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陰同人〉【晴若】彼岸花

《彼岸花》


妖嬈花姿搖曳風中，赤豔花蕊朝閴闇天空延伸，綿延不絕的曼珠沙華倒映於平靜潺緩的河川，渲染成恣意的紅。
她靜靜佇立，清麗容貌與墨黑長髮，她是一朵正值芳華的花。
只綻放於彼岸。
對那人的思念不因陰陽兩隔而消磨，因冥界使者的寬容讓她能停留在兩界邊緣，耐心等候那人到來。
她知道自己或許很傻，放棄了生命的自然輪迴選擇留下。
漫長等待是為了祈求他來的時候會有那麼一盞明燈，伴著他渡過三途川。
那個寂寞的人哪。
兩人攜手走過就不孤單了吧。

唇邊揚起因思他而起的笑容。

與他相遇宛若昨日，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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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綠意嘻鬧，花香滿盈。
櫻花優雅飄落風中，柔美姿態令人著迷。
如果跟其他人一樣只會看到這些東西就好了。
女孩的褐色大眼在與潛伏於櫻樹陰影中的不祥之物交會一瞬間迅速移開。
來不及了，她想。

陰影挪移至板窗前只是眨眼中的事，女孩開始不斷顫抖。

她痛恨自己的雙眼。
與生俱來的見鬼能力自小讓她吃盡苦頭。

「不要過來！」女孩驚慌的喊叫阻止不了即將纏上衣角的黑影。

「小姐怎麼又……」

「小姐，請您好好坐下吧？」

侍女的勸誡聲無力回盪在空間中，臉上的表情有無奈、有憤怒，但更多的是譏笑。她知道在侍女之間流傳的流短蜚長。

她們不懂。

細緻的小手拉開紙門，跌跌撞撞來到迴廊。驚恐目光直直盯向身後緊追不捨的黑影。不要，走開、走開走開……！

「若菜！怎麼又不遵守禮儀？」父親生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伸手便攫住她細瘦的手腕。「不要在人前失禮！」憤怒的神色是感嘆自己的失態。

父親大人不懂。

鹹澀的液體在眼眶裡打轉，她多希望自己雙目皆盲。
黑色陰影順利欺上背部，冰冷沉重的壓力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淚水滑落，她已經不想掙扎。

「──萬魔拱服。」

黑影於剎那間消散，她驚訝看向立於父親身後穿著直衣的青年。

他只是淡淡微笑。「可以不必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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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知道他的名字時，已是蟬鳴價響的夏季。

安倍晴明，陰陽寮中一介見習陰陽師。

「你看得到嗎？」柔細嗓音帶著疑惑，女孩嬌小的身軀坐在廊下，十五滿月將纖弱影子拉得又遠又長。
明媚大眼充滿驚喜觀賞夜空中悠然飛過的點點螢光，不遠處一畝小小池塘植滿盛開的蓮，紅的白的雅致花苞在月讀尊光芒籠罩下舒展馨香。

「我是陰陽師，看不到就糟了吧。」青年臉上總是掛著微笑，她很喜歡他的溫和笑容。

「你是怎麼把我帶出宅邸的？」她一直很好奇，竟然沒有人發現她不在屋內。侍女們都沒有察覺嗎？

「我是陰陽師哪，辦不到也很糟。」青年唇瓣揚起微彎弧度，有著惡作劇成功的得意。

感染他的情緒，若菜也笑了，將自己滿腹的問題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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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知道很多關於青年的傳聞，人狐混血、精於咒術……等，各種不同的謠言都是她從侍女處打探到的。

相異的形容有相同的結果──那個令人畏懼的異端份子。

畏懼嗎？她倒覺得比起魑魅魍魎那些散發謠言者的碎嘴更令人發寒。

那人是如此寂寞，也如此溫柔。

她第一次來到青年的居所時不停發抖，這人的宅邸竟無除了他以外的人。
她知道，那些看似普通下僕的女侍全非常世之人。
即使她清楚青年絕不會讓它們傷害她，但過往的不愉快回憶卻控制了身體反應。

察覺她的害怕，他沒有指責或不悅，只是笑著對它們說。
“下去吧，她好像嚇壞了。”

若菜囁嚅開口，不希望自己給他添了麻煩。“對、對不起，你、您可以要它們留下的。”

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拍拍她的頭。

她抬頭看著他領她走向屋內的身影，雖想說出浮現心中的困惑，卻也不知該從何開口。

你一個人……不孤單嗎？


此後，每當青年夜裡帶她抵達他的居所時，偌大宅邸全無非人氣息。

青年的溫柔，讓她在懵懵懂懂間就獻出一顆芳心，至此懸於其身未曾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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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於澄黃楓舞的時節成婚。

