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第九章（奎封）

　　大一新鮮人的時刻不知不覺中過得飛快，封平瀾的課表幾乎天天都是滿的，除了午餐時間和共同選修以外，幾乎都得等到下午五點以後下課回到宿舍，才能見著心心念念的奎薩爾。
　
　　奎薩爾不像他選的醫科，課表相較之下有不少空堂，因此經常在封平瀾最後一堂課下課時，前往他的教室，和他一起回到宿舍。
　
　　認得兩人的同學幾乎都已經習慣他們形影不離的模樣，這兩人有姦情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估計全世界只有當事人還以為彼此是對方最好的朋友。
　
　　「你們真的不是男男朋友的關係嗎？我看奎薩爾根本喜歡你吧？不然他那麼孤僻的一個人，怎麼會獨獨接受你圍著他轉，還天天接你下課？」墨里斯這天如此質疑道。
　
　　「因為我們是青梅竹馬呀！我們從小學一年級認識到現在耶，都超過十年了，再怎麼孤僻的冰山也會被我融化啦！」封平瀾哈哈大笑，「而且奎薩爾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看上我啦！」
　
　　「全世界只有你們兩個覺得你們彼此看不上彼此……」
　
　　「欸欸，封平瀾，不然你知道奎薩爾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嗎？」這時旁邊的女同學插嘴問道，眼神滿是激動，「既然你們認識這麼久，你一定知道他很多事情吧！」
　
　　「奎薩爾喜歡的類型……」封平瀾眉頭緊鎖，最末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對象，他從來沒交過女朋友，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女生，他也都沉默不回答我呀。」
　
　　「真的假的？那不然你說說看，你當初是怎麼跟他變得這麼要好的？」女同學不依不饒地追問。
　
　　「嗯……就是死纏爛打吧哈哈哈哈哈！他從小就悶騷得要命，我剛開始接近他的時候，他也一直拒絕我、對我擺臭臉呢，後來可能是我太纏人了，他又躲不開，所以就習慣我一直在他身邊胡說八道了吧哈哈哈！」
　
　　「是喔……那你跟他交情這麼好，他這個人到底怎麼樣啊？該不會個性很差吧？」
　
　　「這個嘛……」封平瀾偏頭沉吟著。
　
　　與此同時，奎薩爾正漫步在校園內，踏著規律的步伐走到封平瀾的教室外，在門口站定了腳步，看見封平瀾側頭和同學聊天的側顏。
　
　　他正要抬腳跨進教室，卻在下一秒猛然聽見封平瀾張口：「奎薩爾嗎？」
　
　　剛抬起一點的腳落回了原地，正要開口呼喚那人的雙唇也合了起來。
　
　　「嗯……他脾氣很冷，跟他講話總是一句理一句不理的，又很不坦率，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就生氣，跟他當朋友真的很累呢哈哈哈！」
　
　　奎薩爾瞳孔猛地一縮，呼吸一窒，心頭彷彿被一記悶錘擊中，砸得他腦海一片混沌，沒有察覺到這看似批判的話語，其實對方是以一種心悅的語氣說出來的。
　
　　「偶爾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的時候也會很納悶，他這個人呀，真的很討厭——」
　
　　奎薩爾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粗重，腦中心中都是脹痛不止。
　
　　原來你是這麼看待我的？原來你覺得跟我相處很累？你討厭我？
　
　　思緒越來越混亂，奎薩爾再也聽不下去，轉身離去。
　
　　所以他沒聽見接下來的坦率的告白——
　
　　「但是我還是很喜歡他，他雖然有點彆扭，又有點冷淡，可是其實很溫柔的，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希望我們可以一輩子都是這種關係，當然如果我們的關係可以再深一點就好了嘿嘿嘿。」
