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清《獵物》上

　　封靖嵐被禁錮在絕禁之間的牆上，如同過往的幾年一樣，即便生理上的痛苦折磨得心理狀態也有些難熬，也仍倔強地不吭一聲。
　
　　除了蜃煬時不時就出現來刺激他，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外人了。
　
　　到了某一天……根據前不久蜃煬來訪時所說的，他約莫已經被關在這裡七年，快八年了吧？牢房突然被人打了開來。
　
　　「我是闇行司的副執行長，今日來執行協會重新審判過後的判決，釋放Ｓ級囚犯封靖嵐。」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封靖嵐已有許久沒有聽見，也以為再也不會聽見。
　
　　然而抬起頭，清原謙行的臉就出現在眼前。
　
　　那人溫和一笑，朝他說道：「雖然事情已經相隔多年，不過我搜集到了一些新的證據，重新翻案過後，二次審判更改了對你下達的判決，取消了對你的終生囚禁，不過你仍然必須二十四小時接受協會的監控，為協會賣命。有異議嗎？」
　
　　「……沒有。」封靖嵐臉上顯露難得的錯愕，卻還是反射性回了句。
　
　　束縛他多年的咒枷被解了開來，但他的身體狀況仍然糟糕，一下子沒有力氣支撐著身體，跌跪在地上。
　
　　清原謙行將他扶了起來，笑容如沐春風：「從今以後就由我負責二十四小時監督你，跟我來吧。」
　
　　他的狀況實在糟糕，被結界壓迫得腦袋脹痛，好似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一離開了監獄就被帶到清原的住處。
　
　　清原替他治療過後，一臉雲淡風輕地宣告：「由於你的能力太過強大，協會指派我無時無刻都不能讓你離開視線，無論是執行任務或是其他事情，你我都必須形影不離。」
　
　　封靖嵐靜靜地看著他。
　
　　「有種像是恩愛夫妻的感覺吧？比新婚夫婦還如膠似漆呢。」清原謙行笑容依舊溫和，看見封靖嵐無動於衷後，不禁苦惱地皺起眉頭，「難道經過這麼多年，我的幽默感依舊沒長進嗎？」
　
　　聞言，一直沉靜著的封靖嵐忍俊不禁，「確實。」
　
　　沉默片刻，封靖嵐才總算願意主動開口：「為什麼救我？我說過，那是我應贖的罪。我以為你從那之後就不會想再跟我有所牽扯才對。」
　
　　他的嗓音平靜，一點也沒有被釋放的喜悅。
　
　　「我記得當年你綁走我、我失去意識之前，你曾說過一句話。」清原完全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你說：對於失去摯友，你感到非常遺憾。」
　
　　封靖嵐不語，等著他的後話。
　
　　「從那以後我的意識被你封閉，清醒時已經沒有機會問你。」清原走到一旁的櫃上，取出茶包放進杯裡，泡了自己和封靖嵐的份，「我想知道，當初你跟我成為朋友，是別有目的的嗎？」
　
　　「不。」封靖嵐回答得毫不猶豫，「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不會對你下手。」
　
　　清原倏然放鬆下來，將其中一杯茶遞給了他，揚起欣喜的微笑，「那就不枉我這麼大費周章把你弄出來了。」
　
　　「所以，你救我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你知道我若是真想離開，協會那群廢物關不了我這麼久的，為什麼在我拒絕之後還這麼做？甚至是明知我背叛了你之後？」
　
　　他不解。為什麼他善良的弟弟被他傷害得那麼深，卻從未怨恨責怪過他；為什麼他背叛了自己的摯友，清原卻彷彿不曾怪罪過他。
　
　　「封靖嵐，你好像裝作背叛了摯友，感到罪惡抱歉的樣子。」
　
　　這是清原難得連名帶姓的叫他，封靖嵐愣愕。
　
