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鳥絕唱(68)

在雪鵑與麾下軍眾即將抵達千劍城的幾個小時前，雪鵑從對鏡板上忽然收到了最新的指示，禍璃要求雪鵑將指揮權移交給羽狼並獨自回到首都。然而，雪鵑決心佯裝成沒有看到這個指示，即使抗命也再所不惜。因為，根本不需要任何敏銳的思維，雪鵑也可以猜到禍璃肯定是為了保護自己才想調她回去，即使會降低勝算也希望保護她。

主帥臨陣脫逃這種事肯定會影響士氣，雪鵑認為自己不可以走，況且就如同禍璃想要守護她一樣，她也想要守護禍璃。然而，事實上這是多餘的想法，因為士兵們都已經被精神魔法控制，即使主帥不在也會全心作戰，但凡事都隱瞞著雪鵑的秘密主義如今迎來了代價。正如同萊布尼茲過去所說的，正確的判斷來自於正確的資訊，禍璃的懦弱帶來了誤解。

不過，考慮到禍璃為這條戰線所準備的王牌只能由雪鵑自己使用，她不願意逃跑也是理所當然的，這等於是將整個軍隊拋棄掉。

然後，再隔一天，炎獄之國的軍隊就出乎預料地來到了千劍城外，比預期的還要早了兩個禮拜。幾乎沒有攜帶多少糧食，十五萬大軍中僅僅抽出五千人快速推進，將食物的負擔縮到最小，全員都策馬奔騰將速度提升到極限。執行這項計畫是在三天之前，將速度飆升到這種程度，如閃電般抵達千劍城前方。

被選出來的五千人當然都是菁英，萊布尼茲派出的部下根本無法潛入破壞，妨礙工作完全失敗。失敗的部分原因當然是因為萊布尼茲不在，否則以萊布尼茲的能力，搭配他的詛咒魔法「歪斜幻象」能夠混淆他人對施法者的認知，鮮少有無法侵入的地方。

雪鵑所率領的守軍多達四萬八千人，加上千劍城堅固的城牆，她完全有理由不畏懼敵方五千人的進攻。不過，敵人既然敢做出如此大膽的舉動肯定有取勝的方法，雪鵑並沒有要驕傲大意的打算。

盡量做好準備，站在自己故鄉的城牆上，雪鵑回顧著自己的人生。很久以前，作為家族成員中唯一的魔法師，還成功學會了與先祖幾乎相同的金屬魔法，她受到父母殷切的期待，期許她能再興逐漸沒落的拉克斯內斯一族。雖然她的表現足以背負天才之名，然而她的同窗之中卻出現了一個遠比她更為卓越的稀世天才「懷特」，不管是讀書、練武還是學習魔法，懷特的表現都遠遠超越雪鵑。曾經，她對不過是平民出身的懷特抱有深刻的忌妒與劣等感，不管怎麼努力也無法超越，為此而痛苦掙扎。

就是在那個時候，雪鵑的母親雪映公爵認為她不必如此堅持在超越懷特上，可以稍微放鬆自己，便送雪鵑去首都遊玩改變心情。也就是那趟旅行改變了雪鵑的一生，她見到了願意讓她一生追隨的王，不，應該說是願意讓她獻上一生的愛人。某一夜，禍璃揭穿了她的心情，雪鵑也因此順勢獻上了吻，並且得到了回應。之後，即使整個世界風起雲湧，她也始終追求著所愛，希冀能夠得到美麗佳人的回應。

在第二次討逆戰爭中，雪鵑失去了全部的親人與朋友，也因此一併遺棄了那些曾經無比在意的榮耀與責任。從那時候起，她的人生除了追求灼熱的愛情之外便沒有了其他的東西，為了她所愛的王而努力於政務與軍務，為此費盡心力，並且期望著突破常識達成貴族與王族間的同性婚姻。在雪鵑狂熱的追求之下，禍璃的態度一點一滴地軟化，回過神來就已經變成了互相依靠的關係了。

