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鳥絕唱(58)

第五十八章<亞岱爾山脈會戰>

冰霜之國軍隊的最高指揮官遭遇刺殺而喪命，而本應立刻接手指揮權的副元帥卻留守亞岱爾山脈，找不到最適切的人選，暫時只能由各師長自行判斷戰局作戰。這種情況之下，各個師長很自然都以自己所統帥的師團為主，不大願意分出本就吃緊的兵力去援助其他師團，缺乏統一領袖很容易就會這樣。如果按照這樣下去，遲早會因為缺乏統整而出現局部崩壞的狀況，最後演變成全方面的戰線潰敗。

為了迴避這件事，有幾個師長派出了傳令兵趕回亞岱爾山脈請求副元帥帶兵來掩護並統整全軍撤退，現在只有副元帥才能服眾。然而，這一步也早在萊布尼茲的預期之中，他從吟龍的手中奪走了兩塊對鏡板，其中一塊就是用來聯繫亞岱爾山脈的副元帥，他先一步用那個告知副元帥已經確認神示之國的伏兵抵達了山脈附近，待副元帥一率兵離開就會奇襲奪取要塞，因此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可以輕易率兵出發。

在這種情況下，副元帥收到前線師長的要求之後肯定會懷疑這可能是敵人假扮的傳令兵故意要引他離開要塞，而會派出自己的親信先前往前線調查狀況，確認無誤之後才會出發。原本亞岱爾山脈離前線就有相當距離，這樣一來一往又會大幅拖延時間，讓神示之國可以繼續發揮。

那時候，吟龍根本沒料到萊布尼茲是想奪取對鏡板傳遞假情報，才會沒想到要她放開對鏡板是怕黑色獵犬的暴風連人帶板子一起毀掉。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錯誤，是因為傳遞軍情的時候為了避免假消息，都會以特殊的形式書寫文章，若是看到非正確加密的文字就可以知道那是敵人假傳的情報。然而，萊布尼茲卻連冰霜之國高層的加密手法都知道，也是吟龍過於怠慢輕忽，沒有針對這次作戰準備新的加密形式，才會被萊布尼茲鑽了空子。

收到假情報的不只是副元帥，被控制的冰霜之國士兵們四處製造假消息，例如統帥吟龍其實不是遭到刺殺而是看戰況不利逃走了，或者故意宣稱吟龍根本沒事遭到刺殺一說不過是間諜散布的假情報，甚至還有部分師長已經投敵才不來援助的說法。指揮系統一團混亂的現在，謠言不斷地增生，士氣也隨之低落，加上各部隊缺乏配合的戰法，完全就是通往敗戰的直達路線。

然後，作為關鍵性的一擊，宛若神示之國女皇象徵的黑色馬車出現在前線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女從車廂中出現並翻身上了車頂。

穿著充滿薔薇、蕾絲、劍墜和緞帶等綴飾的白色華麗服裝，紫髮藍眼的少女「灰燼使者」霄血站在車頂上看著敵軍，隨即有五色閃電放射而出，開始轟擊那些意圖迎戰的魔法師們。與之相對，看到敵國女皇親身趕赴戰場，附近的魔法師們都集中力量攻擊灰燼使者，雖然五色閃電確實威力不凡，但並沒有像撕裂之獸的死之風暴那樣具有壓倒性的破壞力。

一發又一發的雷之槍在暴風與冰刃的合奏中被壓制，附近共計十六位的魔法師全都御風或駕冰而起，遠離魔法騎士的攻擊範圍殺向女皇與灰燼使者的所在。雖然出現的不是撕裂之獸而是新的怪物，但沒有差別，該做的事情不會改變。在持續進攻、步步進逼之下，女皇的馬車開始轉向撤退，其他士兵為了讓路而使整個陣形張開了口，提供了冰霜之國進軍的空間。

一往無前般猛烈突進，看到戰勝的唯一希望就在眼前，冰霜之國原本已經渙散的士氣再度升起，全都朝著缺口殺了過去。幾乎沒有多少冰霜之國的將領注意到，現在這是在重演這場戰爭的第一幕，已經相當疲累的他們沒有考慮到失去司令部的現在已經不會有準確的營救行動來把他們救出來。不，應該說，缺少中樞指揮單位的情況下，他們看不見自己與敵軍的整體分布狀態，根本不會意識到自己正在闖入神示之國準備好的凹型陣之中。

