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火在胸口燃起，世界在我眼前模糊翻轉，震驚使我喘不過氣，疼痛使我腦袋當機。又一發子彈打中同一個位置，奪去感受疼痛的能力，喚醒求生本能，我不顧胸前的灼熱，趕緊拖著腳滾向車尾，驚險閃躲劃過後腦杓的子彈。
怎麼……又是他嗎？挑在這個時候……我還活著……防彈衣幾乎被子彈貫穿，我抖著手撥下壓扁的彈頭，冷汗浸濕衣領。我還活著，只是離死不遠，反擊，我得反擊。
我和燙手的後車廂奮鬥一番後扯出狙擊槍，敵火不斷擊中開啟的箱門，打得防彈板金凹陷、門板差點夾斷整隻手臂。我靠著晃動不止的莎夫特，艱難地撈出彈匣猛力裝上、狼狽撐起身，敵人宛如自動武器的射速卻逼得我毫無瞄準空檔，我扔出地上的石塊，訝然瞪著在半空中被轟碎的石頭。這什麼天殺的準度？該死，赫涅德茲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來頭？一般的幫派份子會有這種技術嗎？得想辦法突破……
我利用石頭、小刀甚至槍枝引誘對方開火，盡可能地分析資訊，這個速度……是半自動的狙擊射手步槍，他大概在五百碼外，約六十呎高。好了，該怎麼進攻呢……我謹慎地數著子彈數量，等待對方換彈匣、僅有幾秒的空檔。片刻後，槍響聲如我預料驟然停止，我趁機站起、舉槍瞄準。痛楚令我動作遲緩，疲倦令我難以對焦，在顫抖的望遠鏡中，我瞧見了那名熟悉敵手的真面目。
黑髮、精瘦、滿身傷疤的赫涅德茲毫無遮蔽地靠在遠方的高聳水塔上，被風吹開的運動外套在身後飛揚，襯衫衣領拍打凹凸不平的臉頰，滿身武裝令他看起來危險至極。他卸匣、抽匣、入匣的動作一氣呵成，轉眼間換彈完畢，精準得像是高度精密的機器人。
染上惡沉墨綠、猶如烽火般隨風搖晃的濃郁煙氣聚集他身後，在煙氣之中，則隱藏著長著彎角、渾身艷綠、面容扭曲的惡魔。狙擊槍再度閃動火焰的那一刻，他們倆同時綻放出極度醜陋的笑容。
那笑容嚇得我失去準頭、一槍打中他身後的水塔，子彈迎面而來，擊碎了狙擊鏡。我躲回車尾，雙手緊握著失去功用的狙擊槍，噁心與膽汁湧上喉頭。慘了，嚇死人啊？他的臉也太恐怖了吧！他埋伏多久了？為什麼現在才攻擊我？我抹去額頭的汗，痛苦地摀著胸口。該死，偏偏唯一能反擊的狙擊槍毀了，距離這麼遠，我根本射不中他……
「伊爾莎！快回答！」我對著溼透的耳機失聲大喊：「赫涅德茲在這裡！我需要妳的支援！伊爾莎！」
然而在槍響與風吹鳥鳴中，只有雜訊干擾的回音。
「也是，我剛剛說得這麼狠，她當然不可能……」一旦走到那種地步，就別指望會有人提供協助，做人總是得靠自己。我拾起傷痕累累的步槍，回想那天的雨勢、那些在夢中反覆繚繞的話語，在槍身的戰痕中，我看見了撥雲而灑的日陽。
靠自己嗎……我不覺得我有錯，她不該毫不顧既我的感受、如此一廂情願地自說自話，既然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那就這樣吧。宛如灌頂冰水的平靜冷卻恐懼，我擦去汗水，換上彈匣，再次打開後車廂。
我只不過又回到原點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死神的黑霧撫摸肌膚，籠罩紫青的傷口，褪去僅剩的怯意。我摘下失去功用的眼鏡，看著上頭的細緻做工，簡潔的線條與俐落的造型散發冷光，一如製作者的獨特風格。伊爾莎……或許我該為我說的氣話向妳道歉，畢竟我似乎真的做過火了，但我不認為妳明白我僅能依靠復仇活下去的困境，也不會理解史丹利在我心中的地位。