然後，在不久之前，在禍璃的主動求婚之下，雪鵑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婚姻。可以說，她的夢想已經達成了，但新的夢想卻也因此萌發。總有一天，她想要所有的人都承認她們之間的婚姻，在眾人的祝福中盡情展現令人欽羨的恩愛模樣。除此之外，雪鵑也還有很多興趣想嘗試，未知的快樂還有很多。像是跟小璃一起去海邊沙灘遊玩，她還沒看過小璃穿泳裝的樣子；像是跟小璃在床上辦事時藉助神的力量祝福強化感官，應該可以帶來凡人無法擁有的樂趣；像是跟小璃一起學習製作馬卡龍以外的點心，然後交換彼此的成品來吃；像是跟小璃還有希珀一起去幽園之國看水仙花海，希珀說過好幾次想去了，小璃似乎也有點興趣······想要實現的夢想還有好多好多，所以，絕對不可以死在這個地方。

為了活下來，為了守護國家與皇帝，雪鵑會竭力取得勝利。因此，她不得不謹慎思考敵軍的策略，依靠五千騎兵攻城絕對是個笑話，既然有這樣的行動大概有三種可能性：第一種，是內部有間諜可以打開城門，但以人數差距來說即使沒有城牆也難以取勝，說不上是很實在的方法；第二種，是騎兵隊中混有大量的魔法師，這種策略相當有效，城牆對付能夠飛行的魔法師效果很差，大概是最有可能的作法；第三種，是打算利用騎兵隊的優秀移動能力直接繞過城池進攻首都，途中採用因糧於敵的戰術就行了，為了補給千劍城糧食是不可能在千劍城與首都之間實施堅壁清野的，況且也可以直接劫掠神示之國的運糧隊，只是這做法肯定無法有任何己方提供的補給，況且首都駐軍雖然極少，但皇帝身邊還有黑色獵犬與灰燼使者守護，這般強攻未免太過冒險。

站在南側的高聳城牆上，實在沒有多少時間準備對策迎戰，從雪鵑發覺他們打算直攻千劍城到兵臨城下只有三個小時而已，這點時間能把軍力都動員起來已經算不錯了。戰爭發生在神示歷七九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上午十點，炎獄之國的五千騎兵朝著千劍城衝刺，然後其中有七十二個人離地飛起，那是兩個炎獄之國的魔法師大隊。不過多數成員本身其實不會飛，是兩個大隊本身各編制了八個風魔法師製造飛天台供整個大隊踏足飛起。

使用的是早已準備好的中等魔具，將風魔力注入後在腳下形成了薄而硬的平台，各個風魔法師再將平台連接起來形成了飛天台。飛天台大致上是一個長寬皆為十五公尺的正方形薄片，厚度大約是五公分，各站了一個標準編制的魔法師大隊，共三十六人。

本來，會飛行的魔法師就不佔多數，只能用這種方法讓大量魔法師浮空，負擔這麼多人移動速度可想而知。而且，這般作戰方式過去炎獄之國已經用過一次了，雪鵑早已預料到會是這樣，立刻下令讓城牆上的守軍齊射弓箭。原本這種部隊是要搭配正統的攻城軍械來混和進攻的，否則有淪為箭靶的危險，但現在顯然並沒有這種條件。

按理說這種戰術十分愚蠢，會這麼做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自信那些在城牆上站滿的弓箭手們只是擺設。這樣的想法可不是沒有道理的，在他們飛起後的下一瞬間，牆上的全部守軍的眼前都閃過強烈的白光，同一剎那奪走了他們的視力。那是極具針對性的強光，進攻的人都沒有看到，光線準確地射往守軍。

即使有七十二個魔法師一起動手，也不可能在一瞬間壓制城牆上的全數守軍，魔法師的攻擊範圍其實頗為狹隘。然而，懷特卻不一樣，他的光魔法體力消耗甚少。作為天授之器擁有巨大的魔力，也擁有極大的魔法範圍，只是剝奪視力這種程度的攻擊對他來說要一次對城牆上的所有人施展不過是件輕而易舉之事。只是，居然和其他國家的軍隊一起攻打自己的故鄉千劍城，這點難免讓他多多少少有點落寞與悲傷。

光魔法的強大足以讓戰場的常識化為腐舊之物，然而，即使如此，這卻也仍在雪鵑的預測之中。雖然眼睛無法識物，弓手們仍舊將箭矢搭到弓上，憑藉著印象大致往敵軍的方向射箭，然後依靠摸索不斷反覆取箭與射箭的流程。可以說，守軍異常的鎮定，因為雪鵑事先告訴他們敵軍可能會奪取視力這件事，不管如何射發弓箭就對了，即使沒有射中魔法師也可以干擾敵人，也或許可以意外射殺下面的敵軍。

