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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特伍德莊園,紐約)
當我睜開眼睛時,幾對發光的眼珠正在瞪著我讓我尖叫數秒才想起自己剛才連人帶動物摔進了大宅下方的密室。
「差點被你壓死。」法蘭茲用那張只有一顆眼珠的大臉瞪著我。「胖子。」
「我哪裡胖了?」我揉著發痛的屁股掙扎起身。
「我看過殿下打球時的影片,絕對有變胖。」路德毫無良心地竊笑。
「噢拜託閉嘴!」我感到左肩傳來刺痛,連忙伸手摸了一下然後獲得滿手鮮血。「嘿,我都還沒抱怨你們的鐮刀手又把我刮傷耶!!」我指著手掌上的血跡對他們抱怨。
「好咩對不起嘛。」
確認一旁的咪咪和格姆林牠們沒受傷後,我便馬上掏出手機(好險沒摔壞)試圖用螢幕的微弱燈光照亮這裡。
「靠…這地方是迷宮嗎…」我對燈光無法觸及的黑暗哀嚎著。
「這倒是讓我大開眼界。」喵喵語帶讚揚地說道。
「連你也不知道?」我驚訝地看著牠。
「我又不是整天都待在莊園裡。」喵喵用後腳抓了抓耳朵。「在那個印地安酋長被殺害後我曾經離開家人一陣子,等我回來時大宅早就蓋好了。」
「唉,你總在關鍵時刻缺席啊…」我只能搖頭以對。
「不過話說回來,這地方似乎很久沒人進來過吧?」路德依然維持滅者的外型,大眼珠警覺地掃視四周。
「應該是…」我看了腳邊破碎的畫框一眼,暗自希望那位逝世多年的老夫人不要用半夜鬼壓床作為報復*。
(*作者註:好在霍特伍德家的已逝成員多半都待在麻州的家族墓園裡,不然榭爾溫絕對會被煩死)
濕氣與霉味充斥空氣中彷彿能聚成形體,我拿著手機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試圖尋找其他出口。剛才害我們摔下樓的活板門依然大大敞開著,但該死的好奇心卻驅使我開始探勘起這個詭異的密室。
阿福和戴爾的父母在幾分鐘後飄下來和我們會合,但他們也同樣對這地方感到十分吃驚。
「我剛才聽見西翼傳來一聲巨響,沒想到是發生了這種事情…」阿福望著古老的石砌牆面呢喃道。「原來大宅裡還有這種地方…」
「就連我都不知道,我甚至從小就住在上面。」馬修無奈地笑著。
「但這裡的功用是什麼?」翠西亞看了我一眼。「還是…這兒才是霍特伍德莊園最原始的建築物?」
「我從來沒在圖書室收藏的建築藍圖上見過這地方。」我聳肩回應她。
「或者是其他建築物殘留的痕跡?」馬修在一條破裂的生鏽鐵鍊前停了下來,附近還有幾條相同的鐵鍊殘骸。
我想到那位被殺死的酋長,但當時的印地安人有這種技術嗎?還是霍特伍德家族曾在這片土地上建造過其他房舍?但為何需要這麼大一個地下室而且還密不通風?地下教堂?感覺不太合邏輯,莊園裡本來就有小禮拜堂了。防空洞?但那時比冷戰還早上數世紀,應該沒必要建造能在核子冬天時躲藏的防空洞。還是存放食物用的?我可不記得有食物儲藏室長成這樣。
難不成是…地牢?
呃…我在想什麼啊?!
