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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部門總部,內華達州)
練習場傳出槍聲,伴隨重物落地的轟然巨響。
凱斯‧洛文目瞪口呆地看著倒地的機器人,冷汗不斷從頸背流下。
另一台練習機器人朝探員們衝了過來,隨即被火焰打到一旁。
「剛才要算誰的功勞?」蘇洛得意地對正在裝填彈藥的吳亨利大喊。
「還不是我射倒的!」吳亨利決定扔下槍改用徒手對付最後一台機器人。
「我倒想看看狼人要怎麼對付機器人,這種組合鐵定會變成B級片。」蘇洛興味盎然地看著與機器人纏鬥中的矮個子探員。
「屁蛋!」吳亨利咧嘴而笑,竄出利爪的手指刺進機器人頭頸之間的縫隙將管線扯出,這讓仍在掙扎中的巨大金屬塊瞬間變成一團動也不動的廢鐵。
「真有效率。」路易‧拉森在一旁評論道,隨即發現第一台機器人並沒被完全摧毀。「嘿!它又站起來了!小心點!」
「該死!」蘇洛連忙跳到一旁閃躲突如其來的巨掌。
「糟糕,剛才沒真的把它爆頭。」吳亨利無奈地衝向機器人。
「你還敢說!」蘇洛邊跑邊對他咒罵。
正當兩人一鬼準備反擊時,一道黑影竄進練習場出現在機器人身後開了一槍讓它再度倒回地上。
「別浪費時間跟彈藥。」宅詹放下槍管說道。
「很好,派對剋星(party pooper)來了。」蘇洛嘆了口氣。
「隊長只花你們不到十分之一的時間就把機器人解決囉。」林瑪莉從天花板橫樑跳下來。
「但我們這次是要讓凱斯來開開眼界的啊。」蘇洛不滿地回嘴。
「我已經見識到了!」凱斯的聲音從練習場旁的圍欄傳來。「超酷!」
「他還不能進來練習。」宅詹板起臉。
「噢拜託,他又不是小嬰兒!」蘇洛翻了個白眼。
「他還沒準備好。」宅詹回瞪他一眼。
「不過話說回來,你剛才跑去哪了?」
「圖西先生有事找我。」宅詹揮手示意他們離開練習場。「維吉尼亞州發生不明生物攻擊事件。」
「這是有新任務的意思嗎?」
「算是。」
蘇洛注意到他游移不定的眼神。
「很棘手對吧?」蘇洛嗅到一絲不對勁。
「五人遭到攻擊,包括三名國防部員工,是的,非常棘手。」宅詹頭也不回地踏出大門。「三人倖存,其中一個陷入昏迷,另一個是驚嚇過度正在住院的十歲小孩,第三個…已經被送來總部。我們必須找出真相。」
吳亨利也狐疑地皺起眉頭。
~*~
奧蘿拉‧金依然保持沉默,她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是那群人。
那群不知羞恥的綁架犯。
那群怪物。
特殊部門。
那群人再度找上門了。她漠然觀察一塵不染的偵訊室,在門把傳來轉動時警覺地朝金屬門的方向望去。
她絕望地瞪大雙眼。
「詹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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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牢,地獄)
猶大坐進辦公椅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音響,震耳欲聾的音樂從喇叭爆出。
