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鳥絕唱(56)

第五十六章<黑水城軍事會議>

神示歷七九四年八月十九日，禍璃與麾下的黃影師團成功與先頭的道格拉斯匯合，冰霜之國並沒有搶在匯合之前發動總攻勢。事實上，自從退守亞岱爾山脈之後，冰霜之國的行動就怠惰到令人懷疑的地步。基本上冰霜之國在那之後只間斷地發動騷擾攻勢，讓神示之國北征軍無法駐紮到離亞岱爾山脈太近的地方，畢竟距離太短的話冰霜之國的軍隊可以隨時發動攻擊也可以隨時躲回要塞之中，持續騷擾之下北征軍根本負荷不了。

不管如何，以對等的兵力是不可能強攻亞岱爾山脈這個天險的，按常理來說現在冰霜之國處於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神示之國取勝的方法只有設法引誘冰霜之國發動總攻勢，將其引開亞岱爾山脈後截斷其退路，再將其包圍殲滅。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就必須撒下足以引誘冰霜之國不顧一切發動大規模攻勢的誘餌，但就連女皇親至似乎都無法引起他們的興趣，冰霜之國的態度彷彿是只求不敗、不求取勝一般，令道格拉斯悶悶不解。

黑水城中，神示之國重鎮們的軍事會議展開了，這是駐紮了眾多北征軍的重要據點。參與者有女皇帝禍璃、三軍長、傑佛瑞以及萊布尼茲。幾乎，萊布尼茲是在會議正要開始時才突然出現的，一如既往地神出鬼沒，道格拉斯懷疑他其實早就到了只是沒有顯露身姿。除了這六人之外，在這個房間之中沒有任何其他人存在，原本就是為了密談而準備的這個房間擁有絕佳的隔音效果，是過去黑水城主人締結不為人知的政商密約時所用。

「在開始討論對策之前，道格拉斯卿，由卿先講解一下現在的戰況如何？」禍璃穿著一身黑色的軍裝，款式比道格拉斯那身花俏多了，但看上去很像是男性穿的衣服

「遵旨，陛下。」同樣穿著黑色軍裝的軍長道格拉斯態度恭謹，渾身散發肅穆氛圍的他在敬禮之後隨即開始解說兩軍對戰的過程與現狀

雖然眾人在之前都已經知道大致上的狀況了，但真正重要的軍情與詳細狀況當然只有最上層的人才可以掌握全貌，道格拉斯詳細地報告兩軍交戰以來的重要細節。當然，知道的越多就會越覺得奇怪，冰霜之國的行動很不合理，簡直像是在單純地拖延時間而已。

太詭異了，明明主動發起戰爭的就是冰霜之國，如今卻好像是被動地讓神示之國侵略而只能採取防守戰一樣。事實上，冰霜之國的兵力並未處於劣勢，不考慮特殊戰力的情況下雙方堪稱勢均力敵。就算考慮到那異樣的冰魔法使用者也不該如此龜縮，簡直像是確信只要時間延長就會得到某種優勢似的，很是不合理。雖然，再幾個月就要入冬，屆時道格拉斯更難發動強攻，但不管如何都只能發揮拖延時間的效果，不太可能獲取勝利。

「的確很奇怪，冰霜之國那邊究竟想做什麼？」軍長雪鵑有些悶悶不解，她穿著湛藍色的布製軍裝，但衣服內部縫有金屬片稍微增強一點防禦能力，因為娃娃臉的緣故看起來有點像是小孩在玩角色扮演

「如果不知道那邊是什麼打算，好像不大可能制定有效的策略呢。」穿著銀白色軍服的軍長熾韻想著如果要潛入竊盜也需要先調查好屋主的行為模式

「說得好，所以孤認為萊布尼茲卿可以為我們帶來充足的情報以利決斷。」禍璃轉頭看向萊布尼茲

「簡單地說，海斯廷維跟懷特合作了。他讓懷特跟魅藍混在使節團中前往永夜之國，試圖說服永夜之國的元老們陛下才是真正的災厄之女，並獲取他們對冰霜之國的支持。因此，海斯廷維命令吟龍盡量採取拖延策略，好爭取讓懷特完成聯盟的時間。」萊布尼茲穿著寬大的褐色斗篷，斗篷中隱藏著如冰晶般半透明的短劍