那已是她笄簪禮後的事了。

炙焰楲葉如織似錦鋪滿秋天山野，色澤若金的銀杏也不惶多讓。但她最愛的，依然是他為她親手摘來的小小秋菊。
柔軟高雅、靜靜散發芬芳，他說是為貴族除妖的謝禮。

她輕撫開始有些枯萎的花瓣，原來他記得。
今日，是她的生辰。
所以昨天才要了這種謝禮吧？

「晴明的妻子、晴明的妻子！」稚嫩嗓音從廊外傳來，聲聲呼喚打斷她的思緒。
倏地起了防備，即使多年夢靨已過，她在面對無害小妖時身體仍會不住顫抖。

若菜戰戰兢兢起身，察看又是哪個雜鬼特地前來惡作劇了。
婚後她才發現附近小妖們常以嚇她取樂，有一次他終於對她解釋，說大概是覺得她驚慌的樣子很有趣吧。
連我也覺得很有趣呢？他接著這麼說，臉上的微笑令她想一手打掉。

剛走近，漫天花瓣兜頭而下。

「這、這是？」若菜哭笑不得看著身上、髮上的各色花瓣。

「晴明要我們給你送花！」
「晴明還要我們去貴族宅邸摘呢！」
「對啊，我們採得好辛苦啊！」
「對啊對啊，還指定要這種花呢！」

她怔愣拾起一抹紫紅，觸感柔和的花瓣飄散菊的清香。

他都記得。
昨晚她隨口的一句話。

“菊花很美呢。”將花朵置於掌心，她愛不釋手賞玩小巧花瓣。

“妳很喜歡？”他沒有將眼神離開手中卷軸，只是淡淡拋來一個問句。

“你不喜歡嗎？”她歪頭看向他，他不喜歡這種花為什麼要來當謝禮？

“無所謂喜不喜歡吧。”他對上她的眼睛，只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是不喜歡的意思嗎？“ 是嗎？真可惜，聽說菊花有很多顏色呢。我只看過黃色的。”

“妳想看看其他的嗎？”他伸手拿起她手中花朵，隨口問著。

“有機會吧。”她輕輕笑了，說起來容易呢？菊花只栽種在貴族的宅邸裡，沒那麼簡單看到的。

沒那麼簡單看到嗎？

他記得。

將那抹紫紅放置手心，廊上還有諸多色彩，奼紫嫣紅的繽紛。

「耶？晴明的妻子在笑？」
「不是每次都發抖嗎？」
「晴明的妻子、晴明的妻子為什麼笑？」

將手掌收攏，也將他的心意緊握其中。
懷抱喜悅及嬌羞，她悄悄許下願望要與他共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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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平吉昌相繼出世後，她的身體越來越差。
她很愧疚。
她不但無法成為一個稱職的母親，也遺憾不能多為他添一些子嗣。

他只是笑笑說有妳陪在身邊就夠了。
妳一個人的糗事就足夠抵過十個孩子了。
她的回應是默默將硯台砸到他頭上。
這人總愛開她玩笑、開自己的玩笑。

他習慣以這樣的方式，為她也為自己排解說不出口的總總。

那個笨拙的人。
只會用相反的語句與口吻去掩飾他的溫柔。

日日月月歲歲年年，光陰是抓握不住的流水，只能收緊了雙手卻徒然從指縫間溜走。

放下手中的針，她抬頭看與當年並無二致的景色，秋陽穿過葉片縫隙灑在瀰漫金木樨香氣的庭院裡。

騙不了人的，她的時間所剩無多。
只是坐在外廊為他縫補衣裳竟讓她覺得疲憊，她的生命宛若風中搖曳的燭火，即將熄滅。
她還能陪他多久？

哪……夫君，我們能攜手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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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色結晶覆蓋一切，她清楚自己的生命將盡。
血紅樁花映襯雪白庭院的寂寥，她大概……再也看不到了吧？春光爛漫的粉嫩色調，夏日青翠蓊鬱的清涼綠意，繽紛熱鬧紅黃色系反應結實纍纍的豐收。
這將是她最後的一季。
或許，他也知道了。

「為妳施術好嗎？」有一天，他心血來潮似地開口問她。
她比誰都清楚那隨意問話下所隱含的意義與決心。「我不要。」
不可以，她不要他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

一愣，他的臉上出現苦笑。「妳好頑固呢。」
「彼此彼此。」她則對他露出美麗的笑容。


過了幾日，她在深眠中被他輕輕搖醒。
他掛著笑容輕喚。「若菜？」
她勉強睜開雙眼。「嗯？」

「明年……一起去賞櫻吧。」他伸手小心翼翼順著她的髮，卻不讓她看他此刻的神情。
強撐起精神，這幾天也該睡夠了。再這麼睡下去就再也看不到了吧？他的微笑他的面容。「呵呵……這次要去哪裡賞櫻？」她想抬起雙眼他卻用手覆住。