「我一向留意人間的文藝活動。」他愉快地對賽勒斯說道。「除了宗教藝術,他們總是把我畫太醜。」
「原來…」賽勒斯緊張地扳著手指。
猶大已從狼狽的吊死鬼搖身變成穿著亮麗皮外套和破洞牛仔褲的油頭男子坐在辦公桌後頭對他微笑,皮外套下的黑色團T看不見樂團名稱,但能清楚看見一個正在自瀆的裸體修女。
「你不會想知道T恤背後寫了什麼。」猶大注意到他的不自在。
「我不是個金屬樂的粉絲…所以並不清楚。」賽勒斯只好猜測那是某個邪惡樂團的傑作,十之八九從北歐來的。*
(*作者註:賽勒斯猜錯了,正確答案是英國金屬樂團惡靈天皇[Cradle of Filth],他們在1993年推出的「耶穌是個賤__」[Jesus is a c*nt,怕有問題只好馬賽克orz]團T至今造成數起因為汙辱宗教而導致的逮捕,就連團員都曾因為穿著這件T恤被逮捕過)
「沒差,人各有所好,也許你有機會愛上它。」猶大打開抽屜掏出一份文件。「這是契約書,簽下去的話基本上你就永遠歸地獄管轄,但福利不錯就是了,至少有牙醫保險,只是我不記得有幾個傢伙申請過。」
「等一下!我該不會因此變成惡魔吧?!」賽勒斯害怕地瞪著那份文件。
「什麼?哈哈才不會!我們永遠都是人類,那些頭上長角滿嘴歧視的王八蛋怎麼可能這麼做!」猶大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這地方比種族隔離時期的南非還糟糕啊!!」
「你還真不像我所認知的那位猶大…」
「當你活了兩千年自然會好好思考人生然後試著與時俱進,人不隨時間變化又跟行屍走肉有什麼差別?」
「我會…謹慎考慮。」
「謹慎考慮?是針對別當個行屍走肉還是簽下契約這件事?」
「當然是簽下契約這件事!」
「好吧,給你五分鐘考慮。」猶大漫不經心地翻閱最新一期的《滾石雜誌》(Rolling Stone)。
「啥?!」
「簽下去吧,這能讓你在地獄活得有點尊嚴,這地方習慣把人類當成牲畜使喚,我們能做的也只有設法不讓自己落到那種地步。」
「我以為這地方是罪人接受永世懲罰的地方…」
「基本上是,一邊接受處罰一邊當無薪勞工,處境非常悽慘。不過這兒沒必要接收人間的過多人口,只有少部分罪大惡極又屬於這個信仰的靈魂才會被抓下來。光是『少部分』就已經快讓地獄爆滿了,所以我勸你要找份正職的話還是接受我的建議,你挺有小聰明,勞心總比勞力好很多。」
「好吧…反正我已經走投無路了…」
「也還沒到走投無路啦,你也能離開冰牢到地獄其他地方試試,比方說一邊為惡魔蓋房子一邊被火烤屁股之類的,而且還沒有勞工保險喔。」
「好好好我簽就是了…」賽勒斯的眼神比死了好幾遍還悽慘。他嘆了口氣,拿起幾秒前憑空冒出的鋼筆,顫抖地在契約書下方簽下自己的名字。提起筆尖後,簽名周圍隨即浮出一串扭曲不明的文字彷彿枷鎖纏住他的名字並快速消失。
「感謝合作,賽勒斯‧巴特勒。」猶大露出狡黠的笑容。「我記得你生前是個古物獵人,隔壁儲藏室有些從人間摸來的古董已經快生蜘蛛網了,你去幫我整理一下吧,還有小心地獄蜘蛛,牠們特別喜歡攻擊鼻子。」他指指辦公室角落的一扇小門。
「好…好…是的!」賽勒斯突然對自己能這麼聽話感到惶恐,難道是剛才那個簽名帶來的後遺症嗎?
