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王之章‧隱藏真容的騎士(下)
王以折斷一截的細劍抵著重甲騎士的咽喉，細劍的劍刃很薄，完全足以切入盔甲的縫隙。
重甲騎士基於防禦的意識，抬起頭讓劍刃稍微遠離肌膚。
王右手持劍一動也不動，劍刃十分穩定停在騎士的咽喉處一分之前。
「這才是加雷斯所看見的結局，妳體會到了嗎？那一劍的真相。」
「...您是說那場戰鬥的勝利是她讓我的嗎？」重甲騎士的聲音帶著一絲倔強還有不安的陰暗。
王笑著收起劍，說：「不，加雷斯輸給了妳，是她自身承認了技不如人。」看著重甲騎士迷惑不語的模樣，王又接著解釋給他還有我聽。
「妳已經強大到了加雷斯無法留手的程度...如果她想要勝過妳，就只有取妳的性命。在今天的決鬥台上，她沒有找到『不殺妳』而獲勝的答案。因此在今天的決鬥是妳贏了，但是......」
「...如果是生死交戰的話，輸的人是我。」
王點點頭肯定了重甲騎士的話。
我在旁見證了一切，親眼看見王重現了加雷斯的劍技。真正讓我感受到強大與可怕的人是王...她模仿加雷斯的戰鬥方式重演了所有過程，同時也做到了加雷斯無法做到的留手。
刺往咽喉的那一劍，加雷斯正是因為無法收住全力的一劍，除非她想要殺了莫德雷德不然她只能夠認輸。
但，王所擅長的戰鬥方式並不是加雷斯的那種劍技，然而不但能夠完全再現劍技，還能夠超出本人的境界。
王到底有多強？
這個問題我不敢去猜想。
召見新加入圓桌的騎士，在宮殿的庭院中，私下指導莫德雷德...是為了想要點醒他，讓他明悟到真正的強大吧。
加雷斯的退讓，我多少能夠明白理由...不，應該說我早就隱約明白了，只是不懂為什麼擅長預測戰鬥的加雷斯會輸得這麼奇怪。
「別太沮喪，雖然還不成熟，但是加雷斯也認同了妳的強大才會主動開口認輸的。其他的圓桌武士們也是，如果認為妳沒有資格的話，當場就會有人提出異議吧。然而誰都沒有對妳的勝利提出反論。」
「不成熟...嗎？」
「沒錯。妳沒能夠看穿加雷斯那一劍真正的意義，可是那是因為妳幾乎沒有經歷過的稱得上生死戰的戰鬥吧。反過來說，戰鬥經驗不足卻能把圓桌武士一員的加雷斯逼到那種程度...只要累積了足夠的經驗後妳還能變得比現在更強。」
「培育有實力的後進也是騎士的職責，加雷斯這麼做了。而所有的圓桌成員也認同了她的決斷。」
重甲騎士喃喃低語地說：「...騎士...這就是圓桌武士嗎？」
看著漸漸理解到騎士一詞的責任與意義的莫德雷德，王露出了微笑，她說：
「莫德雷德卿。妳是為了什麼而加入圓桌的呢？」
重甲騎士的氛圍頓時一凝，我有些不解地看著他跟王...這兩個人之間似乎有著我所不知道的故事。事情並不單純。
「我是為了...」重甲騎士欲言又止。
王看著他說：「雖然很多人是為了榮耀與榮譽成為騎士，但首先這種人就不行呢。榮耀什麼的...那是來自於他人所賦予的東西，做為門面還可以，可是如果因為那種東西而賭上性命也就太不值得了。」
「所有的圓桌武士都是為了『自己』而選擇加入圓桌的。因為某種理念或是信念，無論是『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的野心，或是不想讓自己『墮落成為』自己看不起的人的恐懼。榮耀永遠只是附加品，目的才是第一。」
「有些人的願望或許渺小，有些人的願望或許崇高...但是無論如何為了實現願望，他們都做好了隨時捨棄榮耀的覺悟。所以，沒有願望的人是不行的。」
重甲騎士沉默不語，那副模樣感覺有點可憐。很顯然地他並不知道自己的願望是什麼，從他身上所感受到的氛圍...那是羨慕嗎？還是憧憬呢？
「如果只是仰慕的話...不行嗎？」隔了許久，他才說出這一句話。
「仰慕嗎，做為賭上性命的理由稍微太過輕薄了。只是仰慕的同時如果還想要追上對方的腳步的話，那也就是一種『想要成為某人』的野心。」王很高興地笑了起來，她對重甲騎士說：
「不必感到自卑，莫德雷德卿。在妳的內心之中確實存在著『自我』與『野心』的火種。」
「追上嗎...」重甲騎士直視著王，十分認真地注視著，就像是拼上了全力的感覺，語氣之中也染上一絲熱情：「認為自己能夠追上仰慕的人──我會不會太過於自大了？」
「那得看妳自身的努力而定。」王肯定地說。
「像我這樣...的人擁有野心也可以嗎？」重甲騎士喃喃低語著。
這時候王忽然說了一句震撼神經的話。
「當然，野心不是來自任何人的給予，也不受任何人所奪取...即便是妳的母親安娜‧摩高斯也一樣。」
王剛才說了什麼？
安娜‧摩高斯？那個名字不是...
