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浩劫降臨（二）
天底下若有人只用一隻腳，就把名震九天十界的死神踢出百十丈外，那麼這個人，恐怕除了他自己，誰也沒有這種本事了。
但這個人雖然是他，現在卻又偏偏不是他。
凌非 除了嘆息，他還能怎麼辦？他甚至在想，也許就在現在這一刻，已有一場泯滅人性的災難，正在某個地方，某些人身上，開始了蘊釀，甚至已經開始萌芽，或者，已經在發生了……
奧茲城。
此刻的奧茲城，儼然已被十萬大軍團團包圍了。
但天邊的曙光，卻才剛要從雲層裡探出頭來。
地面上沉重如磐石般的重裝魔晶砲，在曙光來臨前，便已連夜完成了架設。十二門吞吐著魔燄的砲口，如今只等主帥的一聲令下，阻擋在它們面前，彷彿異端般崛起的死國，便會在火蛇和濃燄中化成一團團的火球，一堆堆的碎片！
謝雲無呢？謝雲無此刻又在哪裡？
此時的他，正舒舒服服的坐在死國的城主府裡。正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張別人專門替他準備的大椅子上。
只不過他坐的這張椅子，卻和別的椅子有一點點的不同；別的椅子，大多是木頭雕刻的，但他的椅子，卻是一塊大石頭，一塊城牆剝落的石頭。
這原本是件令人奇怪的事，可在場的每個人，卻誰也沒有覺得不妥，誰也沒有覺得突兀，好像他本來就該坐在那裡，坐在那石頭上。
原來他們早已都明白了一件事——
任何堅固牢靠的椅子，謝雲無也只需要一隻腳，就能把它踩成碎礫，甚至只是輕輕的碰一碰，也是不行的。彷彿除了城牆上的金鋼石，才能承受起他那一身子的重量。
謝雲無的手裡還拿著一只杯子，杯子是裝酒的杯子，裝的酒是城裡最有名氣的酒。但他剛剛舉起杯子的手卻已僵在了半空，停在他自己面前。他的眼神彷彿有銳利的凶芒閃過，讓每個人都忍不住想要低下頭，但他們卻不知道此時謝雲無的心其實在顫抖，顫抖的厲害，他的人甚至已站了起來，卻又緩緩坐了下去。
沒有人知道謝雲無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因為他們不瞭解，他們甚至才認識這個人，知道這個人，看見這個人。
薩恩靜靜的站在那裡，他知道的也不多，甚至什麼都不知道。但他至少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能讓謝雲無如此失態的事，絕對不多！
但薩恩沒有開口，他也和其他人一樣好奇，只是他更清楚如何去尊重別人。別人不想說的事，他也絕不會去追問。
謝雲無的心還在發抖，他彷彿感覺到那個和自己契約的大哥，他的根基，他的境界，竟似在一瞬間被人從雲端推落，就像一株本來聳立九天的神木，忽然竟被人攔腰斬斷了一樣可怕。
他曾聽薩恩說過天荒峽谷的危險，但以凌非通天的實力，他自信縱是九天十界的滿天神佛也不在話下，又何懼區區的天荒峽谷？但卻也正因為如此，此刻的心才顫抖的更厲害。
凌非。凌非還在他自己的識海裡，就像一枚落入海中的砲彈，在爆炸中隨著浪花被激上了天空，卻又像雨水落在水面，隨著洋流搖曳，隨著浪潮輕去。
他仰面望著天空，在那裡，有一片無盡的黑暗。他知道在那些層層朦朧的黑暗外面，就是浮華的外面世界，任何人只要到了那裡，就再也別想要平靜了。
凌非沉默了很久，但也許僅僅只有幾分鐘，時間在這裡並沒有意義。他已緩緩將身子坐了起來，身旁徐徐流轉的真氣使他能夠不沉於水中，甚至已經慢慢的飄浮起來。
而現在，他已準備好要離開這裡，離開平靜了……
藍天白雲，巨大的懸空浮島隨著流雲隨著風，始終隱匿在層層疊疊的雲海裡。