遺憾的是時間實在太趕了，沒可能弄一堆墨鏡來應對，況且就算有大概也無濟於事。連針對性訓練的時間也沒有，雪鵑能夠做的只有事先給予提醒，讓士兵們不至於會因此驚慌失措，還可以閉著眼睛射箭。但以結果來說，城牆上仍能保有視力的人只有雪鵑自己，其他人即使是魔法師也被奪走了觀察的能力。至於雪鵑能免疫的原因非常簡單，偽造的神之守護祝福正確地辨識了強光屬於攻擊，從而將那熾烈白光隔絕在外。

在雪鵑的周圍有四面散發七彩霞光的六角形大盾，那是灌注了神的守護祝福的純金屬盾；在盾的外圈有四支半透明的寬刃巨劍，那是灌注了神的力量祝福的純金屬劍；更外圈則是十二個劍輪，構造主體是金屬圓環，環外則是有如鋸齒般的劍刃，也可以說是圓鋸。前兩樣武器是禍璃為她準備的王牌，第三樣則是雪鵑自第二次討逆戰爭後苦思而設計出來的武器，是為了更有效率地收割人命而製造的專屬兵器，在亞岱爾山脈會戰時沒機會拿出來，現在算是第一次正式使用。

利用穿戴在身上的金屬護具，雪鵑飛上了天空，獨自迎戰兩個魔法師大隊。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這麼做，但現在己方連魔法師都看不到東西，要聯手出擊太困難了，可若是不立刻迎擊讓敵軍魔法師肆意使用魔法轟擊的話城牆上的守軍很快就會被擊潰。

拿出了生命之泉喝了下去，神的祝福跟其他上等魔具類似需要消耗使用者的體力，只是因為是以魔力響應的方式作用，體力消耗跟正常使用魔法差不多，不像一般上等魔具會需要消耗數倍或數十倍的體力量。此外，要發揮祝福的效果只要距離別太遠能夠進行魔力響應就可以了，沒必要拿在手上。然而，作為祝福的容器都是相當沉重的金屬器，畢竟金屬是比較好的載體，結果就是一般魔法師根本沒法帶著多個偽造聖劍移動，尤其是魔法騎士更是如此，就算手腳上全綁滿了道具數量也還是有限。只有身為金屬魔法使用者的雪鵑可以例外，她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本質魔法輕鬆攜帶大量的偽造聖劍在戰場奔走，也因此禍璃才會製造特別多的偽造聖劍給她。

混在箭雨之中，雪鵑朝著其中一個飛天台殺了過去，八個劍輪搶在雪鵑前面一邊高速旋轉一邊朝著魔法師們斬了過去。要是被那東西給碰到，布製的防具與血肉構築的人體肯定會被一起切斷，而魔法師通常不會穿著過於沉重而容易浪費體力的防具，因此只有魔法騎士能夠承受這樣的攻擊而不死。然而，他們當然不會呆呆地站著等死，雷與風與水將劍輪都給彈開，火焰則朝雪鵑侵襲而去。

雪鵑在火焰顯現之前就閃了開來，受到神的力量祝福的她有著極強的反應速度及預判能力，也擁有對環境變化的極強直覺。雖然沒辦法感知魔力本身，但溫度正要開始飆升之時雪鵑就閃了開來，在空中進行有如三維布朗運動般的不規則移動，精妙地閃過了所有的攻擊。下一刻，八個被彈開的劍輪加速迴轉歸來，後備的四個劍輪也一起進攻，全都朝敵人殺了過去，雪鵑本身也是如此。

雪鵑一腳踏上了飛天台，四個早已準備妥當的魔法騎士迅速迎上，闊劍、巨斧、鋼槍、大槌四種武器揮舞的是虎虎生風，然而雪鵑卻如閑庭信步般從容地依靠靈敏而迅速的腳步閃開攻擊。在看清了敵人的動作之後，雪鵑嬌小的身形再度加速，瞬間伏身鑽入敵手的下前方，他橫劈的闊劍從雪鵑的上方掠過，雪鵑則立刻挺起身體一發勾拳狠狠地打中了他的腹部。這一拳的力道極為可怕，對手整個人飛了出去，表情嚴重扭曲變形，而雪鵑腳下作為施力來源的魔力板則幾乎被踩碎。

