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學徒沒有職業認同　《十八》

　　據說優秀的刺客必然有著極其敏銳的直覺，要在無數次血腥殘酷的搏殺中留得性命，除了種種殺伐手段，以及臨危不亂的穩定心態，直覺是刺客最為重要的一項高貴品質。

　　就算陰影司的情報再怎樣詳細無漏也十分有限，其餘便是靠刺客的直覺——那源自野獸本能般的直覺。
　　
　　腦中倏然閃過一陣不知來自何處的殺意，似乎是警告我事情要發生了，保護小方這幾天一直都沒有特別的感覺，但似乎快了。

　　對方也該等不及了吧？

　　拖了這麼多天，陰影司的其他刺客慢慢對目標們保護鬆懈了下來，正是殺人的大好時機。

　　我想了一下對方可能是想用策略拿下目標們的人頭，讓我們這些臨時來保護的人等個幾天，緊張的狀態沒辦法維持太久的，如果被殺個措手不及誰也不知道。

　　更何況這幾天也沒有什麼新的情報進來，讓人煩躁異常。

　　※

　　今天目標們學院下課後仍然到酒館小聚，這樣的地方，真不知道有什麼值得沉迷的。他們幾乎每天都會來，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酒館內不知多少暗中盯哨的同事，到目前為止，唯一熟識的仍只有鴉這個人，不過刺客這一行本來就沒有再跟人搏感情的，幹的都是殺頭提頭的事情，我雖然只是外圍的人，也算是有這個覺悟。

　　鴉依舊非常愜意地喝著自己的酒，一點也沒有想要盯住目標的意思，我坐在鴉的旁邊，沒有喝酒，今天的我比平常更警戒了些，稍微留神在小方身上，單子上我被分配到的就是保護好他，那麼他的人頭可就不能掉了。

　　「你真打算放生你的『廢物』了？」我說，並朝著鴉笑了笑。認識幾天了，發現鴉這個人很喜歡笑，講起話來痞裡痞氣的，一點也不像個刺客，比較像個痞子。自己似乎也稍稍給他傳染了。

　　「哈，你這傢伙就別說我了，這不是還在跟我聊天嘛，你的人不用顧啦？」鴉痛快地喝了一大口酒，手指著我桌上的那杯酒說：「喝嗎？」

　　「不喝，喝多感覺就糟糕。」我臉緊了一下，想到前幾天那該死的惡夢，那模糊的血腥畫面沒有帶來什麼視覺上的衝擊，死人看多了。但是心裡卻很不舒服。

　　而且今天閃過那陣不詳的預感，想想還是多保留幾分警戒，以防萬一。

　　「你小孩子嗎？真是喜歡瞎緊張。說不定要拿那些廢物小命的殺手們都不存在呢，呵呵。」他輕鬆笑道，我沒吐槽他你這傢伙似乎也沒大我幾歲，但我卻非常疑惑，為什麼鴉會說那些單子上的殺手「不存在」？

　　我這個人好學習，向來不懂就問：「為什麼？」

　　鴉語氣頓了一下：「你真他媽白痴，想一想，我們接下的懸賞單從哪來的？」

　　「有人有需求，陰影司就負責接下他的需求。」我稍微想了想，便緩緩道。話說出口的瞬間，隱隱間對自己的身分有些不舒服。

　　「對，這張單子的需求就是要保住他們的命！」

　　「呵呵，不妨告訴你，我猜想這單子可能只是那些政府高官聽了那些風聞所作的預防手段而已！」

　　他又笑道：「那些狗官最不缺的就是錢了，散了些財物讓他們那些不爭氣的兒子多幾分保障也沒什麼。」

　　一段話聽來，我愣了愣，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腦袋有些空白。

　　「那我們到底算什麼？」我低著頭，看著桌上那杯未動的酒，一直以來，我似乎活在無盡的未知裡，如果非要把所有念頭都搞清楚，不知道窮盡一生有沒有辦法。

　　不排除這傢伙可能在故作深沉，但我卻突然一陣茫然，似乎自己什麼也不是，卑微得如同塵埃一般。

　　「小人物就該有小人物的覺悟，刺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鴉淡淡說道，語氣聽不出是什麼情緒。

