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他們把人綁在這間帳篷裡，這味道......他們不知道在灑什麼油啦～～～～老大～～～～ 救命啊～～～～」安圖用恐懼的聲音哀嚎著。
該.....該死！
我不是一直把他綁在腰帶上？
對了，是酒的關係。
因為很不舒服所以解開了腰帶，因為他吵得要命，繫上腰帶時又沒有特別注意，才會.....
不。
不。
就算喝的再醉，我以前很少誤事。
是這個獸人身體的關係。
一定是因為變成獸人，所以變蠢了。
對，是因為變成獸人的關係。
該死！！！！
藍道下了這個結論。
身體的變化，難道也會影響心靈？他不由得感到深深的恐懼。
安圖還在呻吟哀號，但聲音仔細聽，感覺有點距離，感覺音量比平常小。
如果....離得更遠、甚至任由敵人燒掉安圖頭骨的話，會不會就聽不見了？
這.....會不會，是我擺脫他的機會？
對，擺脫他。
畢竟，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安圖靈魂？
或許是獸人的邪惡妖法，招喚出來的惡魔附在上面！
沒錯，確實有可能是獸人邪魔的騙術，誰知道呢？
離開他.....離開那個麻煩......
藍道心裡這麼想，腦子裡卻浮現了他不想回憶的畫面。
斷肢、屍塊、血泊、焦屍，濃的化不開的血腥味與焦臭，安圖扭曲變形的屍體。
還有他對著屍體喃喃自語的畫面。
一陣噁心的衝動讓他感到想吐。
該死。
林滿鹿地的殺戮只是所有戰場中常見的一幕。
那不算什麼。
那不算什麼。
冷汗從藍道額頭流下。
藍道現在非常渴望身邊有一點「聖神狂熱」。
美妙的金色粉末。
一點點也好，可以立刻把他的恐懼與迷惘瞬間帶走，讓他成為「勇敢」的士兵，可以毫不遲疑的揮劍殺敵！
殺！殺！殺光這些怪物！
他感到焦慮、煩躁，只想從這裡逃走，帶這個雌獸人逃回人類營地，好還給他人類的身體！
不。
不。
冷靜。
我要冷靜。
這是黑暗、污齪、邪惡的。
我不能被牽著走。
我不能被扭曲。
我必須維持自我。
我不能被獸人的邪法影響。
我怎麼可以有這種邪惡的想法。
一定是這個獸人的身體在影響我。
我是人類。
勇敢的人類。
我從殘酷的淨化戰爭中活下來了。
我怕什麼！！
藍道對著自己說，卻感覺到握劍的手在顫抖。
耳朵又聽見了安圖的哀號。他已經開始痛哭了。
或許，那不只是安圖的聲音，是隊友，所有的隊友，從林滿鹿地那個地獄傳來的鬼號。
該死。
該死。
恐懼與焦慮又湧了上來。
這不干我的事。
我應該快離開這裡，回「營地」。
我要恢復人類的身體！！
他感覺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他不由得低頭看向抓住他的手的小小身影。
果子雙眼堅定的看著他，小手卻傳來微微的顫抖。
藍道回過神來，感覺額頭手心滿是冷汗。
然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帶我回村。」
該死......我....我瘋了嗎？我在說什麼？
果子皺起眉頭，鼓起了腮幫子，「哈魯瓦地從沒有讓客人面對險境的啾，這是氏族的驕傲，也是對諸靈的承諾！」
哼，驕傲？
你們這些怪物懂什麼驕傲。藍道在心裡嗤之以鼻。
「你送走我們以後呢？你一個人怎麼辦？你要去哪？」藍道問。
果子楞了一下，搖搖頭，看著藍道「躲起來的啾，等壞人走光，再去找頭目。」
所以是去那個神秘的地方？藍道懷疑鈴蘭刻意在隱瞞什麼。
「那哈達他們？」
果子咬著牙，低著頭「長老們為氏族而死，是一種光榮的啾.......」
下地獄的光榮。
這種戲碼，他在淨化戰爭看多了。
那些要別人送死的國王，貴族，教士.....
