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濺起，周身的氣流瞬間一陣混亂，明明還在酒館之內，卻驟然吹起大風，大風銳利如刀，我下意識地閉上雙眼。再眨眼時，什麼都亂了。
戰圈中心的雙方只對峙一瞬，轉眼幾道身影交織不斷。
刺客沒有打招呼的習慣，要殺就殺。如果偷襲能一招得手，那便偷襲。與人搏殺是下下策，但眼前這團搏殺的畫面，要想活命，拚的就是速度。
我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只能快速觀察一下周遭的情況，如果衝動，陷入殺伐甚重的中心，那就離死不遠了。
幾道身影祭出殺招的速度極快，我試圖想完全看清卻發現跟不上速度，速度太快。
看到地上那死不瞑目的死人頭，不知道是誰的，轉眼已被兩批人馬來回穿梭的腳步踏得粉碎。
左右稍微看了看，發現那些本該被保護的目標們不見了，包括小方也同時消失了。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原因，可能是被自己人帶走了。對方要想帶走他們，想想是沒有必要的，一群酒囊飯袋對他們來說，多了就是拖累，不如成為屍體。
此時包廂的門是敞開的，內部空間並不算太大，好幾道黑影朝著另外幾道黑中帶白的身影重重形成夾殺之勢。
黑影七人，其餘黑中帶白的身影有五人。
分敵我的方式很簡單，外圍並沒有統一規定，外圍的刺客多半是孤狼一條，除了信息方面需要仰賴別人，殺人動手基本上要自己來，很難形成規則。
內圍很好認出，大概就是那七道黑影了，他們的腰帶皆掛有辨認用的信物——漆黑的鐵牌。上頭看起來像是層層繡紋的是國家煉金術士所銘刻的祕文，用以確認擁有者的身分，也有其他神秘的功能不為人所知。
敵人皆披著灰色斗篷，斗篷底下一片漆黑，看不出身型壯碩或消瘦。臉掛全邊的素白面具，相當詭異。
我腦子與眼睛轉得飛快，似乎過了很久，實際上可能也才幾個瞬間。詭異的時間感幾乎要將我腦子拉扯至毀滅為止，但我想，我現在看起來應該還算很鎮定的立正站著。
到目前為止我仍未出手過一次，只是慣用的左手正緊握匕首，擺好備戰的姿勢，站在戰圈之外。幾名看起來像是外圍的人這時候也散散亂亂的站在圈外，眾人皆很理智地不敢接近。
「接近則死。」沒有人說話，但我心裡一直浮現這樣的聲音。
明明沒有動手，我卻感覺自己正在冒冷汗……
備戰的外圍沒有人敢說話，能聽見的只有金鐵交擊的聲音，還有刀兵入肉的脆聲。
戰圈內的勝負很明顯了，對方五人與陰影司內圍的七人廝殺，五人已經有三個人倒下，只剩下兩個人被內圍七人圍殺，擋住幾處要害就是極限了，快結束了。
就算本來看不懂的，此刻也該看懂了。
本來是對方想玩心計，想用拖延讓陰影司的人弄得心力交瘁，但卻反而被陰影司擺了一道。不知何時已經鋪好天羅地網等著這些人奉上人頭。
這個網到了收網的階段了，越收越緊，網中的獵物要逃出，很難。
外圍早設下重重包圍。
這間酒館的所有來的客人除了那群「目標」們是真客人之外，其他人皆是陰影司外圍的人。我本來沒想到的，現在想到了。因為我看見了緩緩走過來的侍者，前幾天他才給我送過牛奶，今天手上卻拿著匕首與我站在外觀戰。
侍者似乎認出我是誰，兩人相視凝望，我沒想讀出什麼意思，只是有點尷尬。
同行真是無處不在。
一道網織成需要好幾重絲線，我大概只能算得其中的一條線，這是事實，我本來也沒想強辯。
但我想到鴉的那句話，心頭卻好像有什麼東西悶著一樣。
「小人物就該有小人物的覺悟，刺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無力、沉重，我努力想從心裡揮甩掉那令人痛恨的感覺，局中的每一步都很重要，我從未參與過這種規模較大的戰鬥，但感覺似乎像被欺騙一樣。
「有個特別的任務要委託你，保護名單上的人。」那是內圍前輩所說的。
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站在這邊成為網子的一部分。