「情報可信度如何？」道格拉斯提出質疑

「老夫認為應該正確，是借助多方面的情報混和判斷出來的，海斯廷維當然只告訴了最信任的幾個人真相。可是，懷特跟魅藍的變裝不夠講究，又跟使節團混在一起拋頭露面，難免就會洩漏出一點風聲。」萊布尼茲淡然回應

「懷特那個該死的叛徒······」雪鵑以充滿著憤恨的語氣唸著這位多年同窗的名字

「如果那時候便除掉懷特就好了，也不會有這麼多麻煩。」熾韻所說的那時候是指懷特當面質疑禍璃就是災厄之女的那時候

「後悔也太遲了，我們需要的是應對現況的手段。傑佛瑞卿，諜報部門有捕捉到冰霜之國使節團的動向嗎？孤需要更多的資訊。」禍璃放在桌上的右手以食指輕敲桌面

「使節團在抵達冰霜之國晉見眾元老後，停留一周之後就離開返回冰霜之國。不過，人數明顯變少了，似乎沒在這方面做好掩飾工作。此外，跟冰霜之國使節團離開之後不久，永夜之國派出了使節團前往諸國聯盟的領土。」傑佛瑞說話時一貫的面無表情，身上穿著黃色的軍服，但卻完全不會讓人感覺到明亮

「結合萊布尼茲卿的情報，看來懷特成功攏絡到了永夜之國，或至少取得了某種程度上的信任。可以推測，懷特已經混入了永夜之國的使節團中，不，應該說是永夜之國為了懷特而準備了使節團一起前往諸國聯盟。這樣看來，海斯廷維的野心相當大，他不只想要說服永夜之國，還想要拉攏所有國家。那麼，目前來說永夜之國的兵力有任何異動嗎？」禍璃的眉宇之間稍微混入了一點煩惱

「至今為止沒有任何大規模調動兵力的跡象，可是，似乎有一些要人加入了使節團中一起前往諸國聯盟。」傑佛瑞一向跟情報局關係密切，某種意義上他有如中央情報局副局長一樣，是割怨不在時的暫代人物。在指揮體系上跟割怨一樣會收到情報局的報告，知道這一點的人幾乎沒有，就如同幾乎無人知道他們是深淵教團的一員那樣

「永夜之國那些元老居然會被懷特的如簧巧舌所矇騙，真是令人失望。」雪鵑相當憤慨

「但永夜之國的軍隊沒有異動，意思就是目前還沒有援助冰霜之國的意思，應該沒有徹底相信懷特的說詞。」道格拉斯判斷

「不管如何，時間不多了呢······萊布尼茲卿，有取得冰霜之國現在兵力的詳細分配圖嗎？」禍璃深知情報對於戰爭的重要性

「就放在那邊的桌上，不過，有一個重點必須先提。自從陛下發出御駕親征的消息之後，冰霜之國就開始竭力將整個國家的剩餘戰力全都擠出來匯往亞岱爾山脈，顯然他們認為陛下抵達之後就會發起總進攻，所以要盡可能準備更充足的兵力應對前所未有的大攻勢。事實上，老夫攏絡的軍事參謀也指出會議中的結論確實如此。」萊布尼茲口中所謂的「攏絡」的意思其實是使用穢魂之君王的精神魔法控制住的意思，指揮中心的上級官員大多都是魔法師，但參謀是魔法師的比重並不高，同時又可以參與重要話題，是控制的最佳對象