地下密室似乎已到達盡頭,約莫距離我們剛才墜落之處的百呎外,一道高牆擋住了這片緩降的石砌空間。
翠西亞突然爆出尖叫,緊跟在旁的格姆林與拉斯也隨即慘叫地指著牆角。
那是一具骷髏。
一具被鐵鍊拴在牆上的骷髏。
骷髏身上的破衣點綴著幾根鳥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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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部門總部,內華達州)
蘇洛踏進檔案室時不禁咒罵起來。
「媽的到底要放我幾次鴿子?」他瞪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裡頭只有數不清的檔案櫃與成堆紙箱,外加一張電腦桌瑟縮在角落與老舊的辦公沙發作伴,那張沙發可能比胡佛局長*還老。
(*作者註:胡佛[John Edgar Hoover,1895-1972]是美國聯邦調查局首任局長,任職長達48年,作風極具爭議性。胡佛曾在許多影視作品中作為故事角色現身,而他的傳記電影《強‧艾德格》[J. Edgar]則在2011年上映,由李奧納多‧狄卡皮歐飾演這位傳奇局長)
那台電腦簡直像阿姆斯壯站在一群尼安德塔人之中。蘇洛暗忖著。
電腦螢幕仍然開著並在播放影片,使得整個空間在牆壁原有的鐵灰色與蒼白的藍色光線之間不規律地跳動,這個詭譎到近乎超現實的場景誘使他走向電腦桌,然而映入眼簾的影像卻讓他驚訝地張大嘴巴。
「好玩嗎?」螢幕裡是個有著一頭白髮的印度人,正在對一個坐在麥金塔電腦前的小男孩發問。
「當然!」戴眼鏡的小男孩咧嘴而笑,手指飛快地敲打鍵盤。
「我能教你更多。」
「真的?我以為你們要把我永遠關起來,但我並不害怕。」
「你不害怕?」
「我並不害怕…這種孤寂的死亡。」天真的笑容依然高掛小男孩的臉上。
「不,詹姆士,我們是來幫助你的。」
「幫助?我不是做了壞事嗎?你們不打算處罰我?」小男孩停下手指的動作。「我偷看了那些機密…還把它們…放了出去…」
「那能夠彌補,而你…能用你優異的能力去彌補你犯下的錯誤。」印度人輕拍他的頭頂。
「爸爸媽媽呢?他們怎麼辦?國家會不會懲罰他們?」小男孩終於露出不安的神情,這讓他看起來不再像是個有著成年人靈魂的幼童。
「如果你能答應我讓我教導你,他們就會重獲自由,在國防部的工作也會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般安好。」印度人對他伸手。
猶豫一陣後,小男孩握住他的手。
「我答應你。」
「為了他們?」
「是的…為了他們。」
「你似乎不太喜歡他們?」
「…我不知道。」
蘇洛感到一陣寒意從背脊傳來。
「你來晚了。」宅詹已經站在他的背後。
「我來晚了?這好像不是昨天放鳥我的人該說的話吧?」蘇洛不快地指著他。「你他媽叫我昨天來這裡跟你報備凱斯的進度然後等我到了才打電話說你又有事情離開總部,現在又跟我說我遲到了?你這死阿宅是在玩我嗎?」
「但你今天真的遲到五分鐘。」宅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最近到底在搞什麼鬼?」蘇洛瞄了電腦螢幕一眼,發現影片已經停止播放。「那個死小孩是你對吧?你是不是故意讓我看到這個?」
「是…也不是。」
「說實話!」蘇洛幾乎要揪住他的衣領。
「我…」
「你之前都在他媽的說謊!」蘇洛還是揪住了他的衣領。「你的養父母才不是在矽谷上班的工程師,他們是國防部員工,還有你小時候似乎闖了什麼狗屎爛蛋大的禍才會被抓進來對吧?」
「你剛才也看見了。」
「那些故事,什麼在泰國和韓國長大的故事*都是你瞎掰的,我沒說錯吧?」
(*作者註:小說第一部《歡迎光臨愛貓社區》有簡短提到這件事,結果蘇洛跟榭爾溫就把臺灣和泰國搞混惹orz)
「沒錯,但你又說錯了,是臺灣不是泰國。」
「那不重要!為何要說謊?」蘇洛捏緊他的衣領直到宅詹舉起手試圖推開他。「告訴我!!」
「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痛苦地吐出句子。
「那你為何要讓我看到這些?」