我聽聞過，高文、阿格凡、加赫雷斯、加雷斯，四人兄妹的母親，有名的魔法使，同時也是王的親姐姐，也是王的死敵。
重甲騎士莫德雷德身上的氣氛忽然變得十分險惡以及混亂。就像是被逼到了絕境的動物一樣，發出了背水一戰的殺氣。
我從庭院的座椅上站起身，正準備去招集其他護衛與圓桌武士的時候，王伸手拉住了我的手，堅定地制止了我的舉動。
我迷惑地看向她，她笑著向我搖頭示意。猶豫了一下，我選擇乖乖站在她的身後。
「過去我曾經中過一次陷阱，變成了男性，而摩高斯趁機取得了我的精液。身為魔法使的她十分擅長生命造物的領域秘術...莫德雷德卿，妳有沒有疑惑過自己的長相為何跟我如此地相似呢？」
莫德雷德不發一語，但是我感受到了他的殺氣在削弱。
「妳的母親恐怕沒有告訴過妳的父親(樣本)是誰吧？只是告訴妳，妳是她的人工造物之一。為什麼自己是女性？為什麼長得跟卡美洛的女王如此相似？這些疑問妳肯定在自己的心中問了無數次。而這就是我給妳的答案。」
莫德雷德身上的殺氣逐漸消失，他的心思全被王給說中的樣子...不，這邊應該用『她』這個稱呼才正確。
雙方沉默了好一陣子。
王在等待莫德雷德的回應。而對方則是在內心不斷地糾結與掙扎吧。
最後，莫德雷德只說了一句：
「我...是母親大人的...人偶。」最初開口時候像是要哭出來的語調，但是這句話的最後卻逐漸走向一種死心的坦然。
「這樣啊。也是...無論是我還是妳都沒有心理準備接受彼此的關係與存在，對妳而言，選擇為了母親大人而戰是正常不過...甚至可以說是符合人性與道義的原則。我沒有指責妳的立場與資格。」王接受了她的決斷，只不過...這時候王難得表現出憤怒的情緒說：
「不過身為圓桌的王，有一件事我非得教訓妳不可！就算出生的方式與他人不同，但是有著正常感情的妳...無論是誰也不能把我的臣下當作『人偶』！」
「即便那個人是妳自己也一樣！」
莫德雷德驚訝地看向了王，她說：「...即使是現在，您也願意承認我是您的騎士嗎？」
王聽見了她的話，露出了笑容，但是那是怒火沸騰的笑，宛如巨龍露出利牙不屑於眾生愚昧的表情。
「出招吧，不好好揍妳一頓實在讓我心氣難平。」連說明的興致都沒有，王她以帶著一絲慵懶的語調說著。
莫德雷德默默地拔起雙手大劍，以劍尖指向了王。
王看著她嚴謹的架勢，滿意地勾了一下嘴角。隨後，她也拔出了石中劍，雙手持劍以對。
雙方動作了。
以我的眼力根本看不見那個移動起步的瞬間，只看到莫德雷德舉劍衝刺的剎那，兩人的距離就已經歸零！
劍刃交集的中心點爆發出的強大衝擊波震動了整座庭院，我差點跌坐在地，只能退開幾步，扶住庭院中的石柱才能穩住身體。
莫德雷德退後一步，面對正面迎來的王，她持劍平揮直取王的身體重心。
不過王不退反進，舉劍直劈，十字形的劍光衝撞在一起，然後在劍刃交錯的一刻，王的腳步側移切入對方的身體右側。
「不錯的魔力爆發。但是所謂的巨龍，不只是依靠牙與爪戰鬥。」
以像是奔跑的動作，王的膝蓋抬起，右膝在貼身的狀態下狠狠撞上莫德雷德的胸前重甲，直接把她踢飛出去！那聲巨響與把人撞飛的高度，根本不像是被膝蓋撞上，比較像是被攻城鎚之類的東西正面擊飛。
莫德雷德在高空中努力調整體勢，可是她卻看不到地面上對手的身影。那是正常的...因為平常人正面吃下那一擊早就胸骨粉碎了吧，就算有著類似巨龍的體質莫德雷德恐怕也有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而我所認識的王，她絕不會錯看在戰鬥之中任何一絲機會。所以，她早就在莫德雷德的背後了。
