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首歌的歌詞不斷在腦海中迴盪──
我也知道自己今生有需要尋找的對象。
然而,這個發展我卻是始料未及──
※
是日。
一個普通的人家,一個無聊的午後,一對無趣的兄弟,在一間有點涼的客廳。
吃著洋芋片,一起看著重播的綜藝節目。
「戚閱,你是打算一輩子單身嗎?」戚耀一邊說著,一邊翻著放在茶几上的照片。
「也不是……」被喚作戚閱的男子睨了一眼戚耀手上的照片,他無奈地開口,誰知道才講一半就被打斷。
「『但就是忘不掉那在腦海裡迴盪的身影。』這句話我都會背了!」戚耀把照片跟相關資料放到戚閱的面前,他的語氣有幾分譏諷。
腦海中有身影揮之不去?是在演哪一齣?
他就是看不懂!
有感覺出戚耀的語意,戚閱扁了扁嘴,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不過我還是看不出來對方是男生還是女生。」
「就不要想那個不存在的人了!這個相親對象你真的不考慮嗎?」發現戚閱根本無視自己遞出的照片,戚耀這次直接將照片放在戚閱的腿上。
「不要。」戚閱一把丟開那些沒興趣的東西,他伸手搶過戚耀正在吃的那包海苔口味的洋芋片,以示抗議。
零食被搶走的戚耀半瞇著眼盯著被丟回茶几上的照片,開口問:「真的?」
相貌不錯、學歷很高又在大企業擔任要職,這種從天上掉下來的機會居然……
不要!?
「你要你上。」看那雙眼睛盯照片盯到都快掉出來,戚閱翻了個白眼。
「好喔!」
聞言,戚閱塞了一片洋芋片進口中,輕道:「那就拜託你了!」
「我開玩笑的啊!別鬧了!」戚耀一把將照片蓋上,推向戚閱的方向。
「有什麼關係?你就去啊!搞不好就交到女朋友了!」語畢,戚閱繼續嚼洋芋片。此刻的他覺得如果有珍珠奶茶就更好了!
想看好戲?自己演猴戲吧!
「哥,我才剛要入伍耶!有那麼急嗎?」戚耀看著戚閱手上的洋芋片持續減少,他的表情越來越難看。
那是最後一包海苔洋芋片啊!為什麼自己的原味不吃,要搶我的啊?
而且為什麼可以吃得那麼嘲諷啊?
為什麼三十歲的不想去相親,還要叫一個二十二歲的衝鋒陷陣啊?
戚耀腦海中快速轉著數個為什麼,卻只有一個讓他吐血的答案傳入他的耳中──
「這樣還可以放婚假啊!多棒!」
※
如果要說怎麼逃避最快,就是離開那個地方。
數不盡的相親,沒有任何興趣。
夢不完的身影,沒有任何思緒。
只是最近,戚閱可以更加確定對方的性別,跟他一樣是男性。
他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的性向,但因為沒有對任何人心動過,為此甚至一度認為自己是無性戀。
而夢中的這個身影漸漸地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今天,他要出發去日本山形。
對於大部分觀光客而言,那是個偏鄉地帶,聽說還是日本最窮的縣市。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戚閱卻覺得有此一行的必要。
用掉了今年的特休,他準備好好來一趟櫻花之旅。
聽說日本的櫻花,特別美。
登機後的小睡片刻,那個身影再度進入他的夢中──
夢裡的他雖然沒有特意靠近,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但這次他終於開了口,一個略微低沉的嗓音,緩緩地道:「要來找我了嗎?你知道在哪裡吧?」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的,而戚閱卻點了點頭。
畢竟身在夢中,有時候感覺自己身不由己。
又或者說,他在的時候,戚閱總是感到一種相識的感覺,然後就被牽著走了──
沒幾個小時就到日本了!醒來的第一個想法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他還真的是男生啊!
戚閱無奈地扯動了嘴角,一個苦笑的弧度就這麼掛在臉上。
他都長成氣質型男了!照那些言情小說的故事情節,怎麼樣也應該是給他個窈窕淑女吧!
風度翩翩的美男子是哪招?
而且還穿著白色和服,該不會是哪間寺院或是神社的神主吧?
思及此,他的嘴角弧度又更上揚了些,臉上就如此地擺著一個連自己也不懂意義的微笑。
早安,日本。
※
山形,真的是一個鄉下地方,相對於關東關西那些大都市而言,山形市真的不算什麼,更遑論山形機場所在的偏僻地帶。
四月的山形,有點冷。
一定要打個比方的話,這裡有點像台灣的山上,不是深山之內,比較像是山間的村落。
天氣更是與山上如出一轍。
剛到的時候還放晴,沒多久就起風下雨了!