通通是混球，都會滿口漂亮話，說著「你的犧牲是偉大的光榮！」
「你知道什麼是死嗎？」藍道問果子。
鈴蘭在一旁一直盯著藍道，用懷疑的目光瞪視他。
好像在質問他，你想幹什麼？你有什麼陰謀？
「果子當然知道！這個森林裡每天都有人死！我們跟沙木葉地的世仇常常互相殺死對方的人！」
「........那你應該知道，死去的人，不會再跟你說話，不會再拍你的頭，不會捏你的臉，不會再把獵物帶回來，也不會喝酒大笑，更不能擁抱你，不能保護你了。這些你都知道，對不對？」
果子抬起頭，撅起有著小獠牙的小嘴，咬著牙，不說話，像是在忍耐著什麼。
不一會，下巴不住的顫抖，一雙大眼睛也變得水汪汪的。
她用沙啞的聲音說「可是......可是現在回去也來不及的啾......果子要負責......要負責客人的安全.......不可以讓客人遭遇危險的啾........ 這是.......這是頭目交代果子的責任.........果子已經是大人了.......果子要維護.......維護氏族榮耀的啾........守護.......守護諸靈承諾.......」
果子仰起頭忍著淚，豆大的淚珠還是從眼眶滾下了小臉。
把這個小獸人弄哭一點都不難。簡直太容易了。藍道對自己說。
「放心，我們只是偷偷看看。看我們能做什麼。就像你們那些老人們做的，你帶我們偷偷藏起來，如果狀況不對，你就帶我們逃走。這樣很安全。」
果子嘟著嘴，眼睛在淚水中轉來轉去，似乎在思索著。
我只是要帶走安圖。只有安圖。
蠢蛋才會去救那些老怪物！他聖神的蠢蛋！
藍道對自己說。
在目前的狀況下，安圖是唯一知道藍道從人類變成獸人，能站在人類立場，溝通交談的對象。
還是得留下他。不管他實際上是什麼。
何況他還欠安圖一個承諾。
就算有危險，這兩個年輕獸人就是我逃走時的擋箭牌、誘餌。
還有，如果我能好好利用.......
藍道感覺鈴蘭的視線，像是釘子一般釘在他身上。
牠看著藍道，雙眼的猜疑與恐懼不斷加深。
好像在問「你到底要做什麼？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藍道只是冷冷的回瞪她，用眼神問，你要跟嗎？
鈴蘭咬著唇，遲疑的點了點頭。
然後他看向穿著一身泥衣的金牙。
「小子，果子會帶我們一起回哈魯瓦地，要去嗎？還是留在這裡等其他的傢伙？我相信這附近還躲了一個。」
藍道指著地上的二把箭。對方沒出手，可能在等援軍。
「這.....我能說不要嗎？哈哈......可是她說什麼為氏族而死......那是怎麼回事啊？哈哈？哈哈？」哈根帶著苦笑問。
藍道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扛起了鈴蘭，拍了拍果子，「走吧，回村，帶我們走隱密一點的捷徑。」
果子擦掉了眼淚，用認真的表情點了點頭「的啾」。
她不帶他們走原路，她四處張望了一下，走到一棵樹底巨大扭曲的根部。
接著檢查了一下樹根，翻開了一片看似青苔石塊的皮，露出一個潮濕黑暗的洞穴。
「走這的啾！」果子率先鑽了進去。
安圖哀號的聲音，像是蒼蠅般纏繞不去。
「藍道老大～現在不是鬧彆扭的時候啊～～救命啊～這些獸人潑完油了～好像有人在生火～聖神的老母啊～」
「別急，在路上了。」
「老大！！你太偉大了！！我好感動啊！雖然我已經沒有嘴唇了～但是我好想給你一個熱情的吻啊～～～～啾啾～～～～」
「.........」
他聖神的，我是不是錯了，我是不是該拋下這個詭異的頭骨.....