我抬頭望向即將從黑霧現身的死神。他是我人生中遇見最強悍、最悲慘的人，也是我在殺戮輪迴中的一盞明燈，我只希望盡早結束這段充滿遺憾的旅程。陽光炫得我瞇起眼，直到黑霧遮蔽了視線。
四周變了。
我又回到黑暗境地當中，風化的墓碑直立在前方，纏繞收張不定的黑色氣息，恍若螫伏野獸的血盆大口。四周已不見暗影與屍首，天使與死神也毫無蹤跡，只剩我與墓碑獨處。
靜謐，在我心中流竄，豐沛的情感崩於無物，徒留清淡如風的空洞。我向墓碑伸出手，試圖再次感受粗糙石塊帶來的懷情，當手指碰觸到碑頂時，一道白光從龜裂的石縫中乍現。我倒抽一口氣、被突如其來的異象嚇得退後一步，白光撐裂石碑、照亮黑暗境地，無預警地爆出如炸彈般的巨響、石屑飛散。
一顆渾圓的球體綻放純白的光芒，自碑底緩緩升起，儘管光線看似刺眼，我卻能直直盯進其中的圓球。黑暗被白光侵蝕、迅速褪去，我環顧周圍，才發現自己佇立於一座山丘的頂點，腳下是及踝的青草，袤廣草原延伸至遠方，隱沒在高聳的山脈底下。我昂首仰望，陰沉的烏雲籠天罩地，不斷從中閃出擦亮天際的雷霆，風勢迅起、颳起雨點，整座山丘轉眼間被暴風雨包圍。
驟雨拍打我的身體，洗去渾身血漬，也帶來刺骨的冰寒。我抹去臉上的雨水、轉回光球上，這時黑霧從破碎墓碑的中央湧起，輕柔地包覆白光，我疑惑地瞇起眼，接著……
天使，染上死神的漆黑，舉著夜空般的吉他從霧中走出，祂懾人的氣勢與沉穩的優雅令我目瞪口呆。
槍響將我拉回穆瑞塔高地，我劇烈喘氣，朝那既聖潔又汙衊的天使伸出手，我接觸祂衣襬的瞬間，祂的身形消失，化為白光與黑霧的漩渦、鑽進我的胸口。血液中流淌著熟悉的感受，時間再度落入我的掌控，與悶滾炙熱的狂暴交織翻騰。
所以……剛剛那並不是夢，天使回來了，染上死神的顏色，祂們的力量因此變為一體。所以我變得更強了嗎？太不可思議了，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我費力地從思緒的驚滔駭浪中掙脫，專注在眼前的危機。不行，這時候別胡思亂想，要是赫涅德茲再掏出火箭砲，我就死定了。
天使的出現帶來沉穩的安心感，平復我亂哄哄的情緒，抑制自胸口暈開的痛楚。我快速審視四周環境、思考手邊還有什麼可以利用的武器、估算車尾至駕駛座的距離，最後整理資訊。逃跑的計劃如通電般立刻成形，我扳開後車廂、拿出幾顆手榴彈，等待他用盡子彈的瞬間。讓我們瞧瞧，我究竟能否順利逃脫……
槍聲停歇。
我朝前方的泥地丟出炸彈，同時朝水塔開火以壓制赫涅德茲，他絲毫不畏懼擦過身旁的子彈，以重新換彈的狙擊槍展開反擊。儘管距離遙遠，他猙獰的笑臉卻仍烙印在我眼前，我咬緊牙關，穩住手中彈跳的槍身，將扳機扣得更緊。
彈殼叮噹作響、槍管漸漸發燙，我灑出彈鼓中的百發子彈，竭力撐過這段漫長的交火。幾秒鐘後，巨響在莎夫特前方爆出，濺起高聳的漩渦沙塵，我踏入放緩的時間、趁著沙煙遮蔽的空檔衝向駕駛座。
我甩上門後立刻放躺坐椅，子彈緊接著貫穿擋風玻璃，離我的腦袋只差零點幾吋，頭髮的焦味撲面而來。我大力發動引擎、打下排檔，打滑的輪胎揚起第二波沙塵，我趁勢猛轉方向盤，莎夫特俐落甩動，在刺耳的摩擦聲中掉頭。
我以躺姿操控方向，憑著先前的印象衝過顛頗的沙地，轉速表直衝紅線區，引擎聲嘶力竭地高吼，狂風灌入車內，擦出高亢的尖嘯。轟隆爆炸聲從後方襲來，我看向後照鏡，赫涅德茲真的拿起火箭炮，朝莎夫特前進的方向擊出呼嘯的致命炸彈。我咬著牙避開高溫的焰浪、稍微抬起座椅，左拐右彎地在泥沙地滑動，盡可能拉回失控邊緣的沙夫特，急速逃離令人膽戰心驚的轟擊。