「因為我信得過你,滿意了嗎?」
「我不懂你在同僚面前把自己搞得這麼神秘有什麼意義。」蘇洛嘆口氣放開他。「刺蝟頭他們知道嗎?」他氣惱地跌進那張老舊的辦公沙發。
「…知道。」
「噢很好真是棒極了。」他翻了個白眼。「告訴我另一件事,阿宅,你最近把自己搞得像個神出鬼沒外加更年期症狀超嚴重的歐巴桑是在幹啥?」
「我一直都是這樣。」宅詹拿起桌上的資料夾準備放回書架。
「但最近變得更嚴重。」
「你想太多了,蘇洛。」
「欸阿宅,我正在關心你可以不要這樣嗎…」當蘇洛想繼續碎念時,吳亨利的聲音隨即出現在他耳邊讓他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我大可在你剛才抓住隊長時把你撕成碎片。」吳亨利露出獰笑,過長的犬齒在上唇後方若影若現。
「靠!嚇死人!」蘇洛哀號著摔下沙發。
「請你們出去,我還有資料要查。」宅詹不滿地瞪著他們。「還有請在離開前簡短報告凱斯的情況。」
「表現尚可,讓他進練習場吧。」蘇洛賭氣地走出去,當他甩上檔案室的房門時終於受不了地大吼。
「媽的!那傢伙到底是哪裡有問題?!」他朝牆壁狠揍一拳。
「需要這麼大驚小怪嗎?」吳亨利瞟了他一眼。「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
「你看不出來嗎?他最近一直在壓抑情緒!!」他指著門板嘶聲低吼。
「那傢伙每年都會有一陣子呈現那種狀態,當作沒看到就好了。」吳亨利聳肩說道。
「為什麼?」
「你忘記我殺了他師父嗎?」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跟小妞是在六月時殺了那些探員,但現在還沒到六月啊!」
「誰知道?反正他最近都會是那副樣子,他自己會恢復正常。」
「這裡真的很需要心理醫生。」蘇洛搖了搖頭。
「對了,你知道我和瑪莉何時才知道阿宅為何會被抓進特殊部門嗎?」吳亨利在走廊盡頭對他大喊。
「何時?」
「三年前,在那件愛貓社區謀殺案發生前沒多久。」
「靠!怎麼會這麼晚才知道?!」蘇洛暗自計算一下,這三人起碼認識十年左右,如果阿宅真的覺得自己的身世「沒什麼大不了」的話,那未免也拖了太久。
所以宅詹真的是信得過自己才會這樣做?蘇洛開始感到頭痛了。
「老實說我很忌妒你,蘇洛。還有別管他,那就關心他的最好方法。」吳亨利沒好氣地掉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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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特伍德莊園,紐約)
戴爾一邊幫我擦藥一邊無奈地嘆氣。
「那具骨骸看起來至少有百年以上。」我對他說道。「除了報警,鐵定還得找群考古學家來看看,但願他們不會把莊園給掀了。」
「嗯,我會這麼做的。」他把急救箱放回浴室後便坐回我的身旁,肩膀沮喪地垂了下來。「只是很難想像家族裡有人會做出那種事…像是殺死印地安人那種事情…我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
「但我們還不能確定那具骨骸就是那位不幸的酋長吧。」我現在比較擔心媒體要是知道這件事會有多興奮。
「無論是不是,那都是無法抹去的汙點,我覺得自己現在像個可恥的罪人。」他焦慮地捏著我的衣角。
「但你不是你的祖先,戴爾,那段歷史…並不等於你。」我連忙摟住他。
「但我享受了他們用別人鮮血換來的餘蔭,不能當作一切從未發生。」
「我們…會想出辦法。」
「如果那具骨骸真的屬於某個不幸的原住民,我一定會對他的族人致上最深的歉意。」他對我低語。
「我相信你會這麼做,先別那麼喪氣。」我搓揉他的臉頰讓他放鬆地瞇起眼。
我沒有勇氣回想稍早戴爾跌坐在骨骸前的愧疚神情。
我不該帶他下去的。
那段歷史不該等同於他,但他的先人確確實實犯下無可饒恕的罪行。
如果是我,我會怎麼做?要是那位不幸的酋長真是骸骨的主人?
把這片土地還給他的族人?這會是霍特伍德家族最深沉的歉意表現嗎?
但這又能對一起甚至是多起原住民謀殺案帶來什麼補償?我們還能做些什麼彌補這一切?
