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家的使者在兩個荷槍實彈的人員帶領下,來到了麥恩的面前。這個人,安德娜認得,可雖然認得卻不是從家裡反而是在學校中認識的老師──哥多華。
在安德娜的印象中,哥多華就是個好好先生,對學生好、家長好、同事好、外賓好──連工友也是同樣的態度對待。感覺上好像沒有缺點,但這卻又是最致命的缺點。別的不說,就拿處理學生糾紛為例:曾有次兩個男學生因為起口角而大打出手,最後彼此都腫成豬頭的狀態來到歌多華面前,要他主持公道。而他的處理方式卻讓安德娜跌破眼鏡──在了解事情經過後,歌多華不分是非對錯,居然是一味地安撫甚至開始說教,像個虔誠的傳教士般對紅了眼的鬥雞傳道。
結果,雖然圓滿落幕,可雙方心裡面卻無法善罷甘休。因此,一次又一次的衝突中,這兩人始終是主角,直到校方看不下去開了風紀委員會給予懲罰後才真正為此鬧劇畫下休止符。
爛好人、沒用、怕事的蠢貨,就是安德娜替歌多華掛上的標籤。
此時此刻,在這種場面下相遇讓安德娜十分意外。一來,跟歌多華沒什麼交集;二來,依她自己對歌多華的了解,這位怕事的老師是不可能會為了這事以身涉險的。
「你就是格雷家的使者?」麥恩正用指甲刀輕鬆地滑過指頭上方,看也不看歌多華一眼。
「是的。我叫歌多華,是主人私底下派來跟先生們談談的。一方面,要確認我們家小姐的性命是否無憂?有沒有遭受到什麼不好的對待。」歌多華說。
麥恩笑了笑,向卡根尼特使使眼色。
「使者先生不用擔心......您看!」卡根尼特側身把手擺向安德娜。「您家的小姐一切安好,雖然我們這邊人數眾多且都不是什麼小角色......可看在格雷家的份上,我們可是如履薄冰,不敢有半分懈怠啊!」
「感、感謝各位!要是小姐有什麼三長兩短——小人只能以死謝罪了......感謝各位大德。」歌多華像稻穗般地彎下腰,垂下頭,雙眼似乎有些泛淚,語氣也可以明顯地聽出哽咽之意。這讓在場的麥恩一夥人覺得有些不能適應,明明是綁架事件,怎麼搞得好像做了什麼大善事似的。
「使者先生,別這樣。」麥恩說,伸手拍了拍歌多華的肩嘗試著安撫他。
「那、那麼我可以跟小姐說幾句話嗎?」歌多華擦拭著眼角問道。
麥恩看了一下卡根尼特,他沒有意見。「好吧!但只能一下下,時間有限。」
歌多華得到允許後立刻跑向安德娜,可跑沒幾步,卻一個重心不穩——「匡噹!」跌個四腳朝天,讓眾人再也無法掩飾笑意,捧腹大笑了起來。
安德娜別過頭去,實在是覺得非常丟臉。「這個冒失鬼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歌多華狼狽地撐起身子,卻又好像力氣不夠無法立刻撐直身子,所以就連爬帶滾地來到安德娜腳邊後才拉著桌腳,搖搖晃晃地起身。
「小姐!小姐!您、您有沒有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受傷或不舒服的?」歌多華說,表情慌張到了極點就像是一個珍貴且易碎的青花瓷,在經過長途跋涉後小心翼翼地檢查那樣。
「沒怎麼樣,他們待我還算客氣。」安德娜說,接著就壓低音量對歌多華呢喃。「你怎麼會在這裡?到底在搞什麼?你不知道你這樣做也會有生命危險嗎?」
歌多華沒打算多做解釋,只說了一句。「耐心等待,好好配合。」這八個字就轉身對麥恩鞠躬行禮。「再次感謝你們,對於我家小姐的照顧及愛護。」
「這沒什麼。」麥恩揮揮手。「能談些正事了嗎?使者先生。」
歌多華傻了一下,才猛然地點點頭。
麥恩見狀,覺得格雷家居然派這種人來當使者,未免也太小看他們;又或者,這是格雷家所釋放出的某種訊息——想到這兒,麥恩可以很篤定的認為,自己離成功不遠矣。
「首先,是關於那封信的內容,你們的當家——外交大臣有什麼說法呢?」卡根尼特問道。
「她說......此事事關重大,必須從長計議,還望先生多點耐心才是。」歌多華說。
「從長計議?多點耐心?」
「是的,這個意思就是——這個事情需要慢慢談,還需要多方努力才能達成你們在心中所期望的願景。」
「哼!你不用特別跟我們解釋意思,使者先生。」卡根尼特不以為然道。
「我們的麥恩部長很了解你們渠福,對渠福文化也頗有認識和研究,不必耍一些小手段——那是根本沒有用的!」
「抱歉,我沒別的意思......如有冒犯之處請多多見諒。」歌多華卑躬屈膝道。
「那就好。」卡根尼特滿意地點點頭,繼續開口。「首先,我們也不是無理取鬧之途。只是希望貴國對我國的這項外交政策上可以再仔細思索,或者稍微調整一下。你想想,哪國的人民會希望他國的軍隊在自己的家園上橫行霸道呢?尤其貴國又曾是受過欺侮和殖民的,不可能不懂這種處痛吧?」