跟隨魔法師一起攻入的士兵們不斷被凹型陣蠶食鯨吞，但一如往常，指揮官都由魔法師擔當，意思就是這個區域的指揮官全都一往無前攻擊女皇的馬車沒空對士兵發號施令，士兵們也只能什麼都不管跟著指揮官一起衝擊敵陣。在指揮官們看來，雖然敵手很強，但十六對一的情況下要取勝輕而易舉，斷無放過敵國女皇之理。

將雷之矛全都用寒風吹開，不斷逼迫白衣少女將剛回復的魔力化作雷電射放，最終總算抓到了一個魔力用盡尚不能重新成型的瞬間發動了猛攻。為數九十九的冰之刀與冰之槍射向白衣少女，雷魔法尚無法立刻使用，只要撕裂之獸沒有現身必定可以先除掉她——照理說是這樣沒錯。

然而，異狀就在冰之刀即將擊中白衣少女的瞬間發生了。那一刻，從少女的心口處忽然有一道燄光流曳而出，那五色流燄在白衣少女四周高速盤旋，將所有襲來的冰全都接了下來。在魔法師們的眼中，冰幾乎不是被溶解然後蒸發的，而是彷彿在碰觸的一個瞬間全數昇華，那燄光的真面目是以極高速移動的超高溫度火焰。換言之，是極為高妙的火魔法，而且肯定有著十分巨大到堪稱異常的火魔力才能夠做到這點。

因為這異變，十六個魔法師同時停止了攻擊稍微拉開一點距離，那樣的火焰太過可怕，速度和威力都無可挑剔，實際上絕對閃不開也擋不住。然而，太奇怪了，每個人都只能擁有一種本質魔法而已，畢竟本質魔法是靈魂與意識的體現，同時擁有火魔法跟雷魔法是前所未有而且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然而，因為看不到馬車裡面，或許其中一種魔法是馬車中的人暗中施展的也不一定，因為他們並沒打算深究這一點。問題是，那個燄光太過強大了，雖然範圍極小，但速度跟威力強大到超越常理，就像撕裂之獸的暴風之尾那樣兼具莫大的速度與破壞力，簡直堪稱無敵，為什麼不直接用那個把他們全都殺死就好了呢？這是現場眾人心中的疑問。

在攻擊停止之後，燄光也隨之流動到白衣少女的肩上停止，顯露出其形狀，像是蜥蜴。顏色和五色雷不同，但同樣由五種不同顏色的魔力所組成，以五種火魔力凝縮到極點形成的火蜥蜴擁有高熱與疾速的特性，也有被稱為莎拉曼達的說法，雖然非常駭人但如果離得太遠就會因為意識不夠集中和明確而發散掉，具體來說活動範圍是以白衣少女自身為中心的三公尺內。十六魔法師全都在這個範圍之外，因此火蜥蜴只能用來防守使用，說起來，當初對付入侵皇宮的懷特時若是已經完成這一手段的話懷特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雖然搞不清楚對方為什麼不直接下殺手，但十六魔法師隨即決定停止思考，不管白衣少女的魔力有多強大都無所謂，越強的魔法就越消耗體力，一人或兩人的魔法師不可能在體力方面勝過十六人合力。於是，他們沒有知難而退，而是全心全意發動攻擊不斷逼迫白衣少女用全力迎戰，持續耗損對方的體力。

戰鬥持續進行著，下方的士兵不斷被吞噬，而魔法師們發狂般不斷攻擊，想等待白衣少女體力用盡的瞬間。然而，說來諷刺，他們根本沒寄望可以突破雷之矛與火蜥蜴的防護網，但事實是體型很小的火蜥蜴對於四面八方襲來的東西並不容易全數擋下，漸漸地開始有冰刀穿過火蜥蜴的守護，然後，眾人又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如果是會飛去旁邊擊中士兵的冰刀，白衣少女理都不理，但如果會擊中馬車的話她就會用那被白色華麗洋裝包覆的纖瘦手臂將冰刀彈開，動作迅速俐落，任何人都能看出來那是只有魔法騎士才可以辦到的動作。繼雷魔法跟火魔法之後，連自身魔法都施展了起來，眾人已經不知道是否該認定雷魔法跟火魔法都是車廂裡隱藏的人所施放的，不符合常識的事情真是一件接著一件。然而，事到如今才想認賠殺出有些太遲了，在一路追擊的路途中已經深入敵營，遠離了兩軍交鋒的戰線。