猶大在他走進儲藏室後便打開電腦,輸入密碼使螢幕冒出一個天藍色視窗。
他托起腮幫子瞪著那個顏色過於明亮的視窗。
視窗裡也出現一雙眼睛正在瞪著他。
那傢伙總是沒把鏡頭調好。猶大幾乎啞然失笑。
「欸,我只能看到你的眼睛,卡本特(Carpenter)。」他還是忍不住笑出來了。
「我還是用不慣這東西。」卡本特的大臉終於出現在螢幕上。「找我有事?」
「有份從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喔不,不該這麼說,應該是從人間掉下來的大禮。」猶大撥了撥頭髮說道。「別西卜太過低估冰牢議會的能力,墮落天使將會因驕傲而再次吃鱉。」
「你想表達什麼?」
「別那麼沒耐性,親愛的,耐心不是種美德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
「被偷走的矛最終還是流落到人間並短暫現身,但目前又消失無蹤無法追查…尼溫瑞赫當時施下的咒語恐怕尚未解除。」猶大坐直身體看著他。
「怎…怎麼可能?那東西不是應該在…」卡本特露出驚訝的表情。
「是是是,我們都知道那個傳聞,屠神之矛就藏在亡者驛站裡頭,但可能根本只是謠言罷了。」猶大瞄了儲藏室一眼。「我找到拔出屠神之矛的人,不知是巧合還是天註定,這倒楣鬼正好摔進地獄,而那根矛的力量也在那傢伙死亡的當下滲漏少許才讓我得知這件事情,但現在卻連丁點殘留都偵查不到,彷彿那根矛擁有意識般能將自己隱藏。」
「別西卜他們知道這件事嗎?」
「天使與惡魔都無法準確認出那根矛,所以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根據我的調查,別西卜似乎也有不得了的發現…」猶大悄聲說道。「尼溫瑞赫與厄里亞德還活著並且在人間重生。」
卡本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看來那場混亂…從未結束過。」卡本特哀傷地低語。
「與其說混亂不如說革命吧,但超自然世界不像人間,這地方無法容許顛覆的力量存在,失去主人的屠神之矛勢必引起災難並波及人間。」
「我們必須找出那根矛。」
「我知道,你也得想辦法不讓天堂發現這件事。」猶大關上螢幕前提醒他。
「當然。」卡本特皺起眉頭。「你也是,別讓他們發現了。」
「別擔心,我會想辦法活著。」猶大無奈地笑著。「保重了,老師…我最最親愛的…朋友。」
卡本特也只能露出相同的無奈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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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部門總部,內華達州)
宅詹走向一臉驚恐的奧蘿拉‧金。
「妳必須說出實話,朴女士。」他知道奧蘿拉的娘家姓,奧蘿拉其實百般不願在婚後改姓。「妳在那裡看見了什麼?」
「我一進門就被打昏了。」奧蘿拉握緊拳頭直到手心發痛。
那道低啞粗嘎的聲音告訴她唯有謊言才能保命。死亡將在謊言揭穿後降臨並傷害尋找真相之人。
那似乎是道詛咒,她無法理解的未知力量。她不能說出真相,她不想讓尋找真相之人受到傷害。
她不想傷害詹姆士。
「那個小女孩說妳拿槍衝進屋裡還問她問題。」宅詹在她身旁踱步。「妳當時該不會…想殺死他們?」
「那的確是我原本的目的但沒成功。」
宅詹壓下對她大吼的慾望。
「但妳看到了什麼?那個小女孩說的『小狗狗』又是什麼?」他翻閱文件夾問道。
「我怎麼可能知道。」奧蘿拉試圖說服自己眼前面無表情的探員不是她的養子,只是特殊部門豢養的冷血怪物。
那群奪走她養子的怪物把他也變成了怪物。
「這不會帶來任何好處,朴女士,隱藏真相只會造成更多傷亡。」宅詹彎下腰看著她。
為何這麼做?宅詹努力思索所有可能,但都無法解釋奧蘿拉不願說出自己看見什麼這件事。她到底看見什麼?兇手是不是對她做出威脅?那是什麼樣的威脅?