歌多華拿起了一紙手帕,擦了擦臉。「是......是的,您說的沒錯。」
麥恩注意到他擦汗的舉動,於是也開口說話。「使者先生,看您好像心事重重,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們的啊?」
「心事?沒、沒有啊......」說著說著,哥多華的黑珠子就稍微地往邊線靠攏。
這舉動,使得麥恩和卡根尼特都不相信他所說的。
「我奉勸使者先生,最好誠實告知,否則——你家的小姐將會在你面前受苦呦。」
歌多華一聽,眼珠子瞪得斗大像是要從眼眶中被擠出來。「我說......那個......外交大臣大人已經把此事與內閣成員做商量了。」
麥恩心中一沉,開始有些按奈不住情緒。「難不成——渠福政府打算直接來硬的?而你......」他站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盯著歌多華,而歌多華也回望著他,只是非常明顯地看出他心虛的模樣。
「混帳東西!」麥恩吼道,一把揪起歌多華的衣領,把他從椅子上舉起來。「你是不是來拖延時間的?說!」
「真難看。」麥恩立刻回頭,看到安德娜一臉鄙夷地看著他。「如果真的要拖延時間,只需派個人來傳個話或丟個信,就可以讓你們這群天真的傢伙樂得像神仙——既然如此,我母親為何又要派自己的親信來當使者?不就又給你們增加籌碼了嗎?」
在場的所有人立即交頭接耳了起來,似乎對安德娜的一番話深感認同。而麥恩想了想,似乎也覺得頗有些道理。
「而且與內閣成員商量,並不代表著跟你們這群傢伙來硬的。或許,她可能在嘗試著與其他高官們再做溝通也說不定。」安德娜下結論道。
麥恩聽了之後,放下歌多華,在室內來回踱步了幾圈後走到安德娜面前。
「這麼說的確有幾分道理......只是,不久前妳似乎還信誓旦旦地宣稱,外交大臣是不可能為了妳改變國家政策的。」
「的確是如此。」安德娜也不否認。「可如果稍微改變又能獲得更大的利益的話......我母親也不是不能考慮。但我奉勸你們一句,如果她真的與你們談判,就必須要繃緊神經也不要以為掌握她女兒的生死就可以為所欲為——畢竟,為了國家,何人不可捨?何人不可棄?就是她的最高原則。」
「哼!聽了還真不是滋味」麥恩說。
「我想......要是母親大人聽到您這一番話,肯定會不以為然的。」
「妳說什麼?」
「小、小姐,別這樣啊!」哥多華勸道。
「嘎!」忽然間,門開了,一個人站在那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你是誰?在幹什麼?沒看到我們在忙嗎?」卡根尼特喝斥道。
麥恩認出那人是維勒斯帶來的「大人」的支援,因此踢了卡根尼特的腳踝,用稍微溫和的語氣開口。「有什麼事?難道是那個渾蛋又跑回來了?」
「不、不是的,是換哨的時間到了。」那人用有些鱉腳的帝國話,無辜道。
所有人一聽立刻把自己的眼球占比從黑到百分之百的潔淨顏色。「混帳東西!不會看場合嗎?」「這傢伙到底來幹什麼啊?真是的......」「虧他還是大人的手下。」「別說了......說不定,這人也跟維勒斯一樣,是個無見過世面的貴族小子。」
那人聽到大家的責罵,只能征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還愣那在幹什麼?排好入隊啊!」麥恩罵道,立即把注意力轉回到哥多華身上。
「嗯哼!使者先生,能否先說看看外交大臣的要求或者......我們所提的要求中,哪一點還需要討論的。」卡根尼特提議道。
「這沒問題!」
正當他們開始討論後,安德娜發現剛剛那個被罵的組員居然鬼鬼祟祟地朝自己的方向移動,她定下心神,仔細瞧瞧響一窺此人面貌,不料卻被那壓低的帽沿給遮住。
忽然間,安德娜才想起了這人的聲音有些熟悉,裡頭充滿了她所熟悉的滑頭味、狡詐味和狂盪不羈。這使得她開始猜測——或許根本就不用猜也知道這人是誰。
「你每個都說要回去稟報——那你到底來幹嘛的?就只是看自家小姐是否安好?」麥恩忽然高聲怒罵道。
「這、這我也沒辦法啊!這些事情我、我是做不了主的啊!」哥多華哀聲道。
此時,一個清脆且震醒大夥的金屬碰撞聲,讓大家呆住了。
「唉呀!真不好意思,打斷了你們熱絡的談話......只不過......現在這位安德娜小姐,可是歸我了。」
往安德娜的方向看去——剛剛那位被罵得組員,正笑嘻嘻地用手槍抵著安德娜的太陽穴跟大夥打招呼。
「你們好,我叫愛德蒙托,初次見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