更重要的是，他們很清楚一件事——如果沒能在這裡除掉禍璃的話，已經失去司令部的己方不可能取勝。即便成功機率渺茫，他們也想捉住這唯一的勝利之光，明明已經在內心深處承認這只是個誘餌、女皇甚至可能不在車廂內也無法放棄。到了最後，終結他們妄想的，還是那致命的暴風之牙。

聽到搔刮聲的瞬間，十六魔法師就已經明白這戰爭毫無勝算了。想要同時對付白衣少女跟撕裂之獸，那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妄想，況且現在已經深入敵陣底下全是神示之國的士兵。於是，他們只能選擇放棄，全速逃亡是他們唯一的選擇，只是距離這麼遠想從速度快絕的撕裂之獸手中逃脫恐怕只能祈禱她先殺別人了。

就在這個時候，馬車的木門與布簾打了開來，美艷絕倫的敵國女皇探出了頭。

「效忠於孤，不殺。」禍璃只簡短說了這句話就退了回去

「少瞧不起人了！」一個冰魔法師精神失常般隨著環繞身體的冰椎衝了下去，似乎是想捨身一擊直接撞進車廂內跟傲慢的敵國女皇玉石俱焚，但這未免太過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在進入火蜥蜴射程的瞬間，燄光流轉，那已經不是在焚燒了，而是直接把魔法師連人帶骨一起以粒子層級發散掉。那種溫度恐怖至極，別說全屍了，甚至連能證明他曾經存在的一點碎末都沒能留下。當然，魔力本身並不會被火蜥蜴燃燒掉，所以之後還是會凝聚形成英雄殘燼的。至於冰椎，當然也是被火焰吞沒，連一根都沒能刺入馬車之中。

想要擊斃女皇已經是不可能的了，要逃跑的話成功率大概是一半一半，但即使逃掉也不會有未來。事到如今，位居將領級的人物們當然知道這場戰爭已經輸了，就算收拾殘兵回到亞岱爾山脈也只能拖延時間，更別提說不定連這都辦不到。與其繼續待在失去未來的冰霜之國，乾脆更換老闆是比較理智的主意，但不是每個人都這麼看得開的，對祖國的情感讓他們無法就這樣拋棄自己的國家。

最後，只有三個魔法師當場決定投誠，扣除方才企圖直擊女皇的冰魔法師，又有兩個發動捨身一擊的魔法師被擊斃，同樣死得是屍骨無存。剩餘的十個魔法師決定全力逃亡，其中五人被黑色獵犬的暴風之尾斬殺，一人被灰燼使者的萬雷之槍射殺，最後只有四人成功逃走。而且，因為失去了指揮官的緣故，其他師團也沒有伸出援手，因此整個戰線就由中央部分開始崩毀。

沒有司令部，就無法有效控制士兵的整體運作，而無從連動的軍隊是不可能針對敵方的攻勢進行變形承接的。於是，整個戰局如雪崩一般，士氣越發低落的冰霜之國士兵節節敗退，甚至只能充當散兵作戰，被稠密的神示之國軍隊壓迫至破碎。身處於鮮血與泥濘之中，一個接一個冰霜之國的士兵因恐懼與絕望而發狂，戰局來到此時幾乎已經是屠殺了，各自作戰的師團們開始往亞岱爾山脈逃亡，但神示之國的軍隊緊咬在後不肯放手。

在這個時候，在後方的部隊卻遲遲沒有動作，按原本的計畫他們應該要出來充當延滯部隊讓前方各師團得以順利撤退才對。然而，因為指揮系統的塌陷，他們甚至搞不清楚現在的戰局，就被逃回來的同伴們沖散了陣型，結果並沒能有效地發揮原本的設計。就在這個時候，總算搞清楚狀況的副元帥才終於出兵接應，掩護因敗亡而亂成一團的同伴們逃回要塞中。