「我只能告訴你這些,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答案。」她依然這麼回答。
「逼人說出真話的方法不少,我想妳應該知道妳被送來特殊部門的原因就是如此,若從警方到妳的同僚都無法從妳身上找出答案的話。」
「…你真要刑求自己的養母嗎?」奧蘿拉終於無法克制地說出那句話。
宅詹猶豫了一陣。
「有必要的話。」
他聽見自己這麼說。
吳亨利上接不接下氣地衝到偵訊室門外。
「他不會這麼做吧?!那是他養母耶!」蘇洛跟在他後面大吼。
「我哪知道!」吳亨利死瞪著玻璃窗後頭正在質問奧蘿拉的宅詹。「他現在情緒很不穩定,養父又被殺了,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他會怎麼做!」
「他應該讓我們做這件事才對。」林瑪莉不快地盯著玻璃窗。
「海嘉她們回來了!」路易飄了過來,當他發現其他人凝重的表情時不禁吞了口口水。「唔…看起來不太妙。」
「圖西根本是個他媽的王八蛋!」吳亨利踹了牆邊的桌子一腳。「他叫隊長做這種事幹嘛?!」
「證明他能夠帶領這個團隊甚至整個特殊部門。」艾倫‧圖西跟在海嘉與伊迪絲背後走了過來。
「把他變成冷血無情的機器人嗎?!」吳亨利憤怒地揪住他的衣領。
「那是他的使命,他有天份。」圖西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那個人是他養母!」
「所以我相信他做得到。」圖西依然像尊雕像般臨風不動。
「你這個該死的生化人…」
「夠了亨利,放開他。」海嘉把吳亨利摔到一旁撞上牆壁,這讓偵訊室裡頭正在說話的宅詹狐疑地瞄了玻璃窗一眼。
「沒事,請繼續。」圖西打開擴音器說道。
「您大可讓我們來不是嗎?」林瑪莉沉不住氣地開口。
「你們不知道他的過去,他能輕易從那女人口中得到其他公部門問不出來的東西。」圖西漠然看著她。
「他的養父母是不是曾經傷害過他?」蘇洛憤怒地問道。
「非常精確的判斷。」
「該死!」
「他知道分寸,能在不折磨證人使其做出造假回應的情況下得到證詞。」圖西坐上一旁的椅子觀賞偵訊室裡的一舉一動。「在親情和過去犯下錯誤的壓力下,他養母會供出真相的。」
「那女人沒有阻止悲劇發生,她沒有…阻止丈夫對孩子施暴…她沒能保護詹姆士。」海嘉緩緩開口,這讓年輕探員們驚訝地看著她。「有時孩童並不會最憎恨造成傷害的兇手,而是無法原諒放任悲劇發生的人。」
然而她卻突然感覺到一股惡意。
從偵訊室散發的惡意。
奧蘿拉‧金拒絕說出真相另有原因。
這一切會不會已經太遲了?
「不!證人被施咒了!!」伊迪絲恍然大悟地大吼。
「什麼?!」圖西隨即起身,探員們紛紛掏出武器對準偵訊室。
「該死!」海嘉緊盯玻璃窗內奧蘿拉的身體,終於發現纏繞在她身上的暗紅色文字。「是禁言咒!會死人的!快阻止他!!」
詹姆士並沒有拿起任何刑具。
我愛妳,而我也恨妳。他這麼想。
「我不會這麼做,沒必要弄髒手。」他再度走向奧蘿拉。
「你一定很恨我對吧?如果你想報仇的話我絕對不會反抗!那是我應得的!我很抱歉!但我不能說出來啊!」
完了,我在說什麼?
奧蘿拉感到比剛才更強烈的絕望席捲全身。
那東西並非善類,她必須說出真相,但她萬般畏懼詹姆士被怪物的詛咒傷害。
「妳受到威脅對吧?妳目擊的東西會說話嗎?難不成其實是人類所為?」
「我…」
「妳動搖了,朴女士,殺死那兩人的兇手是什麼?妳看見了什麼?」
一切不會停止直至終結。粗嘎的音色再度於她腦海響起。
那東西會繼續出擊。這個想法讓她感到憤怒不斷湧上心頭。
她必須說出真相,為了所有人。
她能保護詹姆士,她突然對自己充滿信心。
她將能贖罪…對吧?
