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勒斯恨透了這個工作。
塞勒斯是一名鎮守第四區的士兵,第四區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地方,大約是一個麥田那麼大,除了單調的帳篷,放眼望去只有荒野,最外圍是一堵石壁,挺適合當麥田,他們則是耕種麥田的農夫。
塞勒斯每天的活,便是起床、早操、保養武器後交換站哨,第四區的武器不算多,但還算齊全,從對地的槍械到對空的火炮都有,地雷、炸彈、各種煙霧也應有僅有,他們一個禮拜會清點一次,從來沒有少過,至少從塞勒斯來這裡之後。
他會悉心的保養好這些武器,再把他們牢牢的鎖入軍火庫——這是長官們要求的,要上牢三道鎖,以免失竊了,至於敵人來襲該怎麼辦,誰管他,塞勒斯只管上牢鎖,少一道都不行。
第四區的長官是很龜毛的,早上保養完後要來巡視一次,日落又要再看鎖也有沒有上牢,甚至半夜還會來個突襲檢查,如果被長官抓到沒上好鎖,當天分發的酬勞就少一塊肉——這是很嚴重的。
第四區的待遇還是算不錯的,至少有一塊肉、一瓶酒和三個麵包,兩塊乾糧,光是肉就足夠讓他們炫耀上半天了,在這戰火遍地的時代,哪怕是一根手指頭的肉都是很難得的,更別說是一整塊肉,沒錯,一整塊肥美的肉。
一天的工作都結束後,塞勒斯喜歡和幾個弟兄圍在營火旁,把一整塊肉以樹枝插串懸在營火上烤,聞油膩的肉香大口喝酒,講講過去的事跡,偶爾聚賭划拳,或是打一場架看誰得到的肉比較多。
塞勒斯不受眷顧,常輸到只剩下乾糧可以果腹,連酒也沒得喝,半夜餓得不行,覺都睡不了,反正也睡不了,他便以一個麵包作為酬勞和夜哨的弟兄交換,至少只是吹吹寒風,總比挨餓好多了。
夜哨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塞勒斯得隨時注意第四區長官的動向,然後用各種手段通知帳篷的弟兄們,收起不該出現在床鋪的雜物——包括棉被的皺褶,再擺正睡姿,以利長官查房,長官是個喜歡整齊的人,他絕不允許視線內出現不順眼的東西,一點都不行。
第四區是個平凡無奇的地方,絕不會掀起波瀾,塞勒斯接受的作戰訓練,在這一點也用不上,除了模擬作戰。第四區的作戰長官很重視模擬作戰的打分,一切的姿勢都要到位,清槍、上膛、發射,一個口令即對應一個動作,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不允許意外,連死亡也要剛剛好,在被擊中的一瞬間就得倒下躺好——得用規定好的姿勢,差一點點都會被扣分,塞勒斯剛來的時候,模擬作戰永遠都是E等,因為他手腳不夠協調。
第四區最大的疑點,就是那盡頭的石壁了,談論石壁是第四區中的禁忌,長官常說石壁後方是可怕的敵人,但誰都沒看過。長官口中的敵人也有好幾種樣貌,有人說是生活在荒野的食人蠻族,有人說是長相醜陋的怪物,每個人都講得似乎親眼目睹。
塞勒斯還記得有次不小心在長官面前提了個石字,就被嚴刑拷打,差點丟了小命,自此之後,塞勒斯就絕口不提,只敢在喝了點酒後,和弟兄們一同描繪起石壁後方的敵人,最後傳到他口中,變成了食人的吸血鬼。
第四區的生活單調無奇,塞勒斯幾乎都要忘了來這裡是為了什麼目的,有時會忘了自己是誰,從何處來,只記得自己是鎮守第四區的士兵,這讓塞勒斯感到了困擾,但他不敢和別人談論,只會被當成怪胎。
塞勒斯漸漸厭煩了士兵的身分,厭惡這日復一日的工作,他漸漸脫序,最後被扣得連一個乾糧都不剩,在飽受挨餓的晚上,塞勒斯終於決心要離開這個地方——他要當個逃兵,逃離第四區。
塞勒斯已經忘記自己是怎麼進來的了,這裡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只記得自己是第四區驕傲的士兵,似乎從娘胎以來,就是第四區的士兵。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塞勒斯很清楚。
塞勒斯把眼光放在了遙遠的石壁,他知道那裡一定存在些什麼,是未知的怪物也好、強大的敵人也罷,他已經受夠這個地方了。
塞勒斯故意站了夜哨,在長官來巡視的時候沒有發出信號,趁長官在帳篷裡破口大罵時,帶上了全副武裝,溜出了營區。第四區的營區外側,只有幾里的允許活動範圍,再過去靠近石壁的地方就是不可接近地區。
塞勒斯很快的走出了活動範圍,踏入了誰都不允許接近的不可接近地區,不可接近地區和活動範圍沒有太大的差別,就只是插了一根牌子,拉起鐵絲線分割的差別,風還是一樣冷冽,不時還有塵沙往他臉上甩。
這都和活動範圍一樣,塞勒斯並沒有感到太大的不適應,繼續往石壁前進,石壁沒有他想像中的遠,至少他只花了一些時間就抵達了石壁下方,石壁沒有遠遠看起來的那麼高,他只需攀爬一下子就能到頂。
嚴格來說,石壁只不過是三個塞勒斯高而已。
塞勒斯輕鬆的攀上了石壁,當他越過石壁的時候,眼前沒有想像中的什麼恐怖的敵人,也不是什麼末日淒涼景象,有的只是和石壁同高的鐵柱,任誰都看得出來,這裡是個籠牢,他是那個被關在牢籠中的人。
塞勒斯的眼前是另一群忙活的士兵,他們見到塞勒斯很是警戒,舉起了槍口對準了他,舉槍、上膛,這些塞勒斯都很熟悉,他甚至能漂亮的成為他們其中的一員。
但他不想。
塞勒斯慢慢的往前走,那群士兵們用難聽的話一齊吼了什麼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得這種感覺是無上的美妙,連胸口逐漸擴散的疼痛,和意識的模糊都是一曲美妙的協奏曲。
——詠唱著那高尚的自由。
塞勒斯倒在地上,在沙地上開出了大大的血花,士兵們也放下了槍枝,在他們無線電內傳來了任務結束的宣告。
「已經處決來自於第四區的叛亂逃兵,罪名:違反軍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