神示之國沒有趁勝追擊直接攻城，或許是因為他們也已經很疲倦了，也或許是因為即使冰霜之國兵力衰減了許多但要守住亞岱爾山脈仍然足夠。對此稍微鬆了口氣的副元帥在要塞中的司令部辦公室中加緊整頓士兵，神示之國的軍隊逼得很近，想要的話隨時可以攻城，以現在的狀態想要驅趕他們是不可行的。

現在這狀況實在太慘了，最高統帥吟龍陣亡，各師團死傷無數，現在首先得重新清點名冊確認傷亡狀態，連師長級的魔法師都死了不少。恐怕，這場戰爭是勢必要輸的了，副元帥臉色慘白地等待清點的結果，需要的時間不少，缺手缺腳或瞎眼斷鼻的重傷士兵要先處置，整個要塞忙成一團。然而，就在這片混亂之中，一群不速之客闖進了辦公室中。

為首的是一名有著紅色短髮的女性，小麥色的皮膚散發著健康的氣息，這人的樣貌副元帥是知道的，她是神示之國北征軍副統帥熾韻，如今身上卻穿著冰霜之國的士兵制服。不只她，和她一同進入的每個人都穿著冰霜之國的制服，看清其中一個人的面貌時副元帥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是那該死的撕裂之獸。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處在多危險的困境中，闖進來的每個人恐怕都是魔法師，事實上光是撕裂之獸大概就無法對付了。

「投降吧，你們已經輸了。」熾韻乾脆地勸降

「你們撤退得太過紊亂，只看制服正確就都放了進來，我們一起混進來的眾多人馬已經迅速滲透要塞，在你們清點名冊之前要裡應外合掌控要塞並不困難。不過，女皇陛下的意思是減少犧牲，你直接投降對彼此來說都比較好。」傑佛瑞詳細解釋，他所率領的黃影師團幾乎並未參加戰鬥，而是在適當時機換上冰國之國戰死者士兵的制服然後混進已經亂成一團的軍隊之中

「我只是前線指揮官，沒有投降的權力。」副元帥的注意力沒法從緋翼身上移開，生怕隨時都會被暴風割裂

「只要有你的配合，加上這一面倒的現況，要接手這座要塞有什麼困難的呢？別擔心罵名了，反正誰都知道事已至此早就沒有反轉的餘地，投降是沒有辦法的。」熾韻繼續勸降

「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我們已經勝了，即使沒有你的配合也能夠奪取要塞，只是需要增添一點犧牲而已。建議你好好珍惜女皇陛下難得的慈悲，如果你拒絕，那你的部下、你的朋友還有你自己都要死。別妄想有什麼轉機，黑色獵犬會在這裡把你們都擊斃，混進來的同志們會癱瘓掉哨所，然後失去司令又被內部攻擊的要塞將理所當然淪陷。」傑佛瑞冷漠威脅

「······我明白了。」副元帥的額頭上冒著汗，環視了一下辦公室內其他人害怕的面孔，最後發出了軟弱的妥協聲

之後發生的事情已經沒有詳述的需要，在副元帥屈服的那一瞬間，亞岱爾山脈這個號稱不落的要塞便注定輕而易舉淪陷了。不過，冰霜之國的傷兵還是得以繼續接受治療，但活動正常的士兵則成為俘虜，紛紛關押在戰俘營中。過程中的衝突不多，士氣低落兼又失去上級的冰霜之國士兵們面如死灰般接受拘禁，眼神中彷彿只剩下意志燒盡的殘灰。

雪鵑在這一戰中幾乎沒做任何發揮，道格拉斯也是一樣，他們都差不多是在後方靜待勝利。道格拉斯是因為身為名義上的統帥不該衝往最前線，雖然皇帝在場的情況下有如副統帥一般，但衝去戰鬥還是不恰當。雪鵑的話本來就是多出來的人，戰術上並沒有必要，從頭到尾都待在車廂裡當護衛用，但在霄血的活躍之下完全沒有出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