一陣劇烈的彈跳後，漫長的驚險逃亡似乎抵達了終點，莎夫特駛上平穩的柏油路，在地面留下一連串斷續的胎痕。驟止的火箭彈使我後背發癢，我忍住回頭望的衝動、將油門踹到地板，再度展現莎夫特的頂尖性能，幾秒內使車速飆破一百碼，直朝東海岸高速公路而去。
我輕輕吐了一口氣，伸手調整歪斜的後照鏡，玻璃碎聲傳來，鏡面瞬間多了一個彈孔、在我手中崩裂瓦解。我趕緊躺回座椅，驚魂未定地瞪大眼，我靠……真的很準，赫涅德茲，準得驚人。直到穆瑞塔高地徹底消失在身後，我才抬起頭、摸出菸點上，只可惜我還活著，更獲得了新的力量，我將帶著重生的闇天使追殺你與賈希歐。下次見面，就是你的死期了……
親愛的阿普拉帝：
這是一封辭職信。
你是個幼稚、愚蠢又自怨自艾的白癡。你不敢承認自己害死了你的朋友，也沒種面對自己軟弱可悲的事實，非但如此，你還拒絕他人對你伸出的援手。對，我他媽說的就是我。你靠著殺害別人來滿足自己強大的假象，實際上，你根本連赫涅德茲也打不贏，更遑論賈希歐！
媽的，你竟敢還有臉拿你的死神來當作藉口？別笑死人了！你自以為是英雄、自認為天下無敵，因為你很清楚若不這麼自我膨脹的話，你可憐的自卑就會將你吞噬殆盡！我操你他媽的蠢貨！你不願意面對自己的問題、自願沉淪在愚昧的內心世界就算了！竟然敢提到我老媽！你好大的膽子！
你說賈希歐是惡魔？不！錯得離譜！惡魔只存在你心中！而你孬到沒種去面對！因為你他媽輸給了自己的恐懼！
如果你只想靠自己解決恩怨、只想用自己的力量贖罪，並將別人的好意和同情踩在腳下，老娘就不奉陪了！操你媽！別以為全天下只有你可以依靠！老娘寧願自己去找其他人，也不想被你這樣當狗幹！
祝你復仇順利，愛面子的廢物！
伊爾莎 筆
踉蹌摔入公寓門後，我在餐桌上發現了這封信，讀完後立刻撕成碎片。
「叛徒！去他媽的死小鬼！妳死了老媽活該！」我憤怒地對著乾淨整齊的客廳吼道，猛烈的火焰竄燒，碳化我內心僅存的內疚、後悔與悲傷。「好啊！妳就去啊！沒關係啊！滾得遠遠的啊！等我解決賈希歐和赫涅德茲，我發誓我會盡全力把妳揪出來！然後好好享受妳後悔莫及的表情！王八蛋！」
我忿忿不平地扯下染血衣褲、用力摔進新買的洗衣籃，怒氣沖沖地踏入浴室，以熱水冷卻情緒，幾分鐘後帶著乾淨的身體與疲憊的腦袋走出。胸口的大片瘀青令人怵目驚心，萬幸的是，骨頭並未受到損傷。瘀青的話大概明天早上就復原了，最近身體恢復的速度又提升了一個檔次，總覺得自己已經不像是人類了……不過，這倒沒什麼好抱怨的。
我小心翼翼地換上睡衣，成大字形攤在床上，儘管疲倦毫不留情地壓下我的眼皮，在腦海中奔馳的思緒卻如脫韁野馬般橫衝直撞。繼續一如往常的差事吧，只是別再嗑藥了，這似乎一點好處都沒有。雖然現在少一個人分錢，但一顆五百塊實在有些傷財。之前我還能歸咎於這些殺戮都是死神造成的，然而天使回來了，我得盡快找回過去的模式。更何況現在我的背後沒有人顧著，很可能因此吃到悶虧，而且，不會有人再替我療傷了……
一股莫名的傷感湧起，我立刻坐起身，瞪著無言的黑暗，猛力鎖緊拳頭，壓下那陣無比熟悉、空虛至極的寂寞。「到底是怎樣？你難道就不知道她接下來會做出什麼選擇嗎？她擁有你的情報，十分清楚你的習慣，而像那種自私自利的婊子肯定會把這些資料拿去海撈一筆！根本就沒有必要感傷！那是她自己的選擇，你又沒有逼她走！」
不，不是，是我害她離去的。為什麼我會流淚？為什麼天使會出現？這些……都是有徵兆的，只是我被盲目的復仇遮蔽了理智，一心以為能靠自己……面對賈希歐。