　　「當你朋友這麼多年，我清楚你的世界圍繞著你弟弟運轉，不過……」清原的笑容意味深長，放下了手上的杯子，猛然起身湊到他面前，距離近得可以清楚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對我抱著什麼心思嗎？」
　
　　封靖嵐瞪大雙眼，心臟倏然停止了一瞬的跳動，下一刻卻狂跳不已。
　
　　他強迫自己恢復冷靜，故作鎮定地道：「什麼心思？」
　
　　內心卻是一陣苦惱。
　
　　真是惱人的傢伙哪，看來自己隱藏極深的秘密，不小心被當事人發現了呢。
　
　　「不用假裝。」清原退回椅上，每個動作神情都如他少爺的名號一般優雅，「多年前你曾來京都找我，在那過後的一陣子，你又忽然來找我喝酒，到這為止你大概還有印象？」
　
　　「我記得。」他記得那時他剛得知六妖被平瀾解除了封印，還和他締結契約，將手邊的事情處理完後，急於宣洩暴躁與憤怒的他抽出了短暫的時間，又到京都拜訪了清原。
　
　　「你是自制力很高的人，卻氣得跑來找我喝酒，而且明明警覺性那麼高，卻把自己喝得爛醉，隔天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你應該沒有記憶了吧？那天我被你折磨得多慘……」一聲輕輕的嘆息，清原瞇起了眼，幽幽說道。
　
　　折磨？
　
　　封靖嵐錯愕。他記得自己醉了，醒來時在清原家的沙發上，因為宿醉頭痛，加上還有事情必須處理，他沒和清原打聲招呼就離開了，但他難道不是醉了之後就睡著了嗎？
　
　　見他一臉震驚，清原又是一聲嘆息。
　
　　他可忘不了，那一夜醉酒的封靖嵐突然發瘋似地壓制住了他，他當了那麼多年的滅魔師，從沒有哪次任務有那麼大的危機感。
　
　　「我……折磨你？」
　
　　「是。你突然下咒束縛我，把我壓在沙發上，我還以為你把我當成仇人想殺了我，但你猜猜，你開口跟我說了什麼？」淡雅的笑容仍在嘴邊，清原溫和的語氣完全聽不出來他在說的事情一點都不那麼平靜，「你說：『清原，如果不是平瀾大過於一切，我其實還挺喜歡你的，雖然……我沒想過有天我會對一個男人產生興趣。』」
　
　　封靖嵐一僵，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親口說出這種話過。
　
　　「再然後，你完了事就在沙發上睡死了，而我被你折磨得渾身痠痛，還得硬撐著清理完才洗澡，好幾天都行動不便，我整整兩天都躺在床上休養，而你卻一聲不響地走了，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我再遇見你的時候，卻是被你下手綁了。」
　
　　他這一生還沒受過那麼大的屈辱。縱然他也是個首屈一指的滅魔師，卻不得不承認封靖嵐比他更加強大，自己在他的咒語下被壓制得死死的，毫無反抗能力，就那樣被一個男人弄得狼狽不堪。
　
　　封靖嵐直至此刻聞言回想起來，才隱約想起來一些模糊的畫面，卻有些懊惱地扶著額頭，他這麼多年來難得的一次放縱，居然把隱藏極深的感情親口說出，還幹出霸王硬上弓這種事情，這絕對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汙點。
　
　　「既然這樣，你更不應該救我出來……」
　
　　「你想多了，被一個男人強了雖然很屈辱，但我可不是什麼重視貞操的男人，不會因為這樣就留下陰影或跟你結仇，我自始至終都把你當成最重要的朋友。」輕笑一聲，清原又拿起桌上的茶啜飲一口，嗓音輕柔：「我沒來得及找到機會告訴你，其實你不必遺憾，我不打算拋棄你，所以你也不算失去我。」
　
　　修長的身軀一震，封靖嵐眼神顫動，心頭一緊，好像死去多年的心，忽然間又活了過來。
　
　　他明明是個罪人，卻仍有人接納這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