我不知道。
阿福穿過門板飄了進來,他看了我幾秒然後謹慎地開口。
「少爺現在還好吧?」
我想他應該是在問我。
「我沒事,只是有點疲倦而已。」戴爾在我開口前便虛弱地抬起頭回應他。
「晚餐已經幫你們放在樓下了,無論如何還是吃一些吧。」他飄了出去。
「如何?」我輕捏戴爾的左手。
「…嗯。」他點了點頭。
戴爾的精神在外賣食物*慰藉下似乎稍有好轉,他漫不經心地窩在我身旁摸著正在用沙發磨爪子的咪咪,雙眼不時在我和端坐電視前狂打電動的抹滅者(感謝上帝牠們又變回天竺鼠了)之間飄移。
(*作者註:由於榭爾溫的肩膀受傷,他終於有了好一陣子不用下廚的理由,這讓曾經身負槍傷還得在叢林裡為同袍開伙的阿福感到非常不滿)
「對了,寶玲今天有打來。」我一邊咀嚼蝦仁一邊說道。「她老公住院了。」
「她老公怎麼了?」戴爾驚訝地看著我。
「被山獅攻擊,下周就能出院。」
「噢…真是倒楣。」
「我們找個時間去探望他吧。」我夾起最後一塊蝦仁塞進他嘴裡。
「當然…他們之前幫了不少大忙,得好好感謝他們。」他口齒不清地回應我。
「想吃冰淇淋嗎?」我把剛才從冷凍庫拿出來的紙盒擺在他面前。「香草口味,全脂鮮奶油加上雙倍蛋黃,你的最愛。」
「你還真會寵壞我啊,榭爾溫。」他故作害羞地噘起嘴。
「沒辦法,讓你開心是我的生活中最接近狂喜的事情。」我總覺得要是一次吃完整盒這種冰淇淋鐵定會讓血管被脂肪塞爆,但戴爾總對這種高熱量的甜點愛不釋手,而且他根本沒有吃胖的問題(這點跟珍妮很像,而我只要一不按時運動就會發福),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噢,我真是受寵若驚。」
「還有櫻桃,罪惡至極的組合。」我從口袋掏出一罐新買的酒漬櫻桃。
他笑著湊近我,頑皮的笑容讓我幾乎要忘記地下密室裡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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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漢郡,維吉尼亞州)
奧蘿拉‧金在午夜過後抵達那棟有著灰綠色屋頂的白色小屋,右手緊握的點38正在劇烈地顫抖。
小屋門口早已停放兩台車子,她很清楚那台黑色野馬是沙凡娜‧奈許的所有物,而一旁的棗紅色現代休旅跑車則是布萊恩‧金的心肝寶貝。
一個男人不該有太多寶貝,因為車子之外的東西都會爭風吃醋。
她準備按下門鈴,子彈上膛的聲音從手中傳來。
她隨即注意到大門沒有上鎖。
這讓她警覺地用槍管推開門,實戰經驗讓門板安分地不發出丁點聲響。
但出現在她面前的景象讓她幾乎放聲尖叫。
一個女人倒臥在玄關上,身下的鮮血已經匯聚成一攤小池。
不遠處躺著雙眼大張的沙凡娜‧奈許與布萊恩‧金,他們的血液佈滿地板與牆壁,就連花板都像抽象畫般充滿雜亂的暗紅線條。
樓梯下傳來稚嫩的啜泣聲,這迫使她不顧滿地血跡衝過去然後發現一個正在哭泣的小女孩。
「妳還好嗎?這是…這是怎麼回事?」她放下槍準備檢查小女孩是否受了傷。
她從沒聽說過沙凡娜有個小孩。
「狗狗…小狗狗…不見了。」艾胥莉‧奈許呆滯地望著她。
在奧蘿拉‧金因為劇痛而失去意識前,一道黑影從她面前竄過。
那是頭巨大的黑狗。
「唯有謊言才能保命。」
粗嘎的低鳴竄入她的腦海。
~第二章完~
結果外遇金(不要亂取綽號啦)就莫名其妙被幹掉了...
突然想到這部的時間設定是2005年,那麼榭爾溫的手機應該還不是智慧型手機,感覺他拿Nokia 3310好像也不太意外耶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