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幽暗角落的遺民們>
神示歷七九四年十月三日，包含懷特在內的調查員成功抵達神示之國首都，並在隔日進行了入侵。雖然想要釋放那些被囚禁在地下牢房的舊貴族們，但懷特不確定當時會被發現是因為禍璃的緣故還是因為地牢本身就偵查用的特殊設計，為了安全還是作罷。這次的探查目標，是懷特上次打算去卻因為被發現而放棄的兩個地方，英靈館跟琉璃宮。
進入英靈館探查並不困難，對於懷特與探查隊其他成員那樣傑出的魔法師而言，一般意義上的「嚴密防衛」簡直就是笑話。半數成員混入其中搜查，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然而，反過來說就是發現了「沒有了特別的東西」。原本應該存在於此的上等魔具以及英雄殘燼全數消失了，不是少了一個兩個這種程度的事，而是貨真價實連一個都沒剩下。
這太奇怪了，上等魔具就算了，英雄殘燼這樣極難發揮用途的東西居然全數取走，肯定有特別的用處。然而，不管如何，這裡沒有搜查隊所需要的東西，他們首先需要的是與災厄之女相關的證據，而不是神示之國的機密，至少現在還不是。
接下來要調查的是禍璃的寢宮琉璃宮，這裡的護衛就嚴密到十分誇張了，除了有一個長駐的魔法騎士之外，更是每隔幾步就有一個衛兵，即使是懷特這樣能夠隱形的人都不可能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侵入，更遑論他人。然而，即使被察覺也無所謂，以他們現在的人手輕輕鬆鬆就將附近所有崗哨內的衛兵在來不及發出警報的情形中同時除掉，畢竟，包含懷特在內這可是個由二十四個優秀魔法師所組成的隊伍，其綜合實力足以匹敵半個訓練充足、裝備精良的師團，甚至更在其上。
妥當地分配任務，漂亮地發動彼此協力的奇襲，輕鬆地將琉璃宮給孤立了。之後，以極度優勢的戰力擊潰琉璃宮的守衛，留下一名魔法騎士及兩名尋常守衛準備結束後帶回去拷問情報，可說是十分暴力的破解法。當然，神示之國內護衛的班表他們是早就調查妥當的，距離崗哨下次換班還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也就是說理論上尚有一個小時又十分鐘的安全時間可以好好調查。
留了八名魔法師在外面看守，要是有意外的巡邏人員就加以處理一下然後通報進來，其餘十六人則都進入琉璃宮好好調查一番。會客廳中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也沒找到什麼隱蔽的機關。同時，一部分人進入寢室搜尋，魅藍拉開衣櫃把禍璃那些華麗得近乎浮誇的衣服都拉出來扔在地上，想找看看有沒有重要的東西隱藏在裡面。當然，內衣什麼的也不會放過，全給魅藍翻了個遍。
對此，魅藍心裡在想應該順便帶上能夠從皮膚侵入人體的毒藥過來，要是在這些貼身衣物裡面加料的話說不得可以將那個怪物擊斃於無形之中，傳聞曾有一個古代英雄就是死在浸泡蛇毒的內褲上；與之相對，懷特覺得不太自在，覺得魅藍搞得滿地都是女性內衣褲也太糟糕了，他一點也沒預期場面會變成這樣。
禍璃的房間有特大的全身鏡跟眾多頗有年代感的盒子、木製的桌子跟床，床上有黑色的床墊、棉被和枕頭，壁紙跟地毯也都是深色系，讓整個房間看起來異常陰鬱。煉水在抽屜裡找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像是漆成黑色的精巧十字，或者是明顯已經用過的包裝紙。除此之外，甚至連明顯用於送禮的盒子都有好幾個，裡面的東西似乎早就處理掉了，但卻無意義的把盒子留了下來，像是紀念品一樣。這應該是只有極端念舊的人才會做的事情，而煉水並不覺得那個傳聞中的霸者會是這種人。