風魔法師立刻抽空將差點掉下去的那人給捉了回來，然而，作為極為耐打的魔法騎士，竟被敵人徒手一擊給打暈了。他的五臟六腑都因為方才那巨大的衝擊的受創，讓他因內臟出血而吐血，因為全身的劇痛而抽搐。這種情況，誰都能看出來他已經無法繼續戰鬥了，僅僅吃了一拳居然就變成了這樣，無疑只有頂尖中的最頂尖的魔法騎士才有可能做到這種事。

雪鵑的動作快得可怕，身體的硬度也極其驚人，受到多重的神的力量祝福強化的她相當於有十六個魔法騎士份量的自身魔力，速度、力量與反應都十分可怕，若不是還不習慣恐怕敵人一瞬間就會全被擊斃。一拳接著一拳，索性無視噴到身上的火焰與雷電，雪鵑如狂戰士般猛攻，竟是用拳頭硬生生將巨斧打碎，然後一腳踢出把巨斧使用者也給踢飛了出去。

在雪鵑以肉身狂烈進攻的時候也沒有忘記操控十二劍輪發動攻擊，持續干擾著敵方魔法師的行動，讓他們無暇集中火力攻擊雪鵑本身。借助守護祝福的效果，雪鵑的藍色軍服勉強保持完整，至少不至於讓雪鵑被燒到裸奔的地步。然而，雖然雪鵑展現出來的實力十分強大，以一己之力壓制住了一個由三十六個魔法師組成的大隊，但進攻方可不只這點戰力。

另一天飛天台上的魔法師們射放火燄與雷電，開始掃除城牆上的守軍，失去視力的士兵們一邊哀號一邊抖動身體，甚至有人直接從城牆上摔了下去。穢魂之君王的精神魔法雖然可以讓改變人的思維模式，卻沒辦法像破壞之君王的力量魔法那樣把人變成狂戰士，沒辦法讓人增強力量並且不具疼痛感。遺憾地，破壞之君王的宿主跟著熾運夥同澄沙師團率軍去鎮守西南方了，雪鵑只能自己想辦法。

地面上，騎兵們已經沖到了城門前面，各種魔法開始轟擊鋼鐵鑄造的巨大城門。基本上，雪鵑並不打算進行讓部隊進行接近戰，因此在鋼門後面除了正常的門閂之外還多堆了一些障礙物堵住門，門才沒有被大量的魔法轟中而立刻開啟。然而，這終究也只是多拖延了一點時間而已，城牆上失去視力又被魔法襲擊的守軍難以阻止下面士兵的行動，各種魔法接二連三地猛攻，城門終究還是被破壞了。

在他們衝擊城門的同時，從鐵劍城跟銅劍城出動的軍隊包抄了炎獄之國軍隊的退路，將其包圍殲殺——原本，是這樣預計的。然而，在包圍網大致完成的時候，軍隊們全都被忽然出現的強光奪走了視力，只能徬徨地站在原地，淪為無助的沙包。或許這麼說很是誇張，但懷特光憑一己之力就足以改變戰爭的勝負，他的光魔法就是如此強大，精準又寬廣的攻擊範圍可說是剽悍到極度誇張。

不只是懷特，雪鵑發現下方的騎兵們竟也混了足足一個大隊的魔法師，這是何等充足的戰力。空中兩個大隊，地面一個大隊，加起來約有一百一十個魔法師，這比神示之國現存的魔法師總數還要多，雪鵑所率領的正南方守軍更是只有二十八個魔法師。充分地利用魔法師的高機動特性迅速完成集結，組成三個大隊之後以兩個大隊迅速打擊對手、奪取制空權，以一個大隊攻破防守並且以懷特的力量徹底癱瘓敵方援軍，最後讓騎兵們清除癱瘓的敵手。炎獄之國的戰術雖然簡單，卻極為有效。

