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我打噴嚏
「小心我打噴嚏,我打噴嚏起來連自己都怕啊!」
淑娟獨自走在靜巷裡,聽到如此中二的發言,社團練習後的疲憊加上夜晚走在靜巷的恐懼,都壓不過心底長久以來的期待。
哪有可能真有像一拳超人或蝙蝠俠般的英雄……
淑娟心裡一面吐槽自己的幼稚,一面忍不住尋找聲音的來源,往右彎拐進另一條巷子裡。
黑夜靜巷。
三個人堵住一個人。
故事裡面英雄對上小混混的場景要素似乎都湊齊了,現在只差英雄表現。淑娟縮著身體摸進巷子陰影處,不自覺吞了口口水,緊張起來。
三個人面目不善地叫囂,成串的髒話連珠炮般不斷。
三人對面的那個人腳邊似乎還倒著一個人。
那個人站得既不挺拔也不畏縮,看起來沒什麼特色,跟早上等公車時看到的高中男生沒什麼兩樣。等等,怎麼好像有些眼熟的樣子,原來是穿著自己學校的制服……淑娟竭力搜尋腦海裡的記憶,覺得這份熟悉感不僅於此。
「小心我打噴嚏喔。」
噴嚏男,這個綽號不太像英雄的名號,不過淑娟一時也想不出來更好的名字,暫且在腦海中這樣稱呼他。
噴嚏男不理會三名混混的叫囂,一面說著那句慣用台詞,一面慢慢走近他們。
忽然,他拉下口罩。
對!口罩!
淑娟腦中一閃。
噴嚏男擺了一個姿勢之後,手放在鼻子下。
從淑娟的角度看不到他做了什麼。
哈啾!
一個連她躲在巷子口都能聽到的噴嚏,貫穿她的耳膜,估計整個巷子裡的人都聽到了吧。隨著噴嚏聲響起,三個混混竟然一起往後飛了出去,然後重重摔到地上。
淑娟忍不住往外再探出半個身子,只看到三名混混似乎倒在地上,動也不動了。
哇。
噴嚏男到底做了什麼,能讓三個男人瞬間飛出去,還一動也不動了。不管怎麼說,噴嚏男看起來都比較像正義的英雄,淑娟再往外走了兩步,又很快退了回來。
防人之心不可無,她還是先藏起來看接下來的發展好了。
只見噴嚏男走過三名小混混旁,碎念著什麼,聲音不大她聽不太清楚。
「真麻煩……唉……還是以前比較好……又不能……」
他走到街燈下,抬頭又打了一個小聲些的噴嚏,重新拉上口罩後就這樣繼續往前走,轉進另一條巷子裡後,看不到身影了。
就醬子、就醬子、就醬子嗎?淑娟心中浮現無數個就醬子,心底一陣哀號,她怎麼就這樣放過認識英雄的大好機會啊。
淑娟哀怨地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腦海裡還不斷重複播放噴嚏男的「英勇」事蹟——如果打噴嚏制伏敵人也能算英勇的話——回到家和爸媽道過晚安,洗個澡很快就睡著了。
鈴!鈴!
聽到鈴聲響起,淑娟原本還想再繼續睡,想到早上有社團活動只好努力爬起來,關上鬧鐘時腦海裡又浮現噴嚏男戴著口罩的樣子。
對,就是他,班上的志強,那個總是戴著口罩,被人問起時就說是爸媽擔心霾害汙染,逼他戴口罩的志強!
志強一起床就先抓起床邊櫃上的口罩,閉著眼睛戴了上去,才伸個懶腰、打開眼睛、關上鬧鐘。
他可沒忘記有次晚點戴口罩,結果不小心打了一個噴嚏,把書桌上的東西全部震下來的慘劇。
他的口罩可不是凡品,而是兼具防塵、防臭、保暖,以及吸收八成噴嚏衝擊力的終極防備道具。這樣特製的口罩他有一打。
「志強,起床了嗎?早餐好了快來吃吧。」志強的媽敲著房門喊道。
「起床了。」
他的家庭幸福美滿,經濟小康,他唯一的煩惱就是他爸爸的親戚都具有特別的能力。或者應該說是詛咒。
還是不知道哪一輩的祖先遇到一位高人,指點說這是好的能力或者壞的詛咒就看他們如何運用,並且在這份能力上又加了一個條件,第一次打噴嚏打倒別人之後,每月月行一善,撞上他們家噴嚏的人將會忘記事情是怎麼發生。
他還記得當時他聽到這個奇談時嗤之以鼻……後來他拿下從小帶著的口罩,對嘲笑他口罩男的同學打了一個噴嚏,他才知道原來爸所說的不是吹的,而是真的。
打噴嚏造成敵方九九九點傷害。
唉,他不知道多少次對神明祈求,神啊,月行一善我能接受,特殊能力我也願意承擔,只是能不能不要是這麼搞笑的方式,但是神明似乎很忙,從未回應他渺小的心願。
志強簡單梳洗一番,昨夜出門打倒三個小混混的疲憊還殘留在身上,但是他也沒辦法不去月行一善,他沒勇氣去挑戰這個故事的真實性,也不想去想若他的能力流傳開來會怎樣。
光想都覺得麻煩。
況且他的爸媽每個月也都不忘提醒他,記得月行一善,他不想讓父母擔心。他幾次聽見爸媽談起他的能力,語氣裡滿是歉疚,這也是為何他們只生他一個的原因。他知道爸媽都心疼他,所以每次談起能力時常開玩笑說:打噴嚏打倒敵人實在太屌了,別人想要都沒有呢。
三人用過簡單早餐,閒聊了一陣子。志強的爸突然說道:「志強,你也十六歲了,差不多要告訴你了。」
「啥?」志強應了一聲,繼續喝著果汁。
「你有三次機會遇到你打噴嚏也不會發生任何影響的人,要好好把握,其中有你的真命天女。」
志強一口果汁差點噴出來。
「爸,你剛說什麼,再說一次。」
「該去上班上課了,不然要遲到了。」志強的媽下令。
志強的爸抬頭看了一眼時鐘。「送你上課的路上說。」
志強走進班上,和同學打了招呼,坐在椅子上時腦中還在回想爸說的故事。爸說他都沒發現他對家人打噴嚏都沒事嗎?為什麼爸和媽會結婚嗎?原來這份詛咒非常貼心,對家人無效,而且還有三次機會遇上無效的人,伴侶就在其中之一。
貼心?