懷特檢查那些為數不少的古老盒子，連開兩個都是空的，盒子本身甚至沒有鎖，手一撥就能打開，像是沒考慮過自己的寢室會被入侵那樣。仔細調查也沒找到夾層之類的東西，讓他不明白這些古盒原本究竟是用來裝什麼的，直到他打開第三個盒子——
「這是······什麼？」懷特手一抖讓盒子掉到了地上，盒中的事物則飄了出來，像是霧氣
「喔？」在寢室中的另外三個魔法師一齊停止了原本的動作看向那霧氣，某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滲進了他們的體內
他們看到的東西是霧氣，像是霧氣，至少缺乏知識的人會如此認定。對於能夠參與調查的成員來說，才識兼具的他們不可能不知道，不可能不明白那根本就不是霧，甚至不是任何物體，會看成霧不過是因為人類的辨識能力太過弱小。
那個，是深淵教團所侍奉的主人，是這世界最大最惡的敵人，曾一度毀滅七分之六人類的超越之物。
「深淵君王的碎塊？」煉水的話語雖然流暢，但卻有些異常的沙啞，顯示她心中的緊張與不可置信
「······」魅藍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甚至連自己手上還抓著的黑色蕾絲內褲都忘了放下
「觸犯禁忌，愚蠢而狂妄的傀儡們······你們，竟敢打擾吾人的休眠。」彷彿從四面八方迴響而來，粗野而孤傲的男性聲音同時傳入了四人腦海中，難以形容的恐怖感滲進他們的骨髓裡，那是刻銘在人類本能之中的畏懼，對於造物主的畏懼，即使他們並不知道深淵君王的真面目是被造物主所遺棄的自身的不良枝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想必這也是命運的一部分呢！」同樣彷彿從四面八方迴響而來的聲音，只是這次卻是柔媚妖嬈的女性語調，另一個古老盒子自己打開，又一團神秘霧氣飄起
「嘖······動手！」煉水大喊，這當然是一種暗號
下一刻，所有人全速逃出琉璃宮，而那兩團霧氣沒有任何動作。抱持著極度的緊張感，二十四個魔法師飛快按照原定的離開路線逃出皇宮，心中懷抱著無可否認的恐懼，甚至連帶走俘虜的餘力都沒有。二十四名魔法師是非常強大的戰力，但在深淵君王——尤其是還不只一個——的面前，這點戰力根本就不夠看。
沒有聖劍，也沒準備好調整完畢的封印紋章，在這種情況下挑戰深淵君王就像想依靠弓箭射破霧氣或刀劍切斷泉水一樣好笑。
回到了隱密據點之中，眾人調整著呼吸，開始各就各位坐下開始討論。
「可以解釋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嗎？」在會客廳搜索的成員也聽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和撤退的命令，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是深淵君王，深淵君王就潛伏在寢室裡。」魅藍的臉色十分蒼白，手中還抓著忘記放下的多餘之物，但沒有人有餘力可以針對這點開她玩笑
「不會吧！會有人敢跟那種東西睡在一起？」另一個成員無法置信
「呼，仔細想想似乎很合理。如果想要可以隨時都可以跟深淵君王交談又不會被其他人看到的話，安置在自己的臥室是很方便的選擇，畢竟擅闖或竊聽皇帝寢宮明顯是死罪，反而很好掩飾藏有秘密這件事，還可以每天都討論計畫狀況。」懷特稍微緩過氣來之後發表看法
「前提是精神上受得了，天啊！跟深淵君王那種東西住在一起······」搜查隊成員的聲音裡透出了飽受驚嚇的感覺
「或許她早就被穢魂枝君王控制了也不一定，否則哪個腦子正常的傢伙會協助深淵六君王毀滅世界？」魅藍猜測
