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早上六點。
早晨的陽光在落地窗前撒了一地明亮，穿著紫羅蘭色棉質睡袍的馨寧踏出浴室。
此刻的她駐足在落地窗前，她望向窗外，屋外草地上的園丁正除著草，割草機運作的嗡嗡聲間歇性的佔據著她的耳稍，馨寧抿唇。
她向來不喜歡這偌大的宅子，也不喜歡這裡住著的人，更別說窗外那過度整齊的草地，每根草能長長的高度、草的密度，都經過確實地丈量似的。
這屋子是她母親生前留下來的，她是繼承人，她母親的遺囑只有四個字。
「一切照舊」
所以屋裡的陳設、整理屋子的習慣等，一一都維持著她母親生前喜愛的模樣。
馨寧不只一次對母親這行徑感到不認同，但出於這是一手扶養她成人的母親唯一的心願，馨寧終究做出了一次妥協。
就維持十年。
之所以是十年這數字，是因為自馨寧有記憶以來，她的母親便只養她十年，她在十歲以前，有著不堪回首的記憶…
自小意外雙亡的父母、在親戚間周轉過著的生活、看盡人的臉色、總是陳舊的衣衫、及永遠填不飽的肚子。
對，她佟馨寧，曾經是個孤兒。
而所謂她的母親，更正確的說法，是個領養她的成功女企業家。
馨寧不曾為這出身感到委屈，因為在哪兒出生、父母如何，從來不是當年年幼的她能做出的決定。
但有件事情她可以爭取。
這會，接過管家遞上的咖啡，馨寧啜了口，黑咖啡的香氣縈繞在空氣中，咖啡甘醇的味道則纏繞她的舌尖。
馨寧想起她第一次見到她母親的那個晚宴，她那時還小，還是個親戚帶去餐廳工作的累贅，那晚，她在後頭幫忙倒著垃圾時，在樓梯間，見著了她的母親，和那個和她糾纏一生的男人。
『妳無法懷孕，我就沒辦法跟妳結婚，妳清楚我們家是什麼樣的家庭，留不下生不出後嗣的女人。』男人說。
『我是你的商業夥伴，是你最親密的搭檔，我對你的價值難道只有懷孕生子嗎？你跟我之間的感情又算是什麼？』女人問。
『我沒有否定我們之間的感情，但我們沒有辦法結婚，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回事。』
『所以我就該看著你娶別的女人，看你帶著別人出雙入對，而我默不作聲，假裝我們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女人又問，不可置信似的。
『是妳要了不屬於妳的東西，是妳選擇讓妳自己這麼痛苦。』
男人丟下這句話後便拂袖而去，留下心碎一地的女人。
女人站在原處，咬緊了唇，薄唇被銳利的牙齒咬出血花淡淡，女人沒有哭，一滴淚也沒有。
當年才十歲的馨寧，默默看著女人的側臉，她做出了決定。
『妳可以領養我，我跟妳一樣，是個累贅。』她走近抬眼，漠然的眸對上女人心碎的眼。
女人看著她，眼裡有一絲驚訝，但如馨寧預料的，女人沒有離開。
『我領養妳？妳可以給我什麼？』女人問著她，彷彿她面前是個成人，而非一個年僅十歲的小女孩。
『我會讓那個男人為他今天的決定感到後悔。』馨寧淡聲說，本該童稚的眼沒有一絲動搖。『妳可以訓練我，任何方式。』
『是嗎？』女人抿唇，她喜歡馨寧的眼神，那眼神很好，有值得培養的價值。『這是個提議，但契約條件我並不滿意。』
『妳可以說。』馨寧專心聆聽。
『我因為那個男人浪費我十年的青春、侷限了我的眼光。』女人說，笑意淡淡。『…我要妳成為我，並且超越我。』
『所以，我需要妳拋棄妳的感情，尤其是愛情。』女人問著她。『妳做得到嗎？』
『我不需要感情，那是個不可靠、充滿風險，且危險的情感。』馨寧說，她沒有一絲猶豫。『我不需要會讓人失敗的東西。』
馨寧的答案落下，女人愕然，那是個極短的瞬間，女人很快便回覆鎮定。
『那好，我們成交。』女人說。
『妳不會後悔的。』
思緒停留至此，擱下手裡的咖啡杯，馨寧略過一旁的三明治，她走進更衣室，換了衣衫，出門前套上管家遞給她的暗橘色大衣。
「小姐，今晚先生會過來用晚餐，如果主餐以海鮮為主，小姐覺得可以嗎？」額前那一簇花髮暴露了管家的年紀，一路看著馨寧長大的他，此刻，柔聲問著馨寧。
意識到管家口裡所指的『先生』，馨寧抬眼。
軟弱的女人沒有馨寧所想的勇敢，那晚過後，她最終還是選擇跟男人藕斷絲連，成為男人的地下情人，於是最後，女人成為馨寧的母親，男人成為馨寧實質上的父親。
人，總是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下了決定後又出爾反爾，在不住悔恨中度過餘生。這是多年後，馨寧對女人的行為，作出的結論。
「跟他吃飯沒有意義。」馨寧說。「除了時間，我不需要知道更多。」
說著，她沒有停留，踏出了門外。
門外的陽光比起剛剛在屋內看著得更加刺眼，馨寧瞇起眼，她掏出手機，傳了封訊息給邵靖萱。
那個唯一動搖過她愛情的存在。
因為靖萱的出現，馨寧一度懷疑她會破壞她跟女人的約定。
直到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她強硬的帶靖萱離開那間靖萱不該踏入的酒吧時，她聽見醉了的靖萱問她的問題。
『馨寧，每一段感情我都談得很認真，我只是想要一個不會離開我的人，只是想要跟一個人永永遠遠在一起，為什麼，這麼難…我不懂…』
『我不會離開妳。』替靖萱繫上安全帶時，馨寧情不自禁撫上靖萱的臉，聲音是她自己也不曾理解的溫柔。『妳有我的承諾。』
『真的…？』靖萱沒有推開她，相反的，她把她的手握的好緊。『可跟我在一起的人，最終都會選擇離開我…，我不能再失去了，我不能連妳都失去…』
馨寧抿唇，她伸手，抹去靖萱的淚眼點點。『我答應了妳，妳便不會失去。』
靖萱看著她，過度的酒氣薰滿她的臉，她俏臉緋紅，眼神卻很是倔強。『馨寧，我不能相信妳，我失敗太多次了…』
『除非，妳答應我，妳永遠不會愛上我，因為比起妳愛我，我更怕失去妳…』靖萱說著，她的唇卻是覆上馨寧的，她輕輕的吻了她，唇瓣離開時依依不捨。『妳要答應我，妳不會跟我交往，只當我的朋友…，只有這樣，我才能安心…』
『這是妳要的？』
馨寧看著她，目光深遠，問聲輕輕，沒有一絲抗拒。『妳不會後悔？』
『我要的。』靖萱點頭，她靠進馨寧的懷裡，閉上眼流淚。『我可以失去別人，但妳，我不能…』
馨寧抿唇，她的手埋進靖萱的髮間，眼光卻不自覺的望向窗外，良久，她才接受了靖萱的決定。
創作內容
我愛妳，輕聲說（ＧＬ） (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