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紅,怨網》
如果說,理所當然應當感受到那冰冷刺骨的寒意,那麼這副沒有感覺到一點“異常”的身軀,是否未盡到入進隨俗的禮儀,一腳闖入了這非人領域中。
如果不是屋主沒有半點抗拒的意圖,那麼此行應當作罷,能免則免。不過聽到了免錢的除靈者上門服務,當然百般苦惱的屋主不會這麼輕易的交出鑰匙,看似已經對於除靈一事沒有了半點信心。
實際上他還真的是從屋前的信箱中隨便的撿出了鑰匙,一點沒有在乎誰會偷偷的溜進去住。一副嶄新沒有傷痕的鑰匙,彷彿根本沒有使用過。
房主的喃喃自語著小心別鎖上門,甚至別關上門,這房子裏的“房客”可不會善待新來的朋友。
悻悻然走去的屋主,以及夕陽西斜的模樣,這個夜晚應當會發生甚麼,但是站在門前身著著學生制服的年輕人,與不知何時停留在他肩上的小蜘蛛,一同凝視著這扇理當在炎炎夏日中散發著酷寒氣息,一點也不理所當然的異常現象。
對著這一人一蜘蛛的同夥,那扇突然具有意識的鐵門自動的彈開了鎖扣,緩緩的搖開那扇表現歡迎的屋門。
屋內的擺設全部淨空,電力則維持著,畢竟斷電的手續可能有點麻煩吧。學生心想著並拎起書包走進三房兩廳的公寓。
周圍的住戶不是深鎖家門,要不就是搬離原址。顯示出巨大的畏懼感與異常的人心浮動,畢竟接二連三的自殺意外與半夜的詭異事件,讓這棟離市中心不遠的出租公寓居然遭遇了乏人問津的處境。
「我說羅煞,這就是你要的目標,對吧?」學生望著肩上應當出現的黑點,卻撲了個空。那小黑點的蜘蛛早先跳離了宿主,躲進了這映照著夕陽與陰影的房廳內部。
「羅煞,你明知道這樣做,我就走人。」
學生很生氣的跺腳,回音像是穿透了湖面反射著不像正常空間的悶響,這種感覺不是心臟夠大的人早已冒了一身的冷汗,但是學生一點也不在乎,畢竟“敵意”還沒有顯現出來。
當學生左右張望時,一摟絲線碰觸到了他的臉頰。這就是羅煞給他的提示,學生輕輕的此絲線黏到了耳垂上。實際上是只要摸著就有效果,一如傳聲線只要接到了話筒就能跟對方對談,只是這絲線更簡單,只要碰觸就能與對方心念溝通。
『別吵,我正在忙呢。』
沒有源頭的聲音正傳進學生的思緒中,就像自言自語,彷彿兩個自己的對話,不過另一個自己的聲音完全不受控制,好似精神分裂的另一個人格在腦中的另一端喊話。
「你又跑去哪了?」學生對著絲線牽上天花板的陰影中喊話,這同時也是區別自己的聲音與意識中的聲音的不同。當然學生也心知那傢伙不會躲在哪發呆,這可是它躍躍欲試的時刻,才不會躲在哪。
『當然是到了原點了啊。別顧著發呆,往前走進入臥房,你很快就會看到了。』
走進屋子陰暗的中心,轉過廁所與臥房門,來到了向陽一角的臥室,卻是陰暗的不容一點陽光出現的密室。窗簾完全的擋下了陽光,而臥房門旁的電燈開關也正巧的毫無反應,喀的一聲連同房內其他原本開啟的燈光都斷然消失了。
學生吞下一口水,果然還是會感覺到緊張,這種不協調感正在擴張。雖然是如此的陰暗無光,但是陽光藉著反射仍然照亮著這間密室的一角。
『別去碰窗簾啊,不是激怒她,不然就是躲起來了。』
循著聲音,這一次學生找到了聲音的來源。不知為何在臥房的燈飾上掛著一把繩套,就是那種用來上吊用的套索。
「那東西……」
『當然是我做的,不過只是個贗品。真品要你拿來是不可能的,有贗品還是有功用的,是拿來喚醒宿主的。』
這樣的儀式並不是學生第一次見識到,不過羅煞總是有各種辦法把那些不該喚醒的存在喚回這個世間。感覺起來就是相當不好。
「所以這一次是繩索嘍?」
『吊死的當然這樣,你到繩子下面把道具弄出來吧。』
就是這樣的命令,讓學生無法反抗羅煞的指揮。雖然仍具有自我的意識,不過學生自知他是走不出房門一步的。那些道具只是書包內的蠟燭與燭台,簡單的好像沒有甚麼特別的用途,以及用來點火的打火機,說起來蠟燭還比較不像是學生會帶來帶去的道具。
抬頭凝視著那套索,感覺有一股扭曲視線的沉重感加聚在那一端上,整個天花板彷彿被吸入那奇異點而凹陷。這是否跟燈點不著有關?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那個靜靜晃動的套索,寄宿在上的某種不知名事物似乎悄悄的被喚醒了。那空洞的套索彷彿一枚漆黑無瞳的眼,高掛在那凹陷的漩渦中心,從聳立的汗毛可以感覺到輕微的空氣流動,從背後推著人往那房間的中心,燈飾的下方凝聚。