「哦、呵、呵呵呵呵，真是大膽的舉動呢，這樣後方要是出現叛亂還有辦法鎮壓住嗎？」禍璃掩嘴發笑

「是的，其實老夫已經讓部下們散布各種謠言，盡可能引導民眾革命。原本，忽然宣布魅藍並非魔女並且攻擊神示之國就讓民眾相當不知所措，加上開戰之後沒有取得任何戰果就敗退到亞岱爾山脈而只能夠採取防衛戰，這樣的戰況無疑增添了冰霜之國的民眾與貴族的疑慮。因此，除了四處誘發革命之外，老夫也拉攏到了一些對自己的立場有疑慮的貴族，應該能派上很大的用途。」萊布尼茲在進行拉攏時所開出的條件並沒有通過禍璃的同意，兩人間對等合作的成分或許比上下級的成分還要濃厚

「牆頭草真是不分國界，像月嘆那樣散發腐臭的敗類簡直俯仰皆是。」雪鵑以不屑的語氣發表對於想投入己方的叛國者的批評

「滲透深入到了這種地步，居然只花了區區幾個月也太離奇了。」熾韻稍微懷疑這位枯朽老者是不是有吹牛的嫌疑

「不是幾個月，老夫早就準備已久了。當然，具體成果是在這幾個月內急遽擴大的，畢竟現在的資源遠非昔日可比了，做事效率不可同日而語。」萊布尼茲所說的「資源」不只是人手數量的差距，同時也是指被釋放的穢魂君王之力

「既然如此，有辦法從內部直接癱瘓掉敵國的補給線嗎？」道格拉斯有點興奮，冰霜之國把軍力全集中到了最前線，糧食的消耗速度非比尋常，若是補給線因為革命而中斷的話很快就會變得虛弱

「要做到並不困難，可是需要時間——現在最缺乏的就是時間。在我們跟冰霜之國的雜碎們周旋的時候，懷特也在拉攏其他國家，要是拖延到明年的話太危險了。現在雖然已經成功策動了幾次暴亂，但距離引發足以動盪國家的革命還需要助力，尚不足以摧毀運輸體系。」萊布尼茲搖了搖頭

「但如果沒能讓敵軍斷糧，正面進攻亞岱爾山脈太危險了。不，應該說那麼做根本是無謀到近乎自殺的舉動。」道格拉斯頗受打擊

「對戰爭的理解有所進步呢，道格拉斯卿。說起戰勝的方法，就是籌備足夠的兵力、裝備、糧食，並且建立穩妥的指揮體系跟掌握敵軍的各項情報。反過來說，要讓敵軍戰敗就是要使對方無法保有這些要素，殲滅敵人、破壞裝備、切斷糧食供給、干擾指揮系統、使用反間散布假情報，能夠採用的手段不計其數。說起來，條件已經很充足了不是嗎？拉攏到了敵軍的參謀與後方的貴族領主，甚至鼓動了民眾革命，敵軍已經承受了相當大的精神壓力，只需要在適當的方向推上一把就足以讓士氣崩塌。」禍璃洋洋灑灑地說著些對兵學的看法

「具體來說要怎麼做？」熾韻的語調稍微欠缺了對君王的敬重

「摧毀指揮部、散布適當謠言，這樣就行了。」禍璃說著不著邊掉的戰略目標

「要是能做到那種事，我們就不必僵持這麼久了。」熾韻不以為然，不滿顯露於外

「首先呢，先繼續煽動民眾，製造出更多暴亂；同時，派出我們潛伏在那邊的人手，偶爾去攔截較不重要、衛兵較少的運輸隊伍，破壞他們的補給。當然，因為人手不足我們能做到的破壞肯定不足以影響大局，但無所謂，只要讓敵軍產生『我們企圖破壞他們的補給』的想法就行了。搭配民眾的陸續暴動，士兵們無疑會受到極大的精神壓力，同時讓已經攏絡到的人在軍中散布謠言宣稱我國真正的目標是慢慢等待時機破壞補給線，這樣人心肯定浮躁，再增添一點挑逗就可以引誘他們主動進攻。」禍璃提供方案

「事實上，莫名其妙地開始戰爭，然後一直處於被動狀態，冰霜之國的士兵和將軍們的精神早就疲憊不堪了。最高統帥吟龍——暗中貫徹海斯廷維意志的代理人——在持續不做出任何解釋的情況下堅持使用拖延戰法讓底下的人積累了大量不滿，陛下的計策應該有實行的空間，只是需要更多細節上的規劃。」萊布尼茲提供情報