終於，雪鵑明白了，只要懷特存在，己方就必然會輸。在有同伴的情況下，光魔法簡直就是無敵的魔法，既使能夠成功解決掉一個魔法師大隊，終究也是要輸。想要勝利，唯一的方法是擊斃懷特，然後以人數對抗那三個魔法師大隊，只有那樣才有一絲取勝的機會。現在，還不是投降的時候，還有勝利的希望。雪鵑下定了決心，然後操控更多金屬武器從飛空台的下方攻擊飛空台本身，雪鵑同時也朝著腳下攻擊，成功地暫時將飛空台打碎，台上的所有人都往下掉落。下一刻，風魔法師們趕緊將同伴拉了回去，並且整理魔力取消原本的飛空台然後重新創造，畢竟那本來就只是借助中等魔具顯現出來的魔力凝聚物。

往地面降落，十二劍輪也衝往地面一邊旋轉一邊收割著人命，原本正在清除城門口障礙物的地面魔法師大隊立刻回頭對雪鵑發動了攻擊，新的戰鬥隨即展開。在雪鵑看來，懷特多半混入了這五千騎兵之中，畢竟他的魔法範圍實在太大了，只要混在人群中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但是，缺點卻也在這裡，不管魔法師有多麼強大，想要控制城市或區域需要足夠的士兵，那種情況下個體戰鬥力不需要多強大，重點在要有足夠的人數維持監管控制。因此，只要削減掉夠多一般士兵，這些人就沒辦法實質控制千劍城，至少可以最低程度地拖延敵軍的繼續進攻。所以，敵人不可能坐視雪鵑這麼做，而雪鵑的目標則是一邊尋找懷特的位置一邊削減對手。

火與風與雷，還有魔法騎士的肉身攻擊，全都無法穿透神的守護祝福。劍輪在轟擊之下有三個毀壞了，但雪鵑立刻控制騎兵們精鋼鑄造的長槍拿來攻擊，武器數量十分充足，只是收割生命的效率不如劍輪而已。

從千劍城中，屬於雪鵑麾下的十三個魔法騎士從城門中衝了出來，他們即使不用眼睛也可以依靠聲音與直覺大致判斷周遭的狀態。隨著雪鵑在地面的肆虐，魔法騎士們也開始了反攻，把炎獄之國的騎兵們殺得血肉橫飛。上面，不再受到雪鵑阻擋的兩個魔法師大隊輕鬆寫意地快速消滅城牆上的守軍，然後飛越城牆開始襲擊城內的守軍，阻止他們出城援助。可以說，這是一場毫無阻礙的屠殺，飛在空中的魔法師大隊根本就是地面士兵無從攻擊的存在，只能手足無措地被單方面殺害。

持續著猛烈的戰鬥，雪鵑奔走在血泊上，用手貫穿了一個火魔法師的胸口並且切開其心臟後拔出，血花四濺。忽然，一道光射往雪鵑，瞬間貫穿神之守護祝福的力量，燒穿了雪鵑的衣服，在被神之力量祝福強化的她的背上留下一個瓶蓋大小的燒傷痕跡。這一刻，懷特明白了，自己是唯一有能力擊敗雪鵑的人，想要擊敗她非自己動手不可。

將光收束強化射擊對方，可以從任何地方、任何角度發動攻擊，懷特不但有最大的魔法範圍，還有最強的魔法威力，這是身為天授之器的特權。然而，他的第二發光束卻被雪鵑閃了開來，在準備階段雪鵑就進行了閃躲，很明顯她察覺到了集束光線的某些徵兆，被力量祝福擴大的感官能觀察各種常人無從發覺的現象。說起來，當初在神示之國皇宮的地下實驗室，紅衣少女和灰燼使者也是這樣先一步閃開光線照射，懷特理解自己並不是真的無敵。

反正其他攻擊沒辦法對自己造成傷害，雪鵑專注在光束集中的徵兆上，視情況閃開攻擊或是利用金屬的高反射率以金屬薄膜彈開光束。然後，雪鵑不斷反覆著殺戮，直到終於從人群之中找到懷特的臉的那一瞬間，她朝著懷特全速殺了過去。之所以會被發現，是因為懷特在戰場上沒有像其他士兵那樣動作，原因在於他正在一邊製造光束攻擊一邊思考雪鵑的弱點何在，便沒有餘力發揮演技了。

幾乎在雪鵑殺過來的同時，懷特終於察覺到了奇怪的地方，雪鵑的身邊一直漂浮著四面大盾與四把巨劍卻不曾拿來攻擊或防守過，刻意攜帶這樣的裝備卻不使用根本就不合理。也就是說，雪鵑這異常的力量多半與這八個東西有關，只要破壞掉這八樣東西就可以削弱雪鵑，也因此她才不敢直接用來碰撞敵人。