還好只是綿綿細雨,也沒有下很久。
而戚閱,也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
雨停之時,他剛好佇足在一間神社之前──
※
踏入鳥居的瞬間,戚閱就看到了櫻吹雪。
粉紅色的花瓣,飄然落下。
地上、鳥居上、風獅爺上、御神水裡到處都是粉紅色,像是戀愛的顏色。
那些隨風紛飛的櫻花碎片不斷地飄落,好似在歡迎戚閱的到來。
他用御神水洗了手,漱了口,上前參拜。
左邊是月山大神,右邊是大物忌大神。他沒有多想,拿出兩枚五元直接走到月山大神前拉鈴參拜。
「結緣。」戚閱簡單地道出一個單詞,跟五元同音的單詞。
就在這瞬間,他似乎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嗓音。
「再續前緣。」
一抹身著白衣的身影朝自己走來,有一張薄布遮住了大半的臉,上面用草書寫了一個字。
即使臉被遮住了!戚閱依然可以確定他就是夢中的男子。
那氣度優雅的身影,還有那溫暖的氣場。
祂伸手指了指自己右側的神主所在處,再度開口:「抽籤。」
戚閱隨著祂的指示,進門就抽了一個男籤。
大吉,愛。
看著籤袋中的愛字,他納悶地回神殿前,目不轉睛地盯著月山大神看。
「這是我缺愛的意思嗎?」
他不懂這個意思,因為缺愛才一直沒有對象?還是不懂愛?他不知道祂要表達的意思。
「不缺,但我想給你。」月山大神悠然地說道。
「什麼意思?」對於祂的悠然,戚閱更加地不解了!
月山大神沒有回應這句話,祂只是讓戚閱的耳機開始撥放歌曲,那一首他有深深感觸的歌曲。
※
穿越千年的眼淚 只有夢裡看得見
我多想再見妳 哪怕一面
前世未了的眷戀 在我血液裡分裂
沉睡中纏綿 清醒又幻滅 ──《千年淚》
※
「我還想再見……祢?」戚閱眉間距離進了幾分,這首情歌讓他的表情有些許不自然,甚至感覺到臉上的燥熱。
月山大神笑而不語,僅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不懂……難道祢想說祢是我的情緣?」末音方落,戚閱仰天扶額。
如果真的是因為這樣而母胎單身三十年,還真是無語問蒼天……
「你的每一世,我們都至少會有一面之緣。到了某一世,你花盡了歲月祈求可以再見我一面。」
語畢,一徐風吹來,風勁不強,卻莫名吹揚了不該為之所動的遮面,清秀的臉龐直接落入戚閱的眼簾。
那他在夢中見過無數次的臉。
「真的是祢……」戚閱心中一股莫名的悸動,他甩了甩頭,覺得這太奇怪了!
縱使在夢中無數次相會,但今天才是真正的第一次面對面。
而且對方還不是人。
是神啊!褻瀆啊!
這真的是「神展開」啊!
似乎感覺到了戚閱的想法,月山大神堅定地開口:
「這一次不會讓你再過奈何橋了!戚閱,你今生註定要嫁給我。」
「嗯?」
「妻月。」說完,月山大神在地上寫了這兩個字。
看見這兩個字,戚閱臉甚是一紅,愣了十秒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在日本,不解地道:「祢不是日本人嗎?怎麼也玩中文的文字遊戲啊!」
「神的語言是無國界的。」
「哼……」臉上的微暈未退,還更深了一色階。
生氣,他氣眼前的對象是萬能的神。
「留下來,或是……」
「我跟你走。」習慣玩電影台詞梗的PTT鄉民,戚閱用中文很順地接完這句話。
全然沒有發現有何不妥。
聞言,月山大神莞爾一笑。
盯著月山大神的笑顏,戚閱數秒後才發現不對勁,他伸手遮住自己的嘴低語:「不會就讓我這樣……」
死掉吧?
這三個字他說不出口,但跟神走或嫁給神都意味著要去死。
也就是古時候獻祭的意思。
知道戚閱的想法,月山大神輕輕地搖頭道:「不會。」
「我都還沒說完祢就知道不會?」
「我等了你十世,不差這幾十年。」月山大神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只要這次你兌現上一世的諾言。」
「我早就忘了啦!孟婆湯一定有喝好喝滿。」
「這一世,我會盡力讓你豐裕富足,直到你壽終正寢。而你,得永遠陪在我身邊。」
「欸?這樣感覺好像祢比較划算耶!」戚閱歪著頭笑著,覺得好像在賣自己一樣。
即使月山大神沒有這樣的意思,但他就是覺得有一種交換條件的感覺。
「那我現在娶你,你一樣永遠陪在我身邊。」
「現在?祢意思是等等我出去過馬路就被車撞死之類的嗎?」
而且現在就嫁祢!感覺都祢賺到啊!
車禍感覺就很痛好嗎?
到底是愛我才要娶我還是根本存心鬧我?