「才怪，你絕對辦得到！你沒有感受到天使回歸的瞬間，湧進體魄的力量嗎？只要擁有這股力量，你就足以頂天立地！要不是距離的關係，你早就把赫涅德茲打爆了！你不需要那個婊子的幫忙，你重新掌握了時間，再加上死神的狂暴，光憑著純粹的力量，就能夠完成最終的目標！」
醒醒吧，別欺騙自己了。我聽見了伊爾莎發火前的口吻，我聽見了她試圖幫助我的警語，那些隻字片語中蘊含的悲傷、散發的同情，早已撩動內心深處、自以為無堅不摧的情感了。孤獨，是可憐而可悲的。這些日子以來，我刻意忽視她的表情、忽略她異常的口氣，因為我在說謊、向自己的內心撒下漫天大謊。我告訴自己不值得這樣的情感，因為對現在的我而言，憎恨和憤怒是這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情。
「不然呢！你才不需要這種毫無意義的兒女情長！在復仇大業的面前，這些微不足道的情感連屁都稱不上！而且錯根本不在你！她明明也經歷過這樣的悲痛，為什麼就不能理解你不擇手段的用心良苦？史丹利對你許下的希望被賈希歐一手毀滅了，她沒有目睹史丹利的死、沒有感受過他的強悍，沒有資格妄下定論！她怎麼能因為你的痛苦而指責你？」
她是有資格的，因為她也經歷過像我這樣的人生。我自願背上十字架、償還自己種下的罪孽，都是因為我無法原諒自己。她說得對，我是個愛面子的蠢貨。我之所以不允許她的幫助，只因為一旦這麼做了，我就等於承認自己的懦弱與無能、等於承認我無法靠自己彌補無可挽回的過錯。但這又何妨？
還記得嗎？在霧中和死神轉變的那天，我曾經短暫地出現過，因為當時你放下了心防，你的靈魂被她所軟化，因此你找回了人性。只要和她相處，你就會對我敞開心房，這也是……為何天使回來的原因。儘管你不承認，你，非常後悔這麼對待伊爾莎。
「夠了……閉嘴……」我抱住陷入混亂的腦袋低聲咆哮，試圖趕走過去的自我，「給我閉嘴！滾出我的腦袋！伊爾莎就是個該死的叛徒！我最需要她的時候她又在哪裡？她把我留在那邊等死，獨自面對赫涅德茲的強攻！這不是背叛什麼才是背叛！我絕對不會饒恕她的！我要證明，沒有她的幫助我也能打垮賈希歐！」
腦中的聲音陷入靜默，我試圖拉回支撐精神的憎怒，卻只能撈到刻骨銘心的傷悲。在如此掙扎的情緒中，我漸漸被睏意征服，回到暗夜的懷抱……
……直到攻城槌似的撞門聲響起。
我瞇眼看著輕柔的朝陽，抓起床邊的槍，連連眨眼，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謹慎地往門上的鷹眼看去。
佩奇怒髮衝冠的臉貼在我眼前，徹夜未眠的血紅雙眼圓睜，皺紋在未上妝的臉頰上縱橫，她齜牙咧嘴的模樣令我不禁後退了半步，僅存的睡意頓時消失無蹤。她未經修飾的暴怒貫穿門板，彷彿一波勢不可擋的巨大海嘯：「他媽的給我開門！你這個白癡！暴殄天物的蠢貨！阿普拉帝！聽見沒有！開——門！」
恢復冷靜的我翻了個白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微微拉開木門，「搞什麼鬼？妳知道現在才幾點——」
佩奇一腳踹爆門板、帶著從牆上扯下的門鍊著著實實地撞上腦袋，我摀著鼻子倒地，不敢置信地看著佩奇一個箭步抓住我的衣領，硬生生將我扯離地面。
「你看你做了什麼好事，你他媽腦袋裝屎啊！」她歇斯底里的咆哮宛如金屬樂團的死腔嘶吼，口水噴得我滿臉都是。「我他媽混了這麼久還沒看過這種狗屁！這算什麼態度！發瘋發到把助手嚇跑？你乾脆掐自己的鳥蛋自殺算了廢物！」
