麼有文學素養，確實他們全都長眠了。但我可不會說得這麼隱晦，他們全翹辮子啦。」
「也可以那樣說。」我不知道翹辮子是什麼意思，但最好不要讓她知道我聽不懂。
「你要去哪？」簡斯插嘴。
「我要出城去。」
「小傢伙，你知道你讓我想起什麼？」女人笑著湊近我的臉，綠色的眼睛滴溜溜轉。「你讓我想起騾子，那些懶傢伙抽一鞭走一步，你覺得我該為你張羅一根鞭子來嗎？」
「我不知道你們想做什麼。」我把手背在身後，不想讓簡斯跟女人看到我在發抖。生薑什麼時候才要跳下來？我快撐不住了。
「我們不特別想做什麼，本來遇到你就是個意外。我們是來這裡檢查魔法師的房間的，看來有人搶在我們之前把那魔鬼的手稿燒得乾乾淨淨……用的是魔法。」
「所以你們要抓那個放火的人？」
女人笑著揉亂我的頭髮，中氣十足的笑聲讓我羨慕不已，她想必吃過一頓豐盛的早餐。
「那要看他是魔法師還是星星。」
「不一樣嗎？」
「當然啦，讓我給你講講。哦，在那之前我先自我介紹，我叫琉卡。好孩子，你叫什麼？」
「油燈。」
一說出這個名字，我就覺得自己笨死了，我應該說個假名，可是不想自稱瘦竹竿或鍋蓋頭，如果他們問我名字怎麼來的，我沒辦法解釋。
「好可愛的名字。簡斯，我跟你賭一塊銀幣，這孩子是個星星。」
琉卡就坐在奶媽睡覺的地方上面，但願她不要不小心放個屁什麼的。簡斯像根鐵柱子站著，沒附和琉卡的話，可能他跟我一樣，窮得連一塊銀幣都沒有，打不起賭。
「坐，油燈，我猜你可能在擔心末安希士兵的事情，但那群北方佬殺完搶完以後就回去了，所以沒人可以打擾我們聊天。」
琉卡拉住我的手，讓我坐在草地上，露珠把我的屁股弄濕。我偷偷抬起頭瞄了眼生薑，牠還站在樹枝上，不知道牠有什麼盤算。
「為了讓你有力氣想起更多事情，我給你點東西吃。我想你大概餓了吧？」
口水完全淹沒我的舌頭，我死命閉緊嘴巴，以免讓琉卡發現我餓得前胸貼後背。但她像是能讀心，從腰上皮帶掛著的小袋子掏出兩根東西遞給我。
「沒下毒，放心。」
那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肉乾，我吃得太快，咬到手指的時候，琉卡又哈哈大笑。大概是我的吃相逗樂了她，她又給我兩條肉乾，讓我吃得慢一點，因為她沒有更多了。
「喔，別看簡斯，他也沒有多的肉乾，就算有他也不會給你。」
我裝作害羞低下頭，被誤會是在看簡斯，總比被發現是在看生薑要好。
「好啦，吃飽喝足，我們回到正題。我不知道你曉不曉得，施魔法非得有星星血不可，規矩就是這樣。那星星是什麼呢？像你這樣的孩子就是，但你這樣的孩子到底是怎樣的孩子呢？這我可不能講得太仔細，雖然我是杓派，但我覺得你也有考慮加入篩派的自由。」
「簡單地說，你被要過血沒有？」
簡斯大概是受不了琉卡說明的方式，再次插嘴問道。我點頭表示有。
「狗便常來找我要血。」
「我猜那是你們給魔法師的綽號。嗯，你有杓派的資質。」
「廢話少說，琉卡。剛才那個回答充分證明，這傢伙是個星星。」簡斯說話的方式讓我覺得他的牙齒已經痛了好幾天。「你懂不懂施法？」
「我不會。」
我差點脫口而出說，要是我懂魔法，我一定先把狗便變成青蛙或一團灰塵，再來是獄卒。
「那八成不是你把那魔法師的房間燒掉的。」簡斯像是認為我已經沒有用了，轉身就走。「這裡還有其他魔法師，他最好是個星星，不然我就宰了他。」
「嗯，你提醒了我，我們不能把這孩子扔在這，他是個星星，也就是說只要哪個魔法師捉住他，我們的工作就又要增加了。」琉卡一拍自己的大腿，靈活地爬起身。「來吧，你跟我們走。路上我會繼續跟你說其他事情，然後你可以決定你要不要繼續當個星星。你該慶幸自己遇到的不是那些基本教義派，他們的手段真讓人不寒而慄啊。」
創作內容
油燈與哥哥．I、在城堡 (5) - 琉卡與簡斯
Unlight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