這段話卡在戚閱的喉間,他沒有說出來。
但還是傳到了月山大神那裡,因為他心裡這麼想著……
「……嗯,差不多。」月山大神的神情有些遲疑,瞥了一眼神社入口。
祂並沒有這麼想過,祂不捨得讓他這麼痛苦地死去。
祂想要他一輩子開心順利,只是可能有點寂寞……
聞言,戚閱不解地發了一個單音:「呃……」
月山大神的神情跟祂的答案全然不同,比起這麼做,祂似乎更加納悶他怎麼會這麼想。
輕握起拳頭,月山大神盯著地板,他輕聲地問道:「怕我嗎?」
「還好。」戚閱看著祂的一些小動作,回答完之後便笑了出聲。
他到現在,已經幾乎可以感覺到祂的心思。祂不會傷害他,而且還會緊張。
感知到了戚閱的想法,月山大神突然話鋒一轉,語氣強硬地開口:「還有,不能去相親。」
這句話,帶了三分霸氣七分醋意。
他今生是祂的新娘,不准跟其他人結婚。
祂不准!
「是是是,還沒嫁就先制約我。」聽出了那醋意,戚閱幾乎是憋笑著回答。
眼前的神,似乎有那麼一點可愛。
「晚一點,你找神主拿你的嫁衣。」無視於戚閱的無理,月山大神淡然地命令道。
「嫁、衣?什麼時候穿?不會是現在吧!」戚閱提高音喊著,他的臉因為受到驚嚇而瞬間刷白。
不會是什麼白無垢吧?我的天!我一個大男人穿白無垢……
等一下被其他來參拜的民眾看到一定會被側目啊!
思及此,戚閱揉了揉太陽穴,他突然覺得頭好痛。
「你要嫁我的時候。」月山大神看著眼前的人眼著內心戲,簡短扼要地回應。
聽到這樣的答案,戚閱更加不解地高聲:「蛤?當壽衣喔?」
月山大神蹙了蹙眉,對於那個疑問音感到不悅,對於壽衣兩個字感到無奈。
祂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伸手輕撫了戚閱的臉頰,然後朝著神殿走去。
戚閱也僅是目送祂直到身影沒入那木質的門。
※
見過月山大神之後,戚閱在夢中都能跟祂相見,好像祂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邊一樣。
在夢中,他漸漸可以自由地控制自己,他開始向月山大神訴說每一天發生的事情。
每一種心情都分享了一遍,換工作、升遷、出遊、跟朋友吵架、父母親的離世……
一切的種種,都在他睡夢之後沉澱。
月山大神兌現承諾,給了他富足的生活,他也過了精采的人生。
如果要說缺憾,就是仍然獨身一人。
他太早訂婚了!
跟神。
給了他愛的神。
單身至今也過了七十餘載,他已經老得快成人瑞了……
但他卻不曾後悔去找祂,而且還細心地保留著那件嫁衣。不知為何,他今天將它拿出來穿上,就這麼躺上床。
當晚,他便做了一個夢,一個刻在他靈魂裡的過往。
※
一個櫻吹雪的季節,一間熟悉不過的神社。
一樣是滿地的櫻花瓣,卻是不一樣的視野──
好矮。
「母親,等等,我的髮簪掉了!」一個身著振袖的女子,在神社裡回眸看向方才經過的路。
正好與一男子對上視線,那個男子微蹙著眉,一臉驚訝地看向眼前的女子。
他輕輕掃了一眼自己前方不遠處的地上,上前拾起了一支木簪。
女子本想伸手取回,但她選擇放棄,她不知道拿回來對不對。轉過身,她尷尬地奔回母親身旁,留下身後一臉納悶的男子。
「剛剛不是去撿簪子了嗎?」
「我沒找到……」女子如是說,她回首看向男子應該在的地方一眼,但她並沒有看見他。
她落寞地轉回頭,沒有發現她的木簪仍然浮在半空中。
她不敢上前搭話,她感覺得出他是個很溫柔的男子,或許那一瞬間,她即芳心暗許。
與他對視的那一刻不長,但他給了她一種安定舒服的感覺,即使他臉上的表情詫異萬分。
但她下個月就要出嫁,嫁給從小父母就幫他決定好的錢莊少爺。
那掉了的木簪是她最喜歡的,也是用最久的,不知道被撿走之後是否會被保留著……
她小小的一個心願,就在出鳥居前的一刻細語道出:「如果嫁的是你,或許會很幸福吧?」
這句話當時並沒有任何的回應,又或者說她沒有聽到他的答覆。
一陣又一陣的微風,不斷又不斷地吹落櫻花,那飄香的粉色雪落在她的身上,輕撫過她的臉龐。
這天之後的她,每天都能想起這天的美景,她更想再見他一面,也想知道自己的髮簪最後是不是被留了下來。
抑或是被留在神社的一隅。
到過世的前一刻,仍然想著──
「希望能再見到他。」
─完─
好吧!其實想嫁月山大神的是我XDDD
但是嫁給神就是去死的意思~
我朋友叫我不要鬧www
嘛~
話說照片是我那天去拍的,真的太美,已戀愛。
湯殿山神社都沒有這樣的感覺說~
七月要去月山神社參加祭典。
在日本一整個累啊~還要待好久.......
想念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