「我愛你,詹姆士。」奧蘿拉終於露出笑容。
宅詹彷彿無法理解那句話般地皺起眉頭。
「我看見一條會說話的黑色大狗,那東西殺了他們。牠告訴我如果說出我看見牠這件事的話我將會死去。」她緩緩說道。
「…什麼?」詹姆士感到一陣近乎窒息的恐懼。
當吳亨利和蘇洛破門而入時,他看見奧蘿拉流下了眼淚。
「我愛你,詹姆士。」
奧蘿拉‧金彷彿煙火般爆炸四散。
他嚐到鮮血的味道。
眼前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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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尼亞波利,明尼蘇達州)
我在車庫前停下出租車,下飛機後我沒有一刻不在想著老家會變成什麼樣子。
「宅詹沒接電話,蘇洛也是,大概正在忙。」戴爾放下手機說道。
「晚點再打一次吧。」我看著老家凌亂的草皮嘆了口氣。
爸媽從後座起身,站在車外對屋子發出讚嘆。
「我明明有叫我小弟記得來整理。」老爸搖了搖頭。「原來他喜歡把院子搞成莽原啊。」
「反正還有時間,找他家的小鬼來除草好了。」老媽聳肩回應他然後轉頭看著我們。「既然來了就待個一晚吧。」
「當然,好久沒回家了。」
屋裡依然如昔,只差多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和蜘蛛網,這讓我們花上不少時間打掃,至於被老爸形容成莽原的前院則是被不甘情願的堂弟們在傍晚時整理乾淨,當他們看到我的時候我總覺得他們在偷笑。
好啦我失業了又怎樣?運動員的職業風險本來就很高啊!
地下室看起來和結婚前一樣彷彿爸媽的倉庫,這讓我對今晚該睡哪感到頭痛,我可不想搬那些重死人的箱子。
路德和法蘭茲鬼鬼祟祟地隱身在我頭上,而喵喵則是一如往常趴在戴爾肩上靜靜觀察著,直到老媽叫住我們時牠們才跟著一起下意識地回頭看她。
「看來我需要好好整理地下室了,不然晚上沒地方睡。」我對她苦笑。
「不需要,我還想叫你別再睡那裡。」老媽搖了搖頭。
「那我們…還能睡在哪裡?客廳嗎?」這聽起來真像要把我趕出家門一樣,我從高中畢業後就住在那個暖氣不夠強的地下室,難道我要無家可歸了嗎?
「當然是樓上啊,你小時候的房間。」
「但那裡不是已經變成客房了嗎?」
「那裡依然是你的房間。」老媽突然笑了出來。「你該不會以為我們要把你給趕出去吧!」
「欸老媽,我可沒有這麼說耶。」好吧,雖然我心裡是這樣想沒錯。
「這裡永遠都是你的家,戴爾也是,快去打掃房間吧。」她張開雙臂把我和戴爾抱進懷裡。
老爸正在客廳整理滿山滿谷的信件,當他看見我們上樓時露出愉快神情並開始嘲笑老媽和戴爾頭上的蜘蛛網,雖然結局是蜘蛛其實爬到我身上了,有夠嚇人。
我有多久沒看見這畫面了?
我們安靜地享用難得的四人晚餐,飯後在客廳分享彼此的近況,深夜和對方道聲晚安然後上床睡覺,這讓我感覺又回到大學時期,在一切仍未翻天覆地開始劇變之前。
戴爾在棉被裡緊挨著我,我搓揉他的肩膀試圖讓他不再那麼緊繃。我多希望他現在沒在想著霍特伍德莊園底下的那具骷髏,這件事可以等那堆怪事解決後再說,目前這才是最緊要的事情,但我們依然聯絡不上宅詹。
「我記得你家隔音不太好。」戴爾在我吮吻他的脖子時悄聲說道。
「那就小聲點…」我伸手探進酒紅色睡袍讓他不住地喘息。「你需要放鬆。」
「嗯…這我很難保證…」他咬住下唇。
我深深吻住他,享受這場得來不易(並試圖遺忘喵喵和那兩隻地獄天竺鼠就在門外閒晃)的親熱。我們已經好一陣子沒做了,戴爾最近被公司和那具骷髏的事情搞得緊張兮兮,得哄上半天才能把他拐上床。別想歪了不是那種拐上床,忙於事業的道蘭─霍特伍德公司董事長可是會忙到睡在書房裡的那種人,看起來十分令人心疼。
戴爾跨坐在我身上蹭著,我一邊愛撫他一邊翻攪地上的牛仔褲尋找保險套,就在我急著想挖出套子時,一隻毛毛小手把保險套遞了過來。
「路德!!」我差點對牠尖叫。
「舉手之勞。」路德和隨後出現的法蘭茲發出竊笑。
噢很好,連喵喵也在一旁看熱鬧。