「就吉野山吧，那裡的櫻花滿山遍野。賞完櫻花，夏季還可以去貴船神社看螢火。」他細數初春的櫻盛夏的螢，話語中有著不易察覺的細微震動。
「那麼，就約好了。明年再一起去賞花觀螢。」她唇角勾起一個笑弧，無力地舉起一隻手輕拉他的衣。


「約好了。」他將手覆在她的上，握住。


約好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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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窗外，最後一朵樁花即將落下。
再過不久，積雪溶化後嫩綠新芽就會紛紛抽出，大地會染上雙眼怎麼也看不盡的色彩。
只可惜她看不到了哪......

她強撐精神，希望至少能等他回來。
視界所見盡皆模糊，氣力也緩緩流失。

春天，就要到了呢……今年的櫻花，一定很美吧？

慌亂雜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男人的嗓音飽含失措。
「若菜、若菜？」
她費盡力氣輕扯出一抹笑，想將笑容留給他。
謝謝，謝謝你給我的所有。

「若菜！拜託，不要、不要離開......」
他的聲音好遙遠呢......而且，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慌張的口吻，在她的記憶裡的他永遠都那麼從容。
她感覺他握住了她的手，溫暖卻顫抖著。
她努力想睜開眼，但眼皮無比沉重。


光芒消失。
聲音遠去。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要……失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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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眼只見滿滿的紅。
孤傲挺立的花朵朝怎麼也到達不了的天空執拗延伸，綿延不絕的花海將視線所及一切染上妖豔赤色。
這裡是？

錯愕間她聽見了流水淙淙，她遲疑走到河畔。
水面上靜靜飄著凋零的花瓣，咿咿呀呀的擺渡聲自遠而近。
一葉扁舟在她眼前停下。
「上船吧。」擺渡者的臉孔和聲音就像從遠方傳來般虛無飄渺。
她沒有太多遲疑，拉起衣襬就要上船。
她知道，她該渡過這河。

些微的傾身懷中物品隨之落下。
年代久遠的小小秋菊頃刻沒入水中，河面平靜如昔甚至未激起任何漣漪。
她混沌的思緒卻剎時清晰。
為什麼她在這裡？

不再停留，她轉身離開。
她應該在他的身旁不是嗎？

轉身瞬間紅花頓化荊棘層層糾結環繞
尖硬的刺猛得扎入她未著寸履的腳。
豔紅的血一滴滴落在她走過的路上。
銳利的刺劃破了她的衣，纏繞叫囂勾住了她的髮。
她不在乎。
這些留不住她想向他奔去的步伐。

約好了，要再一起賞櫻花。
看那粉色柔和在春天的盎然生機下飄然起舞。
約好了，要再一起觀螢火。
目視點點流螢將貴船的深山夏夜裝飾成如夢幻境。

沒注意前方蔓生的枝幹，她狼狽跌坐在地。
很痛，卻比不上心中滿溢的慌張。
她離開了，他要與誰賞花觀螢？
她離開了，誰了解他的寂寞與溫柔？

她踉蹌站起，她要回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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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好久好久之後想起，她還是會露出苦笑。
陰陽兩隔。
只是當時她拒絕了解。

等她終於明白死者只能渡河不可重返人世，她就決定不計一切留在河畔等他。
她無法活著伴他走過漫漫長路，所以、至少攜手前往來生。

就算放棄所有，她也絕不後悔等他。

她輕撫衣袖，憶起那個充滿色彩與芳香的秋日。
她笑瞇了眼，溫柔的情意只為一人而生。
雖然無法陪他直至人生最後一刻，但她不遺憾。
她要成為他再睜眼時首先目睹的身影。
她會微笑迎接熟悉的久別夫君，主動伸出手，緊緊握住他的。
只要兩人的手交疊，有彼此陪伴一定不再寂寞了。

她依然佇立。





無邊際綿延紅花中，有一抹芳華正盛春色。
只綻放於彼岸。
只為一人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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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吧說不定有幫助(？)的資料

彼岸花=曼珠沙華(梵語)=紅花石蒜
因在日本彼岸節開花故得名，生命力旺盛，多生長於墓地(也有人刻意種在墓地)附近，曾經被視為不祥的象徵，別名為死人花、地獄花。梵語中的意思為天上之花。

菊花
我查到的資料是平安時代種植觀賞菊花的多為貴族，尚未普及於平民。所以文章中才以這樣的方式呈現，有誤的話麻煩告知吧！猴子會很感謝你的。

金木樨=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