我打掉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舉槍對準她同樣高聲罵道：「那是她自己的失職，干我屁事啊！當初明明是妳推薦這位『可以全面協助你』的後援，結果現在咧！她跑了！就這樣兩手一擺溜走了！把她帶進我生活的妳也要負一半的——」
她突然矮下身向前衝，俐落抓下我的手臂、踢翻我的重心，將我狠狠摔在地上，用力抽掉槍。「你有種再說一次！有種再說一次！說啊！」藍色熱氣竄出，她簡直怒不可遏，加倍的音量甚至在公寓裡造成回音。「我把她托付給你、在你的保護之下完成她的目標可不是為了這種狗屁倒灶！你幹了這種蠢事之後還敢怪我！還敢怪她！阿普拉帝，給我去把她追回來！現在！立刻！」
「追妳他媽的鳥蛋！那是她自己的問題！」雖然我還躺在地上、滿臉是血，我仍動了肝火。「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殺敵，那是我的判斷、我行動的準則，她憑什麼指點我殺人的方法！她可以不要看啊！她可以不要聽啊！沒有人逼她這麼做，結果她受不了自己逃走了，妳還他媽敢把她的懦弱算在我頭上？操妳媽！佩奇，妳們兩個都去死一死算了！」
「你才該死！天啊！你以為史丹利會希望看到你這樣嗎！你這個狂妄無知的蠢貨！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麼重要！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犯了什麼錯！可悲的低能兒！」
「那她就不知道我對她有多重要嗎！她是叛徒！她熟悉我的手法、知道我的住所，甚至明白我的能力！天曉得她會用多少價碼賣出這些資訊！還有，不准在我面前以史丹利之名發言！妳不可能體會和他相處——」
「閉嘴！你和我誰和他相處更久？你這新來的菜鳥沒資格對我說這種話！」佩奇氣急敗壞地尖叫：「媽的，我就知道你的個性總有一天會搞出問題，你惹到了最不該惹的人，別以為她只是剛出道的小鬼！她的技術和知識足以讓她在家躺著就毀了你！」
這話聽得我怒火中燒，我咬牙低咆：「那她夠膽就來啊！信不信我他媽就這樣殺去打爆她！敢與我作對，我就讓她好好瞧瞧自己的內臟長什麼樣子！不管她是哪來的天王老子我都不管，就算她是——」
「夠了夠了夠了！閉——嘴！天殺的蠢貨！」佩奇含著淚大吼：「她是史丹利的女兒！她就是艾蘭肯．哈提亞拉！你這豬頭！」
「又怎麼樣？我才……她是史丹利的……誰？」火焰驟然滅去，熱騰騰、嗡嗡作響的腦袋刷地降溫至冰點，那位倔強、固執的殘忍混蛋被如此震撼的消息轟得一乾二淨。我恍若見鬼般搖頭道：「不！不可能！為什麼？別想拿這種謊言來唬爛我，太荒謬了！」
佩奇往後退了一步，氣喘吁吁地拭淚。「我不會拿史丹利來開玩笑，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伊爾莎，就是艾蘭肯。你都沒有察覺嗎？和她朝夕想處的你沒有一絲懷疑嗎？當你看到她是黑人時，沒有想過在那個時間點，她的出現是個微妙的巧合嗎？你讓她從你的指縫間溜走！她本該待在你羽翼的保護之下，沒想到你竟然給我幹出這種事！當初史丹利真不該把力量傳承給你！」
「她是……艾蘭肯……可是她和安潔莉卡不是已經……」
「艾蘭肯沒有死，本來安潔莉卡也還活著，但她已經不在了，這都是因為——」她陡然住口，硬生生地把話吞回去，「史丹利不希望任何人發現伊爾莎的身分，他為了讓唯一的女兒能夠平安長大，遠離賈希歐的追殺，才要求我們不能向任何人透漏她的存在。」
「鬼扯！那伊爾莎會什麼會是妳的徒弟？還學會了整套駭客的技能？接著又做為我的助手？妳他媽在跟我開什麼玩笑！」我掙扎地跳起，鮮血從斷裂的鼻梁直流而下。