「出去啦!沒看到我們在幹嘛?」
「好咩好咩,好心沒好報。」牠們幸災樂禍地溜出去。
戴爾嘟起嘴看著正在拆開保險套的我,我只好無奈地輕拍他的頭頂。
「讓我舒服到昏過去,好嗎?」他紅著臉對我耳語。
「當然,但昏過去就免了。」我一邊親吻他讓他坐回腿上。
我們壓低音量做完這場有些驚險的愛以免把爸媽吵起來,順便無視那兩隻地獄天竺鼠故意製造的腳步聲和喵喵追逐那兩隻小王八蛋發出的噪音,我超擔心老爸老媽以為他們目擊的那隻怪狗又冒出來嚇人。
戴爾迷濛地看著我,高潮的紅暈讓我想把他再次推回床上,但我已經累到無法做第二次了,而且明天還得趕回紐約可不能睡到自然醒。
然而一陣巨響卻讓我們瞬間清醒過來。
「聽起來像你爸媽房間傳來的!」戴爾火速跳下床。
我們顧不得敲門就闖了進去,只見爸媽害怕地縮在牆角指著窗戶。到處都是碎玻璃,扭曲的窗框和窗簾卡成一團。
窗台上站立一條遍體麟傷的巨大黑狗。
「一切不會停止直至終結。」牠張開血盆大口並隨即消失。
在牠站立的地方只剩兩張褐色紙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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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詹睜開眼睛後看見刺眼的蒼白燈光。
「他醒了!」醫官南森對眾人大喊。
「我…這到底…」他虛弱地看著衝向病床的探員們,隨即被一臉狼狽的吳亨利緊抱不放。
「隊長!」吳亨利臉上仍然沾滿鮮血。「我還以為你要死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輕輕推開吳亨利。
「呃…這…」吳亨利似乎在掙扎要不要說出剛才發生的事情。
「你的養母死了。」伊迪絲謹慎地開口。「我很遺憾。」
「…我知道。」詹姆士看著依然滿身血肉的吳亨利與蘇洛,他記得剛才發生的所有事情。
他記得血肉噴濺在臉頰上的溫度。
還有味道。
她說…她愛他。
「她被施了禁言咒,那是相當殘忍的咒語,只有少數能力高強的惡魔才能辦到。」海嘉坐上床沿看著他。「我很抱歉…我們太晚回來了,如果早一點趕到的話就能阻止慘劇發生…」
「妳們不需要道歉。」宅詹不想看見她們愧疚的神情,那會讓他想起奧蘿拉死前的笑容。愧疚與喜悅交雜的笑容。「現在我們找到答案了,這起攻擊的確是超自然生物幹的對吧?」
「是的,但這次給我們的感覺卻相當奇怪,那個咒語出自類似於惡魔但又並非全然是惡魔的手筆。」海嘉皺起眉頭。
「我們剛才驗過屍了,你養母身上的確有施咒痕跡殘留,但跟過去我們遇過的不太一樣,可能是來自地獄的其他生物。」伊迪絲在一旁補充。
「其他生物?」宅詹想起榭爾溫的那兩隻聒噪抹滅者,暗自希望這千萬不要是事實。
「超自然世界有許多種族存在,地獄只是其中一個區域,而惡魔其實不算真正的地獄居民。」
「我知道,海嘉,牠們是被你們趕出來的墮落天使對吧?」
「沒錯,不過被趕出天堂後隨即建立了規模龐大的帝國並摧毀地獄原有的政權,在那之前地獄原本是淫夢魔的天下,而抹滅者則是勢力稍弱經常被淫夢魔統治的種族,現在通通都被惡魔奴役了。」
「一個奴役一個?」蘇洛好奇地開口。
「就像美洲原住民遭到歐洲征服者屠殺,而原住民之間本身就存在衝突,類似那樣。」
「沒想到超自然世界和人類世界如此相像。」
「沒有靈魂能逃過權勢的誘惑。」海嘉嘆了口氣。「我們得快點把攻擊人的怪物揪出來,那東西會施咒所以更為棘手。」
宅詹沮喪地坐在病床上,探員們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試圖安慰他。
「南森是不是去弄吃的了?」蘇洛掏出菸盒問道。
「不要在病房抽菸啦!」路易惱怒地戳著他。
「抱歉需要壓壓驚,剛才快被嚇死。」蘇洛不顧眾人嫌惡的目光逕自點起香菸,但這個舉動卻引起宅詹目不轉睛的凝視。「怎麼了?要抽嗎?」
詹無法阻止那些畫面逐漸佔據思緒。
那些殉職的探員。還有阿拉夫‧辛格遞給他的香菸。
蘇洛猶豫幾秒後決定把濾嘴湊到他面前。
不,為何是相同的動作?