「各位！破壞那四面盾牌跟四把寬刃巨劍！」看到雪鵑已經殺了過來，懷特索性不偽裝了直接大吼

「嘖！」雪鵑心中一沉，果然還是被發現了

「雪鵑！住手吧！妳只是被禍璃給欺騙、給利用了！」懷特大喊，企圖攏絡自己認識多年的老同學

「閉嘴！閉嘴！閉嘴！你這叛徒······不准你隨便褻瀆陛下的名諱！」雪鵑憤怒地吼叫著，全速朝著懷特殺了過去，她能感覺到那八個偽造聖劍正不斷被攻擊，即使是神的守護祝福一但分散也難以抵擋大量的魔法攻擊

當然，大盾和寬刃巨劍本身都是非常堅固的，但附加祝福的結果也削弱了其本身強度，支撐不了多久的。然而，已經夠了，懷特的身體與凡人無異，想要殺死他的話只要一支劍就夠了，只要一把短刀就夠了。不只自己衝了過去，所有殘餘的劍輪，還有附近能夠控制的鋼槍，全都用來攻擊懷特。

原本，一切都會很順利的。

原本，一切都會很圓滿的。

如果不是因為懷特的話，她就能獲取所有的幸福了。有著理想的皇帝與摯愛的妻子，待在受祝福的國家之中，雪鵑覺得自己的人生應該可以擁有這完美的世界。可是，僅僅是因為懷特一人，不但背叛了祖國還聯合外國勢力摧毀自己的故鄉，如今居然還親自屠殺往昔的鄰人們，絕對不能原諒，絕對不可原諒。

抱持著極大的憤怒與憎恨，雪鵑的殺意直指這唯一的一人。過去，雪鵑一直都很討厭懷特，並非因為個性與有什麼摩擦，而單純是因為懷特的能力卓越到雪鵑不管怎麼樣都無法超越。換言之，那只是單純的忌妒，但這足以讓雪鵑一直對懷特抱有偏見。然而，現在雪鵑已經放下了忌妒，她已經達成了夢寐以來的祈願，不再追求榮耀與權力，也已經不再見不得別人好。如今，她的憤怒只為了一個理由，只為了她所珍愛的那個人。

劍與槍與刃，雪鵑的攻擊沒有漏洞，自信絕對能獵取仇敵的性命——的確，是這樣認為的。然而，劍輪被一一擊落，長槍被一一擋下，因為懷特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雖然地面上的魔法師大隊多半被雪鵑擊敗或被魔法騎士纏住，剩餘的數量不足以擋下雪鵑的全部攻擊，然而空中卻有一個大隊歸來掩護懷特，從空中發動攻擊擊落雪鵑的進攻。

這是近乎絕望的局面，可是雪鵑沒有放棄，捨身般繼續衝刺。只要一擊，只要可以殺死懷特的話，一切都會有轉機的。

金屬膜反射光束，雷電擊落槍與劍，火焰熔解偽造的聖劍，而雪鵑嬌小的身體繼續衝刺。

距離懷特只剩下兩步的距離，拔出金屬的短劍，雪鵑以殘餘的魔力射放了出去。

能夠成功，就在雪鵑如此確信的瞬間，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雪鵑的眼前，是冰與雪的世界。她的短劍被凍住，最終離懷特只有五公分的距離，但卻是無法誇越的距離。

就差一點，就只差一點，雪鵑榨取出全身心所有的力量想要貫穿冰壁。下一瞬間，無盡的冰冷與痛楚充滿了她的意識，碗口粗的冰錐貫穿了雪鵑失去神之守護祝福與神之力量祝福的身體，共七處。然後，雪鵑倒了下去，倒在自己與他人的鮮血之中，倒在四分五裂的屍塊之中，所有漂浮的金屬道具全都隨之掉到了地上。

魅藍深呼吸了一口氣，她一直假裝成普通人待在懷特身旁，就是為了在這最後一刻讓雪鵑遭遇預期外的狀況。很幸運，同伴們在最後一刻終於趕上將奇怪的巨劍與大盾都給熔解，成功破壞了雪鵑的不壞屏障，魅藍的攻擊才得以發揮效果。