「這倒也是，但不管如何，我們的目標已經達成了。」煉水的聲音慢慢沉穩了下來
「沒錯，魅藍，妳的嫌疑洗清了呢。」懷特轉頭跟魅藍恭賀
「本小姐當然清白，誰讓你不信。」魅藍哼了一聲，隨意用手中繡有蕾絲的黑色布塊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汗
「呃，魅藍小姐，本人無意對私人癖好做出任何批評。不過呢，在公眾場合是否該注意一下影響呢？這樣華麗的手帕恐怕是新奇了些。」終於有餘力的煉水忍不住吐嘈
「咦！」發現自己手中的東西其實是禍璃的貼身衣物，魅藍發出一聲驚叫之後往旁邊扔了出去，被比自己小了八歲的少女指出這點實在有些羞恥
「我還以為妳自己知道，只是在等我們拿來開玩笑。」一名男性調查團成員笑了，他覺得是該繼續調節氣氛
一度被世界遺忘的深淵之王們歸來了，以及與他們一同被世界遺棄的信徒們一起歸來了，那些術士與魔女們。
雖然局勢不能說是很有利，但至少確定了敵人是誰，接下來的事情交給國家的領袖們肯定找得到方法的。追根究柢，不管深淵六君王有多麼強大、多麼可怕，終究是一度倒在人類劍下的王，肯定會有對付之法的。更何況，深淵君王的碎塊還未被盡數釋放，被禍璃支配的國家也只不過是輝光大陸的一小部分，比起八百年前的深淵時代好得太多。
而在探索隊順利達成使命的同時，世界上當然也有其他人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本來，就不會只有一方在行動。
在冰霜之國主力軍隊潰滅並被俘虜之後，海斯廷維並沒有因此而逃走，他竭盡全力拖延神示之國的進攻。即使只是微弱的抵抗，他也徹底地揮灑驚人的財力與剩餘的權力，用經濟與政治上的手段設法拖沓敵人。遺憾的是冰霜之國在如此衰弱的情況下連施展焦土政策的餘力都沒有，那樣可能會引發大規模叛亂而使國家提前滅亡，冰霜之國已經沒有足夠的兵力了。
當海斯廷維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後回到了寢室，一個老人坐在椅子上等他，就像懷特突然來到的那天一樣。
房間沒有燈火，海斯廷維停在門口，看著在幽暗角落的陰森老者，那不是個不曾相識的人。
「海斯廷維大人，戒備如此鬆散真的沒問題嗎？」老者用帶有惡意的語氣發問，他當然是不請自來的入侵者
「亞當斯密······你怎麼會在這裡？」海斯廷維帶有警戒地保持距離
「居然還記得卑職在這裡工作時用的假名，大人真是一如既往地了得。」老者的聲音中有著貨真價實的敬佩
「回答我的問題！」海斯廷維的手邊開始凝聚冰雪，隨時都能夠戰鬥
「當然是因為大人在做一些多餘的事情，所以過來處理下。嘛，你為了將影響力發揮到最大把有能的部下盡數派出連安全都不顧了，現在整座宅院只有你自己是魔法師，想要入侵及刺殺實在太容易了，更別提老夫可是很熟悉這裡的基礎構造的。要是你在戰爭初期就這麼做的話，事情早就可以解決了，也不必耗費那麼多資源在戰爭上。」老者聳了聳肩
「原來如此，你是來殺我的。當年你年紀大為由辭退果然只是藉口，只是本來還以為你可能是認為我會因為魅藍的事情而失勢才離開，原來你並非常人，想必其實是魔法師沒錯吧？」海斯廷維的身體緊繃，對方居然敢孤身來到肯定有驚人藝業，勝算恐怕十分渺茫，就算企圖逃跑或呼叫恐怕也沒多大意義，只是掙扎還是必須的
「是的，老夫是霧魔法師，本名萊布尼茲。想必現在你應該也已經理解了，當初偽造證據將魅藍布置成災厄之女的就是老夫，如果沒有內部的人協助是不可能漂亮地完成瞞天過海的，當然從最初我就是為了那個目的才潛入這裡臥底。」老者的身體滲出紫色的霧氣
「你收了多少錢做這樣的事？」海斯廷維盡力尋找逆轉的手段