為了不在胡思亂想,學生走到了那漩渦的中央底下,把蠟燭準備好。立好燭台與蠟燭,點起了猩紅色祭祀用的高筒蠟燭,那火光像個撕開陰暗的燈塔,卻異常的將黑暗加諸在蠟燭的四周。
忽然間門外的反光消失了,日光已經消逝夜晚降臨。鬼怪的時刻正在逼進,冤靈與厄魂遊蕩世間的窗口打開了。而學生獨自一人正待在其中一道窗口前,如今只剩冷風徐徐的飄動,蠟燭的氣味散發著一絲安心感,那道光是他與現實脆弱的屏障。
『等吧,時刻一到你會知道的。』
這句命令下達,學生只得退到臥房內的一角,畏縮著身體等帶著怪異上場。在那期間,羅煞對這件事情略有所聞,實際上它彷彿是親眼看著事情發生般,回憶著那當時的景象,一名女性為了所謂的愛而慘死。
沒有甚麼峰迴路轉的情節,只是一個放不下情感的人選擇了與現世的解脫,造就的則是受之詛咒的靈魂。哭泣聲在耳中迴繞,女子的親人在這個案發地點苦痛地大罵,彷彿這世上一切都該受之詛咒。
卻不知這都是那位女子自己選擇的苦難之路,就因為愛與恨是如此的接近,得不到又放不了手的悲痛將她逼上了絕路。椅子搬動的聲響,推移時磨擦地板的撕裂聲,以及不斷的低泣與咒罵聲,對著那拋棄她的男子怒罵著直到地獄深處的怨念恨意。
學生窩著自己雙腳的屏障中,迷迷糊糊的在半夢半醒中,透過雙腳之間的細縫看著一道黑影在他面前晃過,隨之成為巨響,火光上頭原本淨空的光亮頓時被一對陰影遮蔽,學生知道時刻已到。
「她來了嗎?」
『那當然啊。』
一滴水聲落下,火光從亮橘色突然的暫放著詭譎的綠火,在這不存在世間的光華中,從陰間回歸的冤靈矗立其上,看不見面容身著如炙熱火光的紅色衣裝,學生確信這個人是那憤恨至極的心態詛咒的對方,詛咒著那負心漢,用著她那花樣年華的生命歇斯底里地怒吼。
學生站了起來,其身如讚嘆。確實這種景象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是凝聚悲劇與人性激昂的爆發點。然而最讓這位從事後目擊的活人而言感到哀傷的是,他不是為了去化解它的怒氣與恨意,而僅僅只是被吸引而來的一隻小蟲罷了。
是來汲取花蜜的醜陋蟲子。
『你還在用那種哀傷的眼神看著嗎?』
羅煞悄悄的從天花板降下到與學生同視線高的位置,那只是一隻看來不起眼的黑色蜘蛛,但仔細一看那猩紅色的四對眼目正如擁有豐富情感的人類一般,聚焦在那被火光推升的花朵上,一個死者留在世間無窮盡的情感爆發點。
「她,看得到我們嗎?」
『如果它還能有感覺的話,當然能感覺到我們。不過現在它只是在我的網中的蟲子,滴下它那獵物才有的鮮嫩汁液。』
羅煞所說的汁液,就是那位死者以死換來的代償。而那股詛咒則為這塊地帶來的災厄,反過來說在提取這股災厄的同時,也為這被詛咒之地進行了一場淨化的儀式。
安靜而虛無。
在羅煞的八隻眼當中,學生是否感覺到自己也是牠網中的獵物呢?一隻逃不走的蟲子。
昇華的火花繼續釋放著翠綠色的焰光,而吊掛的牲禮則如生前一般晃動在黑影與迷霧中。在那隨著光亮逐漸消散,彷彿追尋著營火退卻夜晚的舞會,那逐漸化為空氣的紅衣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束懸掛在燈飾上,原先潔白而被置換成猩紅色的吊索。
就快完成了,羅煞所渴望的果實。
不知何時,窗簾外的陽光顯現,再度經歷了一段難以忘懷的夜晚,學生知道又一個流放於現世的夢魘被另一個惡魔帶走了。學生知道他的職責正在呼喚他,雖然接下來將是一整天昏昏欲睡的學校生活。
他沒有心思去處理羅煞會怎麼去收拾那綑猩紅色的吊索,那原本也是羅煞吐出的絲線所編織成的贗品吧,畢竟是個隨心所欲的妖怪,千變萬化是理所當然的,而他的生活被這只妖怪控制,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畢竟他曾經死過一次,之後就成了羅煞編織的網中的蟲子。
「那我去上學了。」
『如果有事,等從天降下的絲線招喚吧。』
小說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