　　聽了那像是挑釁的話，我不懂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心情，卻鬼使神差地說著：「從我第一次接任務到現在，從沒失手過。」

　　也許想證明些什麼，但話說得太蒼白無力，好像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

　　鴉第一次正經地看著我，面色不再輕鬆：「你他媽的。你該知道你那只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鬧。真正的刺客要殺你，真的太容易了。」

　　胸口像有一陣火焰在燃燒著，那是被什麼點燃了。

　　憑什麼口氣這麼大的對我說教？也許我真是小孩子，但你又是真正的刺客了嗎？

　　我沒有說話。

　　有那麼一瞬間，鴉的口吻，那種高高在上、對人說教的差勁感覺，跟我的領路人重疊起來。

　　「當個普通人，不是很好嗎？」領路人曾經對我說過這麼一句話，當時聽來並沒有特別的感觸，如今想來卻覺得有幾分不快。

　　鴉沒有在這話題繼續說下去，真不知道為什麼要不高興，是因為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多渺小嗎？我越來越不明白，腦袋嗡嗡地響，似乎要炸裂了一樣。

　　我下意識的摸向腰間隱藏的匕首，緊握住匕首的把柄，彷彿如此能帶來幾分安全感。

　　也許是為數不多的幾次，我認真看向面前的這個人。

　　鴉總是穿著漆黑的夜行服，看起來年紀大概也與我差不多，他那張臉給人的印象實在太過模糊，唯一能記住的是，他總是賤賤的噙著笑，說話幾分豪氣、幾分粗痞。

　　我不知道他有著怎樣的過去，我也未曾與她說過我的過去，刺客與刺客之間沒有交底的義務。

　　鴉同時也認真地看向我，那雙眼卻很幽深，深不見底。

　　大概是我太過淺薄，我什麼也看不見。

　　這樣對視了一陣之後，他似乎是覺得無趣，只是很熟練地抬手將杯裡的酒倒入喉中，咕嚕咕嚕地喝下去。

　　「呵，剛剛講的就別介意了，我們兩個好歹也認識了幾天，剛認識你還覺得你冷血，你真不冷血，很熱。才跟你說這些話，看你這個樣子，你真不像是個稱職的刺客，兩三句話就能撥動你那脆弱的情緒。」

　　「只是，幹我們這行，能遇到活著的熟人不容易，要遇到願意聽我囉嗦的人更不容易，你恰好兩樣都占全了，我這前輩真希望你能活得久一些……」

　　我心裡卻想著，去你媽的前輩，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希望你短命點。

　　他話說完了，我沒有那麼多的話可以回應，只是淡淡地對他說：「明白了。」

　　沒有豁然開朗，心裡也沒有釋懷，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仍在腦中打轉，但是總還有事情要做，胸中的火焰也得找地方燃燒。

　　我向來很相信自己的直覺，每一次那警戒的感覺閃過總會有一些危險事情發生，這次大概也不意外。

　　驕傲也好，自大也好，我的認知裡沒有自覺卑微的刺客。

　　公子哥們的推杯換盞不知何時結束，心中卻越覺不妙，直挺起身。看著桌上那杯一口也沒喝過的酒，不喝也沒差，酒會讓人放鬆，但現在卻不是放鬆的時候。

　　我擺手示意向鴉告別，鴉沒有說話，大概也沒有打算對自己的任務盡責。

　　一步步走向店內黑暗之處，原本躁動的心似乎逐漸平靜下來。照看著目標小方，他仍歡笑著與自家兄弟玩耍喝酒。

　　不知道自己早已在危險之中了吧。

　　這世上每天總要死不少人，不知今天這裡會死多少人。

　　忽然像有什麼閃過一樣。

　　來不及了。

　　我看著那些如同羊羔般的目標所在房內，牆邊一道人影像泉裡溶出的水一樣出現，從沒見過這麼詭異的身法，他手法很快，匕首已乍然出現在人影手中，一顆不知是誰的人頭濺血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