為了以防萬一，魅藍隨即又製造了四根冰錐釘住雪鵑殘破的身體，一個不慎意外從手肘處把雪鵑的左手給整個切斷了，右腿也是以相似的情形被切斷。但這其實也沒有什麼影響，因為任何人都能看出來雪鵑就要死了，肩膀、胸口、腹部、四肢都被貫穿，受了這樣的致命傷沒有人可以支撐下去。就算是魔法騎士都不行，況且雪鵑已經失去了偽造的神之祝福，生命之泉本身也沒有修復身體的能力。

看著昔日同窗的悲慘下場，懷特以憐憫的眼神看著仍因痛苦而顫抖的雪鵑，他誠心希望她不是落得這般結局。即使以正事的角度來說，留下她的性命應該可以取得很多情報，有餘力的話不該就這樣殺死她。然而，剛才的戰局太過危險了，為了保護懷特殺死她是最穩妥的方法，否則可能被金屬魔法控制的什麼東西忽然暗算。

等等要準備使用封印的紋章魔法，在懷特與炎獄之國的參謀們看來，身居軍部最高位領袖之一的雪鵑不可能不投入大量的深淵祝福加以確保。因此，在宿主死亡之後深淵的魔力將會歸返，要趁那個時候進行封印，懷特已經做好了準備。

雪鵑倒在地上，感覺到凍土般的氣息，身下的鮮血甚至凝結成紅色的冰。一瞬間，雪鵑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與如今的景象真是相稱。雪鵑這個名字是「雪上的杜鵑」的縮稱，說得更清楚一點就是指「雪地上的杜鵑鳥」，那是一種隱喻，也就是「啼血於冰雪之上」的意思。她在還小的時候不明白自己的名字為什麼要使用啼血之鳥來命名，未免太過不祥。然而，現在終於明白了，名字代表了自己與世界的關係，也意味著存在本身的定義。每個人的名字都有其含義，雪鵑的名字代表的是自己的下場，血染冰雪死於其上就是她的命運，是神為她準備的位置，可說是預言的一種。

然而，都已經不重要了，雪鵑的意識與身體的溫度隨著流出的鮮血迅速的消散，連使用魔法的集中力都幾乎擠不出來了。想要再控制什麼武器殺死懷特是不可能的，現在的她甚至連移動一下身體都做不到，很痛，而且很冷，讓雪鵑的眼淚不自覺地流出。不甘心、好不甘心，怎麼可以就這樣結束······

不知道為什麼，雪鵑的眼前浮現了某個景象，迴光返照般的死前追憶，不知是否能算是一點幸運。從腦海中浮現的影子，是那個人的笑容，是在日無塔的清晨時看到的笑容。那個時候，雪鵑早一步醒來點燃了日無塔頂端房間的燈，看著帶有幸福感靜靜睡眠的禍璃，雪鵑沒有搖醒她，而只是看著。然後似乎是因為搖曳的火光刺激到了她，禍璃也隨即醒來，看到凝視著自己的雪鵑，她立刻露出了安心而自然的笑容。

啊啊——這笑容多麼美，令雪鵑心醉。

多麼地惹人憐愛，她艷麗傾城的妻子。

「倘若能在每次夢醒的時候見到小鵑，那就好了。」禍璃在日無塔外告別時這樣說

「一定會的。讓小璃失望那種事，妾身才不要。」雪鵑在日無塔外告別時這樣回答

好想繼續活下去，就算要死，也想躺在禍璃的腿上死去。說起來，雖然禍璃好幾次躺在自己的腿上休息，但自己卻從來沒躺到禍璃的腿上過，可以的話真想試試——然而，幻想也就到此為止了。

一切都已經結束，她的誓約無法達成，她的祈願無法實現。毋庸質疑，她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毫無意義地死在這裡便是她的結局。在命定勝利的正義面前，早已注定敗亡的她自是只有一個下場，這是無法改變的事情。

最終，雪鵑以最後一丁點力量去控制掉在眼前的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那是誓約永恆的婚戒。以控制金屬的力量讓指環從斷手上脫離，慢悠悠地飄到了唇間，雪鵑彷彿在親吻戀人般舔著指環，那是重要的、絕不能失去的東西。

對不起，小璃——雪鵑在心中最後一次默念愛妻的名字並致上歉意，將千言萬語濃縮其中，然後便永遠地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