這是什麼見鬼的設定啊。
這樣豈不表示他得在茫茫人海之中,每次遇到喜歡的女生就得先對她打噴嚏,才能知道對方是不是自己的真命天女。
光想像這個畫面,志強就覺得腦門一陣陣的疼,他按著眉頭,全然沒有發現剛進教室的淑娟眼裡閃動興奮的光芒,窺視他的一舉一動。
從背影來看,淑娟百分之八十確定他就是那個噴嚏男。之後,每天社團活動結束後、或者沒有社團活動下課後,淑娟都想盡辦法偷偷跟蹤志強。
志強似乎也沒什麼防備,一個多月來,淑娟跟了二十幾天。
只是,她再也沒看過志強發揮那天靜巷裡的怪力,不過她現在可以確定志強是個好人,扶老太太過馬路、路上看到垃圾會撿起來,她都不知道現在還有這種熱心助人的模範青年。
二十多天都沒看到志強做什麼英雄事蹟,讓她有些懷疑是不是認錯人了,或者那天的事情純粹是她的夢境。
可是她又不想放棄追逐英雄的心願。
那天下課,淑娟沒有社團活動,見到志強背起書包往外走,也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志強沒和前幾天一樣,走到圖書館念書,而是朝附近的堤防走去。
淑娟心裡閃過興奮的預感。堤防……這不是校園漫畫中最容易發生事件的場所嗎?她一路藏頭藏尾,跟在志強身後。
遠遠地看到堤防,還沒走近,就聽到幾個男的幾個女的一連串的粗話,罵著婊子等不堪入耳的話語,夾雜著對不起不敢了的哭聲。志強忽然跑了起來,淑娟也跟在後面小跑步。
志強衝到堤防下,果真如淑娟猜測,一群人正圍著一個女生毆打她,女生臉上紅紅紫紫,連衣服都被扯壞了。
「住手!」
淑娟趕忙低下身,躲在堤防陰暗處,盡量遮住自己的身影。
「居然有人趕來管閒事啊!」
「我已經報警了,你們快走吧。」志強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
淑娟卻是一愣,報警,志強沒有要解決這件事,而是報警嗎?這樣和她預期的發展不一樣啊。
那夥人突然就爆出髒話:「先吼伊係!」朝志強衝了過去。
志強轉身拔腿就跑,一面跑還一面喊道:「別追了喔,再追小心我打噴嚏,我打噴嚏起來連我自己都怕。」
場景說不出來的滑稽,一群人手上拿著木棒追著一個戴口罩的高中生,高中生還喊著如此中二的台詞。
志強拉下口罩,忽然轉過身來,手朝那夥人擺了一個姿勢,很快放到鼻子底下,一聲巨大的哈啾,如同旱地裡的一聲悶雷乍響,在空曠的堤防邊傳了開來。
淑娟只覺得耳膜一陣發疼,下意識閉上眼睛摀住耳朵,再睜開眼時只看到那夥人全部都倒下了!
志強呢?
淑娟趕忙尋找志強的身影,卻見志強朝她走來。「欸,同學,你跟我很多天了耶,找我有什麼事?」
「呃……」該怎麼回答他?崇拜他、好奇他、想知道打噴嚏發生了什麼事,還是說他的英雄台詞太中二應該要換一下?
「妳是淑娟對吧。」
淑娟一臉呆愣地點點頭。
「小心我打噴嚏。」志強靠近淑娟的臉,朝她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
淑娟舉起手,隔開志強的嘴。「朝別人的臉打噴嚏,很不衛生耶!」
志強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淑娟,一臉笑咪咪。
小心我打噴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