我不想失去你們。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
他選擇含住香菸深吸一口然後哭了出來。
「噢該死瞧瞧你做了什麼?!」吳亨利連忙抱住崩潰大哭的隊長試圖安撫他。
「我怎麼知道!!」蘇洛緊張地熄掉菸然後加入安撫宅詹的行列。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泣…」林瑪莉皺起眉頭,無法相信她會對哭聲感到難過,她以為悽慘的早夭已經使自己對他人的不幸麻木。
路易攤了攤手飄出病房,在剛才的慘劇後他需要好好整理情緒。
幾小時後,海嘉對於出現在停屍間的宅詹感到相當驚訝。
「你真的沒事嗎?」一旁的伊迪絲正在猶豫是否要把他抓回病房,但當她瞥見送宅詹過來並準備落跑的蘇洛之後決定放棄這麼做。
「還能走動還能開槍,應該沒事了。」雙眼紅腫的宅詹看了乾癟的屍袋一眼。「我是來向她道別的。」
「你養母的靈魂…似乎被咒語破壞到消失無蹤。」海嘉走向前緊緊抱住仍在輕微顫抖的宅詹。「可憐的孩子,你受了太多無法復原的傷。」
「我沒這麼脆弱,請相信我。」宅詹感到暖意傳來,他說服自己暫時沉溺在這個片刻即逝的慰藉中,就像剛才其他探員對他的安慰一樣。
或許他終究要抹去所有情感,否則總有一天會因為這些人的死而失去理智。
「我相信你。」海嘉莞爾一笑並放開他。「對了,其他受害者屍體也被送來總部,我們在屍體上也找到了與你養母相同的能量殘留。」她指指附近兩個屍袋。
「其他兩人的死因為何?」宅詹拉開寫著布萊恩‧金的屍袋拉鍊,感到一陣不知該如何言喻的遺憾與…慶幸?
他深愛這個家。難道他就是摧毀一切幸福的元兇嗎?
也許有天他也會以死來償還他們的不幸。
「砍擊和可能出自利爪的致命傷口,那東西可能擁有武器。」伊迪絲翻閱著驗屍紀錄說道。「然後受害人之一的沙凡娜‧奈許手上握著一個絲巾扣,我把它放在桌上,不知道這有沒有可能代表什麼。」
宅詹戴上手套拿起那個有著蝴蝶圖案的絲巾扣,卻在輕捏那個小東西時讓它瞬間裂成兩塊圓形碎片。
「抱歉!!我真的很抱歉!」他緊張地把碎片擺回桌上。
「沒關係,你先去休息吧,我們還要繼續分析。」
「我最近一直在製造麻煩…」他頹喪地彎下腰調整呼吸,但視線卻被絲巾扣碎片上的紋路吸引。
蝴蝶圖案的背面似乎刻了幾個字。
「還好吧?一副要過度換氣的樣子?」海嘉關心地湊近他。
「絲巾扣似乎由兩個部份組成,這塊的背面好像刻有文字。」宅詹拿起蝴蝶圖案的碎片放置在放大鏡下方。
當刻紋放大時,他們驚訝地倒抽一口氣。
「『戴爾‧道蘭‧霍特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