「在這呢，妳在看哪呀？」隨著這一句提醒，石中劍朝向莫德雷德的頭頂直直劈下。
察覺到危機的莫德雷德雙手劍往上橫擋，硬是吃下了這一擊重擊！
轟然炸響，如同平地落雷。急速從高空被擊墜而下的騎士。
然後是王，當她輕巧地步伐落地之後，伸出手指撫過臉頰上一絲細不可見的擦傷。
她很高興地說：「原來如此...雖然還差得遠了，但是已經能跟上我的動作了嗎？」
「只不過...動作還是太單調了。」王收起劍，而趁著落地時揚起的塵土，從左側衝刺過來的莫德雷德，王赤手空拳轉身正對著她，當她揮劍的那一刻，王貼身而上左手抓住她的右手腕，偏轉了她的力道，右掌頂住她的胸口，然後從她身側錯身而過。
騎士的身體再次浮空，然而這次不是朝上方飛去，而是像是風車一樣在空中翻轉了好幾圈。王伸出右肘，撞上翻轉中的騎士頭部，接著翻轉停止朝著反方向騎士的背部落地。
接下來無論騎士爬起來多少次，都被王的動作玩弄在手掌中。不斷地被摔出去，即使是赤手空拳，她也不是認真起來的王的對手。
被摔出去了十幾次，但是她的攻擊再也沒有碰觸到王的身體一次。
大概是第十九次的時候，被摔出去躺在地上的騎士沒有再爬起來的意思，手中的劍也放開了。
而莫德雷德她身上的氣魄與戰意也全然感受不到了。
「真遙遠...」她躺在地上對著天空的雲伸出了手掌。
「...簡直像是永遠都碰觸不到一樣。」
「也沒有妳所想的那麼遙遠喔...只要有著強烈的心願，說不定只要千年之後人類就能碰觸到那片雲也說不定。」王像是開玩笑地說。
「我是人造人...能夠活過二十歲就已經是奇蹟了，千年什麼的也太不現實了。」
「願望跟壽命沒有關係。如果照妳的說法，世上身患絕症的人們難道就只能等死不做為嗎？比起病魔纏身的那些人，至少妳的身體強大且健康。要放棄願望不覺得還太早了嗎？」
「...我可以繼續留在這嗎？」
「我有趕妳走的意思嗎？我的騎士。」
「可是...我說不定會為了母親而背叛妳。」
「不以尚未發生的罪過，去責怪他人。這是信賴的基礎。」
「真的是...讓人無可反駁的陛下呢。」
騎士慢慢爬起身，朝向王半跪而下宣告著：「莫德雷德向您宣誓，願成為您的騎士。您的劍鋒所指，便是我前進的方向。」
王接受了她的誓言，並且對她說了一段意義深遠的話：
「莫德雷德卿，所有的位置上都有著應該負起的責任與義務。今天妳明白了何謂『騎士』，因此妳獲得了圓桌武士的地位。而我呢...衷心期待著妳能有取下頭盔的自信與覺悟。」
莫德雷德的身體動作一僵，然後低下頭深深朝著王一禮。沒有說出任何話語的意思，轉身離開了宮殿。
自信與覺悟嗎...這大概是王給予她的試煉吧。
----------------------------------本章結束後的閒聊---------------------------------------
最近的生活，用一個字形容叫『忙』。
兩個字的話，『好忙』。
三個字，『忙死了』。
然後忙這個字還有一層意思在，那就是『累』。=.=
嘛...不過，總算突破60章來到61章了。距離結束又近了一步。
創作內容
星空幻想譚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