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的存在,不過是讓人類回到進化論的本質。
小提琴音輕聲的縈繞於耳畔,璀璨的夜燈照亮屬於地獄的一切,破裂不堪的鏡面,反射著少年清晰白淨的臉孔上,那格格不入的傷疤。
少年低沉的喘氣聲,規律的像是節拍器,巧妙的與背景音樂完美結合。
他慢慢地將自己手臂的皮扒開,沒血,甚至連筋與肌肉都看不見。他將一片又一片的刀刃置於鈦金骨架之旁,讓移動式的連接桿與之相合,再用細線將表皮縫合,還得留一個開口,在手腕與手掌的交界處。
他冷笑,讓揚起的嘴角與鏡面的破裂處相交,嘴角散開在鏡面上的裂痕,少年感覺到心跳的律動再次迴盪在自己的腦海之中。
「一、二、三……」少年心裡有些期待、也有些緊張,如果這次又沒有,他又要度過那無聊的星期五,「四、五、六……」心跳聲像是聳高至天的鐘樓在搖擺,迴盪的鐘聲緩緩敲開人類血性的本能。
少年閉上雙眼,靜待那開啟地獄大門的第七下心跳,砰!他盡量不讓自己激動的愉悅形之於色,一片的寂靜與小提琴單純的樂聲融合為一,帶進大提琴的變奏曲,喘氣聲又回復原先的頻率。
地獄的第七下喪鐘,終究被敲響。
「這一次,不動用火藥。」少年緩步起身,將襯衫穿上,羊皮大衣罩住整個人型殺戮機器的一切,他將白色的面具帶上,讓那象徵侮辱的傷痕被純白取代,他將長髮束起,一條鮮紅的絲巾綁置於喉前。
他看向化學藥劑浸泡的頭顱,那與自己有些相像的臉孔,正是開啟殺戮的前奏。
「我會讓你看見的……」少年喃喃自語著。
夜色悄然覆蓋整個天空,讓世界短暫的進入寧靜,寧靜到連鳥鳴都嫌嘈雜,空虛到連空氣都過於佔空間,一切都是為了讓明日即將引爆的狂烈,得到適度的調和。
※
咖啡廳裡,雨晴獨自一人坐在角落,手裡的卡布奇諾上頭的拉花很厲害,是一片葉子的形狀,周圍還有兩個半圓形,像是兩隻手捧著一般,很美。
雨晴卻絲毫不猶豫,用鐵湯匙將圖案攪成漩渦狀,看了看外頭漸漸陰暗的天氣,或許再過片刻,雨就會下下來吧,雨晴心想。
她抬起咖啡杯小心翼翼地啜飲一口,還是不小心被燙到了,她伸出粉紅的舌頭,像是頑皮的小貓,兩顆黑亮的眼珠子瞪著咖啡,做無聲的抗議。
她決定暫時不理會咖啡,將其放至桌角,拿起紙與筆,想要寫些什麼。多久了,沒有這樣屬於自己的時光,屬於自己的下午,寫些東西記錄這美好的一刻吧!雨晴告訴自己。
她的字體像是圓滾滾的胖小孩,遇到要撇的地方,她用又大又圓的點代替,直線被她刻劃成彎曲的泡泡邊緣,字跡可愛的像是夾娃娃機裡,那些等待被利爪帶走的小玩偶們。雨晴喜歡這樣的字,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稍嫌幼稚了一些。
她發現自己腦袋一片空白,一時不知道要繼續寫些什麼,拿出手機便下意識的開始滑FB,看了看新聞,看了看可愛的小狗小貓們,又看了看同學們的小小煩惱,與被修圖軟體大改造後的美照。
她要自己不要想起他,她要自己忘了他,忽視他PO的任何動態與照片,甚至早該手一狠刪他好友,封鎖他,那個傷害他的惡人。
為什麼控制不了自己?雨晴一時被心緒所亂,連開始響起的雨調都沒聽見,只是用著顫抖的手指,慢慢滑向那最怨恨,卻還是想了解的動態。
──小晴晴,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就是這個公園,我現在跪在公園的門口來償還我的罪孽,妳可以不來看我,也可以不原諒我,但我還是會用行動來證明我認錯的決心。
錯?你真的知道我在意的是什麼嗎?雨晴收起想在下方留言的衝動,看了看外頭,雨正下的旺盛,在整個市區延燒開來,雨滴此時說不定正打在他的頭上、打溼他的衣服呢。
這樣不是很好嗎?雨晴告訴自己,別再理他了,他只是個爛咖、是個該死的渣男,何必管他現在在做什麼,遇到什麼事情呢?
雨晴又看了看窗外,雨聲只是更急、更大,一名店員來到她的身旁,是個戴眼鏡的男店員,他手裡拿著一支雨傘,像是要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只是靦腆的笑著,傻傻站在那裡。
「怎麼了嗎?」雨晴問。
「雨下得很大這支雨傘是客人不要的妳拿去用吧!」店員一口氣全部說完,絲毫沒有停頓,說完一邊喘著氣、一邊看著地板,臉頰紅的像是熟透的番茄。
「謝謝你。」雨晴接過雨傘,看了看桌角,「那杯咖啡我只喝了一口,不介意的話,給你喝吧。」
「好、好的,謝謝妳!」男店員像是中了樂透這麼開心,整張臉被笑容填滿,手不停搔著頭頂。
雨晴只覺得這個男孩子單純的很可愛,拿了雨傘便準備回家,雨下得很大,這把雨傘卻以完美的弧度好讓雨晴半滴雨都淋不到。
這麼好的雨傘,竟然就被這樣遺棄在咖啡廳,真是浪費呢!雨晴在心裡嘟囔著,小小的步伐雖然不快,但從咖啡廳到家的距離並不遠,很快就到了,此時不知哪來的念頭就這麼突然竄起。
她站在家門前,看了看後方,隨即搖了搖頭,但又馬上看向同一個方向。公園就在那裡,他真的跪在那裡嗎?
不不不,我管他去死,他要跪到死也是他家的事,雨晴想說服自己,奈和好奇心卻與自己的內心想法拉扯起來,嘗試改變她的決定。
只看一秒,就一秒。雨晴回頭了,她告訴自己,她只是去公園的門口看一秒,不管他有沒有跪在那裡,自己都會馬上回頭的。
雨晴再度走進漫天大雨之中,大傘替她遮住不少雨滴,她心想,該找時間好好感謝那位店員才是。
終於來到公園,只見公園大門空無一人,只有雨滴在石地上聚集、散開,不斷循環,樹葉被拍打的簌簌連響,烏雲壟罩整個天空,陰暗且鬱悶。
不該相信他的,雨晴有些生氣,正要回頭,一群人的面孔卻讓她手中的雨傘掉落在石地之上。
「小晴晴,跟我回去!」
「你、你又騙了我?你不是說你跪在門口嗎?」
「今天,我一定要把妳帶回去。」刺青男做了一個動作,龐克頭從大衣裡的暗袋裡拿出一物。
雨晴不敢置信,那是槍,真的手槍。
「妳上次那個朋友手腳功夫挺不錯的。」刺青男站著三七步,抖了幾下腳,「可惜,今天可沒給他用拳腳功夫的機會,我就不信子彈斃不了他。」
雨晴跪坐在地,任由雨滴打在她的頭頂、淋濕她的衣服,好讓雨滴的冰冷與她破碎的心相伴。
原來跪坐在公園贖罪的,是雨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