我想到幾天之前內圍前輩對我說的，當時我並沒有問得更多，這次的經驗給我提了一個醒。我發現自己能掌握的情報太少了，少到連我自己成為計畫的一部分都不知道，莫名讓人不爽。
很可笑，但我卻不知道自己這幾天繃緊是為了什麼，好像完全不值得。
「外圍的，都給我小心點！」
似乎是戰圈內的人大吼，對方死傷慘重，只剩下一個人，那僅剩的一人似乎想殺出一條血路，戰圈內的人沒有使力將他圍住，很快就被他拉開距離，跑的方向正是我這裡。
別太看不起人了……
我動了幾步，身子很自然一轉，悶到現在火氣有點大了，手中的匕首奮力往那傢伙的咽喉方向刺去，如果落在實處，他必死無疑。
鏘！
對手像是打出一道上勾拳直接格擋在咽喉前，他速度很快，我不知道他怎麼能算得這麼精準，那手套上的薄薄鐵片竟擋下我盡全力的刺擊，匕首與鐵片擦出幾道火花，發出刺耳尖銳的響聲。
該死！
我旋起身子，右腳奮力一踢，卻落在空處。
怎麼躲開的？
一張素白的面具一瞬間朝我視線放大，我沒有看清楚他的動作，但我下巴像是被一塊沉重的鐵塊撞擊過去，整個人好像飛了出去，重重撞在地上。
從下巴處傳來一陣劇痛。我沒死，也沒有暈過去，只是有些無力，只能癱在地上。
那一瞬，只有深深地無力感
眼前只能看到一片潔白的天花板，掛了幾盞燈，幾絲昏黃照著整個空間，我看著那燈光，腦袋一片空白。
我能聽見好幾道紛亂的腳步聲，僅剩的一人似乎已經遠遁而走。鴉說的話並沒有全部實現，但結局差不多就是他料想的那樣。
內圍七人故意留下一人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計畫的一部分。
手撐起身子好不容易才站了起來，轉頭稍微看了一看，幾個人被放倒，沒有被殺。脫逃的敵人很可能手上連趁手的傢伙都沒有，只能出此下策。
我沒細想自己為什麼要朝逃跑的那人插一刀，可能血氣上湧，但這似乎是個不好的前兆。
鴉不知何時到了我身旁：「呵，你衝動了。如果你之前幾張單子也是這樣，你能活到現在還真是奇蹟啊。」他拍拍我的肩，我卻不是很高興，一手將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拍開。
他冷不防地又說了一句：「都說了，我們來走個過場而已，你一個三流刺客跟人家認真什麼，想要送命啊？」
「你話可以少一點。」
我怒視著鴉，握著匕首的手緊了緊，終究還是沒有幹出蠢事。沒有戴上掩飾表情的面具是一大失策，我發現自己很難控制住上來的情緒，想想鴉也沒有壞意，只是嘴巴壞了一點。
為此我感到非常丟臉，此刻的自己全然沒有刺客的姿態，倒像是街上一些血氣方剛的流氓。
好不容易收起羞愧的情緒，發現似乎有幾道目光在窺視，這時狀況很安全，我便朝著那目光注視的方向看了過去，是陰影司內圍的人。
七個人站在一邊，在那幾個人身上感覺不到幾絲血腥氣，卻有著比那更為恐怖的手段。
他們不知用了什麼祕法，原先地上的敵方屍體已經被收斂起來，地上僅殘餘一些血跡。那些屍體有可能是他們要帶回陰影司，以便內部情報分析使用。
內圍的人皆戴著全邊的漆黑面具，看不出誰是誰，唯一露出的只有一雙眼，那些眼神都沒什麼感情。我隱約可以聽到幾聲冷笑，還能感受到一些鄙視的視線。
「接下來的善後就麻煩你們，辛苦了。」內圍七人的其中一人淡淡道，聽不出什麼起伏，可能是隔了一層面具的緣故，聲線更顯低沉，卻有些熟悉，我卻不知道是誰。
七道身影陸續走出，隱沒於陰影之中。
「喝牛奶的小哥，幫忙清理一下血跡吧。」
不遠處，身後一人呼喚著。我回頭看一看，是那名侍者。我苦笑，沒有回話，他大概也很能理解我現在的心情，沒有多跟我搭話。
收起手中的匕首，侍者不知從哪弄了塊布便丟給我，我埋頭與其他人一起清理殘局。
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了，之後再也不用來這間酒館了。
剩下的事情，只是再與當時接任務的內圍前輩確認任務完成，領取任務另一半的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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