　
　　如果奎薩爾也像我喜歡他一樣這麼喜歡我就好了，那我就不想再和他只是好朋友。
　
　　可是我這麼煩人，他怎麼會喜歡男生，又怎麼會喜歡我呢……
　
　　封平瀾暗暗想著，心裡頭有些落寞。
　
　　這時，和封平瀾選了同樣的課、剛從洗手間回來的璁瓏走進教室，一面背起書包準備離開，一面朝封平瀾道：「封平瀾，你跟奎薩爾有約？我剛才看他在門口站著，後來又一臉冰山一樣地走了，他是來接你的吧？」
　
　　封平瀾一愣，待反應過來後便瞪大了雙眼，手足無措地衝了出去。
　
　　他的腎上腺素完全激發，幾乎用上此生最快的速度，才在校門口前追上那道顯眼的人影。
　
　　「奎薩爾！」
　
　　那人回過頭，以封平瀾從未見過的冰冷眼神望了他一眼，讓他渾身如墜冰窖，又冷冰冰地轉了回去。
　
　　「奎薩爾！」他又喚了一聲，在奔至對方身旁時還一時停不住腳，下意識抓住奎薩爾的手臂以穩住重心。
　
　　可下一刻，奎薩爾卻抬起另一隻手，捉住了他的手腕，狠狠地拽了下去，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且咬牙切齒：「別碰我。」
　
　　「奎薩爾……你是不是……聽到了？」封平瀾努力平緩自己急促的呼吸，眼神透露出明顯的驚慌。
　
　　「是。」奎薩爾冷聲回應，「很高興聽到你對我如此真實又差勁的評價，過去是我惹人厭了。」
　
　　「不是這樣的！」封平瀾焦急地抓住他，滿腔言語卻慌張地不知該從何說起，「不是你聽到的那樣，奎薩爾！你聽我解釋——」
　
　　「不需要聽。」奎薩爾自優美的雙唇中吐出冰冷的字句，
　
　　「我也不想聽。」
　
　　而後，他用力推開了封平瀾，轉身便向馬路對面大步走去。
　
　　「奎薩爾！」封平瀾慌得幾乎快哭出來，下意識便追了上去。
　
　　他沒有注意到，紅綠燈才剛剛轉為綠燈，道路那頭的車輛已經駛了過來。
　
　　「嗶嗶嗶——」
　
　　刺耳的喇叭聲此起彼落，封平瀾不得不停下腳步，卻是停在了馬路上頭，被前後的車輛逼得進退不得。
　
　　「奎薩爾別走！你聽我說，我——」
　
　　焦急的語音驟然切斷，轉為驚恐的抽氣聲。奎薩爾蹙眉回頭，卻瞧見了足以令他心跳停擺的畫面——
　
　　「叭——」震耳欲聾的喇叭聲響起，一輛轎車正以驚人的速度向封平瀾的方向而去，封平瀾看見了，卻好像在極端的危險之下做不出應有的反應，就那麼瞳孔驟縮地眼睜睜看著車子向自己疾駛而來。
　
　　奎薩爾瞪大了雙眸，腦海一片空白，身體隨著本能反應行動，長腿大步奔向封平瀾，驚險萬分地躲閃著與車輛擦身而過，怒罵與喇叭聲不絕於耳，而他什麼都聽不見，生死之間雙手只來得及隨慣性向前一推，將封平瀾大力推回了人行道上。
　
　　所有場景似乎瞬間變成了慢動作。
　
　　封平瀾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抬眸就看見了足以稱之為惡夢的畫面——
　
　　緊急剎車之下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響刺耳得緊，卻止不住過快的速度，來不及在撞上人之前將車子停下。
　
　　頎長挺拔的人影撞上了轎車，車前的擋風玻璃碎裂成密集的蜘蛛網狀，而那人隨著重力摔落地面，又被強烈的撞擊力給衝擊得在地面側翻幾十公尺，才堪堪無力地癱倒在地。
　
　　鮮血自那人的額間淌下，蓋過他緊閉的眼，漸漸覆蓋了他英俊的容顏，大量鮮血從他身下蔓延開來，成了一灘怵目驚心的血泊。
　
　　那畫面在眨眼間映入封平瀾的眼簾，足以成為他的夢魘。
　
　　他跌跌撞撞地衝上前，想要觸碰對方卻又不敢下手，滾燙的淚珠一滴滴落下。
　
　　「奎薩爾……」他顫抖著唇，語不成調。
　
　　「奎薩爾——」
　
　　撕心裂肺的呼喊響徹天空。
　
　　那一霎那，封平瀾彷彿聽見了玻璃碎裂的聲音。
　
　　那是他的世界一瞬崩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