「但他們想要取勝的最佳方法是等待各國的援兵不是嗎？就算底層士兵不知道，將領們應該也不會犯這種錯。」雪鵑在這裡不太明白

「雪鵑卿是不是忘記了海斯廷維的身分了？他可是魔女魅藍的父親，如果讓人知道他就是這件事的主使，就會連帶使他的主張受到質疑，會讓人覺得主張魅藍不是災厄之女只是一個身為父親為了保護女兒而製造的謊言。畢竟，在提出一個具有爭議性的話題時往往需要公正第三方的擔保，過於敏感的身分不適合發表意見，因此他才需要假借國王雷金納德的名義。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一切行動都不適合公開，尤其是在他讓雷金納德公開宣稱是孤暗中監禁魅藍之後，若是魅藍出現在世人眼皮底下只會讓人覺得整個冰霜之國都被魔女魅藍控制才會出現那種宣言。除此之外，海斯廷維企圖隱匿懷特的存在，顯然他有一些特別的陰謀才沒有讓出國求援這樣正當的行動公諸於世，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理由但對我們顯然有利。因此，即使是將領也不知道他們只要拖延時間就可能會有援兵這件事，在他們看來內有民眾的暴亂與運輸隊的受襲、外有大軍蓄勢待發，這樣拖延下去遲早會出現補給的問題，或者是遭遇難以預測的襲擊，精神上肯定會傾向於發動大規模攻勢。一直以來，吟龍都抑制著他們的戰鬥慾望，這樣下去只要得到些許優勢就會讓他們忍不住發動猛攻，忍耐過久的慾望一旦得到正當理由必將傾洩出來，屆時即使是最高統帥也難以控制局面。況且，我們還控制住了幾名參謀，可以讓他們在適當時機發表我們制定好的『奇策』，渴望勝利的將軍們有極大可能性被誘引。這麼一來，不管多麼堅固的要塞，一旦從內部開始出現嚴重紛爭也會變得脆弱，尤其是在決策部門中還混入了複數臥底的情形之下。」禍璃提出自己的看法

「陛下的高見令微臣佩服，可是，究竟為什麼刻意隱藏了懷特的存在？」道格拉斯懷疑到底要什麼問題

「如果讓我們知道懷特的行動，那就會採取預防措施，很明顯就是這樣吧！」熾韻表達意見

「換言之，他們不希望我們知道只要時間拖長就會出現不利的狀況，好引誘我們採用比較緩慢而確實的手段，讓他們可以順利爭取到時間。再不然，可能是因為魔女魅藍也一併去了，要隱藏的不是懷特而是魅藍，因此不能讓這個行動變得太顯眼。」雪鵑覺得還蠻合理的

「真的只是這樣嗎？會不會有什麼我們沒注意到的可能性？」道格拉斯覺得敵人還隱藏著什麼

「可能性無限，但缺乏實證的情況下這樣推測下去沒有意義。」禍璃沒打算浪費時間在找不到答案的討論上，即使可能非常重要

「總之，得要在入冬之前擊潰他們，若是等到冬日即使攻陷亞岱爾山脈也沒辦法迅速進軍冰霜之國首都。」萊布尼茲提醒

「嗯，傑佛瑞卿，能掌握到永夜之國使節團的動向嗎？」禍璃轉頭發問

「現在他們已經進入諸國聯盟境內，根據情報，他們正力圖促使諸國聯盟再進行一次眾王會議，而且獲得了同意。現在，諸國聯盟大部分國王都親自或派遣心腹前往雲霓之國，準備討論重大決策。」傑佛瑞沒有說這情報其實來自於諸國聯盟中的霧之國，那是大部分深淵教團原始成員的故鄉，現任國王也是深淵教團的一員

「所以時間是極為緊迫了，各位，今天就得討論出詳盡的最終決策。」禍璃雙肘抵在桌面上，十指交握於下巴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