「錢？不，老夫不需要錢這樣低俗的東西，除了活動經費之外不需要更多了。真正重要的東西是理想，你一定不懂吧！老夫所追求的事物不是你這樣的凡夫俗子可以明白的。」萊布尼茲的老臉上出現的詭譎的笑容
「為了那種東西連靈魂都可以出賣給深淵君王嗎？」海斯廷維諷刺
「如果能賣到好價錢就無所謂——反正也不只賣過一回了。像你這樣生來就位居高位的人是不會明白的，在底層掙扎的人的痛苦，即使灼燒靈魂老夫也有想完成的心願。」萊布尼茲想著八百多年前的往事
「真好笑，生為魔法師的人怎麼可能在底層掙扎。」海斯廷維冷哼一聲
「也是呢，真正底層的人連掙扎的機會也不會有，就無聲無息被地獄的機械所輾爛。好了，閒聊也差不多了，老夫來的目的是希望你能加入，只要跟我們聯手你將得到所有想得到的東西。權位也好，性命也好，或者是魅藍的安全也好，跟我們合作將可以得到你需要的一切，畢竟有你的幫助可以讓我們的計劃順利得多。」萊布尼茲希望得到在冰霜之國這邊的代言人
「真是不錯的笑話！事到如今難道我還有相信你們的可能性嗎？」海斯廷維冷笑
「的確呢，老夫信用破產囉。真是可惜，那只能請你去死了，阻礙計畫的小石子當然只會有一種下場。」萊布尼茲充滿皺紋的老臉再度擺出詭異的笑容
談話時間結束了，戰鬥，一觸即發。
沒有打算取勝，海斯廷維的計畫是一擊脫離，然後呼叫衛兵拖延住萊布尼茲自己迅速逃跑。因此，站在門口的他專注於萊布尼茲的紫色霧，門外的冰雪化為刀槍，與瀰漫整個房間的紫色霧緊張地對峙著。
只要身體一動，就是開戰的訊號，雙方都有如此的認知，皮膚因緊張而抖動。
三秒，兩秒，一秒，當自然的飄雪落到海斯廷維後面的冰槍上的瞬間，雙方同時開始了動作。冰之刀與冰之槍射發而出，與之相對，紫色霧噴湧而出，將海斯廷維喚來的冰雪全都吞掉排除，海斯廷維則不看戰果直接就轉身想要逃走。然而，雙腿卻不太動得了，身體近乎不受控制，好似被什麼東西給綁住了全身似的。
「束縛的詛咒魔法？」海斯廷維以慢動作緩緩地轉回身，終於明白萊布尼茲為什麼要這麼多話，原來是為了準備詛咒魔法的設置，海斯廷維根本沒感覺到魔力是什麼時候潛入自己體內的
「答得漂亮，可惜察覺得慢了點。」萊布尼茲如老師對待學生般給予讚許，身體從紫色霧中飛身而出，速度快得異常
那是魔法騎士般的動作，不，即使是魔法騎士也極少有如此迅速果斷的動作。在霧中拔劍、飛跳、劈砍而出，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毫無一絲一毫拖沓之感，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老人有可能做出的動作，更別提這樣的速度連在魔法騎士之中也只有一流的好手才能做到。
萊布尼茲的劍看上去是半透明的，海斯廷維不知道那是什麼，連思考為何霧魔法師能夠有如此驚人的速度的機會都沒有便被一劍斬下了首級，屍身上的表情與其說是痛苦不如說是迷惘。
濺出的鮮血沒有一滴落到雪地上，全數都被霧魔法接了下來。擦掉血之後還劍入鞘，以紫色霧搬運海斯廷維的屍體並除掉現場的痕跡，不能讓人知道海斯廷維已經死了。如果海斯廷維死於刺殺對萊布尼茲與禍璃的計劃來說不是很有利，相反的，要是海斯廷維「永遠地逃亡並隱藏」的話才是最有利的狀況，因此讓海斯廷維人間蒸發才是真正目的，屍體必須要妥善處理掉才行。
如此一來，冰霜之國最後的抗拒者便消失無蹤，在幕後拉扯雷金納德這個魁儡的絲線斷裂了。
不久後，在神示歷七九四年十月十八日時，冰霜之國正式宣告與神示之國議和，結束了戰爭。
另一方面，各國則開始準備討伐災厄之女禍璃，這殘酷世界的舞台劇，即將往新的一幕前進。
創作內容
籠鳥絕唱(60)
獸之獸(已完結)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