藍道在黑暗中追逐著果子的腳步聲，閃躲著隱約可見的樹根。
樹根下的洞穴充滿了潮濕的泥土與腐敗氣味，真實帶他們走的捷徑正穿過了這些高低起伏樹底，有些地方還需要彎低身子爬行。
為了避免把鈴蘭的頭撞掉，他不得不把她抱在胸前，讓她雙手勾著脖子，雙腳夾著腰。
鈴蘭沒有抗拒，只是依然一臉厭惡。
微弱的光線從樹根縫隙穿進來。
外面已經是黑夜，我卻看的到微弱的光。
哈根在後面苦苦跟隨，不停的喘氣。
藍道一手抱著鈴蘭一手在地上攀爬，清楚看見在哈根前面手腳並用，俐落領路的果子。
洞穴裡的叉路很多，垂落的大大小小樹根常常遮蔽了通道，但是真實總是能迅速的辨別方向，牠不時直闖樹根密集處，穿過必須把樹根掰開才看得見的正確道路，還毫不猶豫的滑下幾個光滑石頭坡道。
藍道想如果是自己走進這裡，肯定會迷路吧？
不，除了哈魯瓦地的人，任何人都會迷路。
就在藍道開始懷疑這種必須爬行減慢前進速度的洞穴，是不是真的捷徑時，他們已經抵達出口。
那是一個高高隆起的土丘，從出口隱約可見哈魯瓦地山凹裡的邊坡。
比在樹上轉來轉去的快多了。
牠們果然不信任他，才會這樣帶他轉圈圈混淆到村子的路徑。
他們踏出樹洞時，也看見了出口黑暗中一雙閃亮的眼睛，一個巨大的黑影。
座狼！！
「嗚......」
座狼在黑暗中低低的嗚咽，嘴裡露出森白的尖牙，雙眼發出警戒的目光。
這頭畜生會不會突然跳上來攻擊？藍道已經握住了劍柄。
果子一點都不害怕的跑向前去，把藍道嚇了一跳。
她先伸出手讓牠聞味道，才輕輕抱住牠，用鳥語跟牠吱吱喳喳親暱的說著話。
看清牠臉上的幾道傷疤，藍道確認這是第一天看到的老座狼。
不過他連這隻狼叫什麼都忘了。
他只記得這頭老狼，好像從一開始就不太喜歡他。
有時候藍道離開村子到舊祭壇的時候，偶爾會看見牠遠遠的監視著。
哈魯瓦地的獸人養的狼不只一隻，但這些狼似乎不會隨便進入村子，只會在村外徘徊。
只有當獵人們要出去狩獵時，藍道會看見村外幾隻年輕的座狼興高采烈的在獵人身邊奔跑跳躍。
老座狼發出不屑的噴氣聲，低聲嗚咽，然後在真實幫牠搔頭的時候，發出滿足的喉音，偶爾對藍道拋出一個凝視。
這眼神．．．．充滿了鄙視的味道。
這隻畜生在顯然不喜歡我。藍道不理解狼的喜好，也不在乎。
「這裡很安全的啾，但是要小聲一點，小心的躲在樹葉後面不要動的啾。」
果子小聲的說，然後一溜煙的往一棵樹上爬。
爬樹對藍道來說並不困難，尤其是有很多藤蔓能藉以施力的巨樹。
但是他還的動作明顯的比果子笨拙很多。
小時候跟伊莎貝拉爬樹的記憶在藍道腦中一閃而逝。
果子帶藍道爬上一棵可以觀察村子的巨樹，留下老狼、鈴蘭與哈根在樹下警戒。
爬上樹之前果子還動手拆掉一些不起眼的藤蔓與樹枝。
藍道推測這陷阱可能會發出聲音警戒村人。
一爬到樹上藍道就理解，這棵樹為什麼要作陷阱警戒。
哈魯瓦地這個小山凹，從這個樹上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真是好地點。
當然，反過來說，這棵樹也會被位在村裡的人看的非常清楚。
他得小心得躲在樹葉壟罩中，不要去觸碰到樹枝，以免引起樹葉不正常的擾動。
這在一片輕輕隨風搖擺的樹葉中，這種擾動會非常明顯。
整個哈魯瓦地的地形南北方向比較長，東西向比較狹窄。
真實帶著他們離開的巨樹在西邊，他們現在所在的這棵巨樹則在村子南邊。
村長與藍道住過的帳篷，都在村子靠東南的部份。
村子被山坡與巨樹環繞，比較方便通行的道路位於村子的東邊與西邊。
西邊的通道附近就是「首靈之家」與祭壇，懸掛一堆頭骨的樹。
藍道注意到真實的雙手摀住了自己的嘴。
他看向真實視線的方向，立刻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我是不是看錯了？
藍道眨了眨眼睛，他居然看到一棵傾圮的巨樹！
局部灰色的表皮撕裂開，露出嶄新刷白的斷面，與挖空的內部。
整個巨樹有一半整個崩塌，與土石堆成了一座小山。
藍道推斷，那棵大樹就是他們盤旋而上的大樹洞。
「太遲了.....長老他們守不住的啾......要未哺者拉崩了入口樹.......」果子用顫抖的聲音說。
未哺者拉崩了入口樹？什麼意思？二個獸人可以拉斷這麼大的樹？還是有什麼機關？
「不行......蠻岩，你們要快離開的啾.......長老他們已經........果子不能讓他們白白死掉.......」
果子抖著聲音說，倉皇的拉著藍道想爬下樹，一個失足，差點從樹上掉下去。
藍道急忙把真實從半空中拉進他的懷裡，他感覺到懷裡的小獸人不停的顫抖。
「別急，別急。」藍道拍著真實顫抖的背，試圖安慰她。
眼前，一住黑暗的濃煙，緩緩飄上了天際。
放火了。
藍道耳際傳來安圖刺耳的慘叫。
創作內容
「我的騎士哪有這麼獸人」 ２１ 骸骨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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