「我說了我絕不會拿史丹利開玩笑！你不知道我當初多麼努力拒絕她，但安潔莉卡堅持要我傾囊相授，我怎麼有辦法說不！再來，她擔任你的助手使史丹利的遺願，因為只有你能夠保護她！只有你能夠阻擋在賈希歐和她之間！你到底懂不懂！」話語哽咽，她用力閉眼，吸了吸鼻子。
「那妳為什麼不早說！如果……如果我早點知道的話，我就不會……」屁咧，我還是會這麼做，她還是會離開我。因為我是個狂妄無知的瘋子。
「你要我怎麼說？本來……我要找一個機會告訴你們一切，包括所有隱藏在水面之下的黑暗真相，但你總是那個該死的樣子，我要怎麼開口？你們倆人都相處不來了，怎麼能共同面對足以毀天滅地的事實？你……你這個狗娘養的豬頭……她會走，完全是你的問題。她本來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是你卻瞬間讓她的努力化為烏有，你覺得她不能理解你的仇恨，難道就不能溝通嗎？你殺了這麼多人，難道連自己的良知與情感都扼殺了嗎？阿普拉帝，你毀了這一切，你糟蹋了史丹利的遺願，如果艾蘭肯死在賈希歐手上，我……」她紅腫的雙眼噙著怒氣、沮喪以及恐懼。「我簡直不敢想像……」
「不是我的錯，我怎麼會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我滿腦子復仇，當然什麼都不知道。她阻止過我、懇求過我，我卻當作耳邊風。我踐踏了她的心意，只為了一意孤行的盲目仇恨，卻沒注意到救贖就在伸手可及之處……天啊……
「你肯定知道，你只是不願承認。」佩奇以掌心擦眼角，低聲道：「你的魯莽蒙蔽了理智，媽的，要是史丹利地下有知絕對會氣到彈出來。你必須彌補你的過錯，不然我們就死定了。你還沒有辦法發揮出全部的力量，在缺少伊爾莎支援的情況下，別說是賈希歐，你甚至連赫涅德茲都傷不了半分。」
寒顫擄獲我的胸口，不安滿溢而出，我啞著嗓顫抖地問：「她現在在哪？」
「不知道，她徹底抹去自己的痕跡，就連我也只能翻出幾個小時前的資料，更遑論及時的動態，但我會盡力嘗試。」佩奇看向伊爾莎曾盤踞的角落，責備地說：「你得找到她，將她帶回來，向她道歉，用盡所有方法讓她原諒你。這是你的責任、你的義務，上次你沒有能力挽救那齣悲劇，但如今你還擁有修正一切的機會。你明白嗎？」
「完全明白。」我目送她慢慢走到門口，不禁脫口問道：「我該從哪裡下手？」
「靜待我的消息吧，我得先回去準備，很快就會再和你聯絡。只是……」她停在門邊，悲哀地回望，「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就我所知，她最後的狀態是在計程車上，我查了計程車公司的紀錄後發現，那台車的目的地在東洛聖都。」
「那個又大又髒亂的工廠？她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等等……」目前我們只知道他們的大本營遷到原本是備用基地的東洛聖都，也就是包含扁柏平地的工廠區。傑瑞德的嗓音浮現在我腦袋，一道巨雷擊中我的靈魂，電得我腦袋一片空白，我瞪大眼細聲道：「沒道理啊……她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那邊不就是……」
「沒錯，就是賈希歐的地盤，維戈斯幫的大本營。」
創作內容
洛城遊客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