忽然間，一道黑色龍捲沖出浮島，強烈的旋風捲起四方雲氣，就像一條閃動著黑色鱗光的神龍，帶著一聲長長的笑音沖宵而起，黑氣繚繞的旋風在天邊升起的曙光中閃了閃，便已失去了蹤影。而在黑色旋風消失的同時，極光之塔的審判光束也已射出，射向黑色旋風消失的地方，但那裡早已剩下曙光，剩下白雲。
祭台中，聖母天盾織成的護罩已被打破，白色的地板也已染紅，滿眼望去的景象，全是斷肢和殘軀，如果有地獄，那麼這裡儼然已是地獄。任何人都看得出這裡剛剛才發生一場要命的慘劇，那些橫七八豎倒臥在血泊裡的人，全是神宮大有來頭的人物。
拜倫。拜倫的眼睛裡早已沒有了生息，他的整個人，也許只剩下那顆頭還像個人了。
到死亡的那一刻，他都還未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甚至連殺他的人是誰，他也不知道，只不過是在幾句話間，就已變成了漫天的血水，以及摔落一地的肉沫。
逃過死劫的人，只有阿羅那科和那名來自聖靈魔修會的妖嬈女子。
這裡除了他們，也許已再無別的活人。
除了一個人。
凌非，凌非呆呆地站在祭台中央，本來已杳無人色的面容，好似更加蒼白了。
妖嬈美麗的女子手裡還抓著劍，劍鋒指著黑色旋風離去的方向，但本來神光熠熠的長劍，如今已失去了光彩。
忽然阿羅那科驚噫一聲！
妖嬈的女子本也已六神無主，頓時驚的回過了頭，她的眼睛立刻就盯在了祭台上，立刻就移動不開了。這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彷彿整個人都已涼透，全身的毛髮都要炸開，本來已經垂下的劍尖，霍然又指向了祭台，指向凌非！
凌非豈非也看見了她，他們的眼神在空氣裡僅僅只有一瞬的交會，但妖嬈女子手裡的劍，竟已顫抖的再也難以握住。
長劍落地輕脆，彷彿喪鐘在敲打，震得人幾乎就要暈死過去。
如果長劍代表勇氣，那麼握住長劍，豈非也是握住希望？但她如今也只是個嚇破膽的女人，一個人如果已被恐懼吞食，那麼她還能握住什麼？所以她失去了勇氣，當然也失去了希望。
一個人若連勇氣和希望都失去了，那她還怎麼活得下去？
可她畢竟還有一樣東西沒有失去，那就是運氣！
一個人如果身處絕境，或許也只剩下運氣還可以救她了。
所以她的運氣的確還不錯，至少站在她面前的人，並不是前來拘命的死神。
戰弦此刻也已趕到了封印的祭壇，她舉目掃看祭壇，掃過血肉屍骸，最後停在阿羅那科的身上，淡淡地問道：是誰殺了他們？她看的人，竟不是祭台上動也不動的凌非，阿羅那科的嘴還張著，卻連一句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剛才那恐怖慘絕的屠殺，已經把這個老人家也嚇呆了。戰弦等了等，最後只等到阿羅那科彷彿夢囈般說道：「好……好可怕，實在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直到現在，戰弦始終冰冷淡莫的神色，才終於顯露出一絲驚異，但她的聲音，卻還是那麼樣的冰冷，那麼樣的無情：「阿羅那科，把你看見的細說一遍。」
她的身後，天譴軍副團長雷隆也已到來，但見他鐵青著臉，厲聲道：「除了那人，這裡難道還有別人？」他說的別人，自然是殺人的人。
戰弦沒有回答，甚至連看也沒有看他。
雷隆瞪著大眼，接著道：「團長大人莫非想包庇殺人的兇手？」
戰弦的雙唇緊抿，沉默難道就是回答？
雷隆還想再說，門外又走進來三個人，但他們的人還未走進門，一個沙啞的聲音卻已經從門外傳了進來：「殺人償命，誰敢包庇？」另一人接口道：「那人的背後若有大軍撐腰……」沙啞的聲音立刻哼道：「就算是天譴軍也不行！」
雷隆的粗眉頓時皺了起來，他轉頭看去，三個身披法衣的男子已走進來，雷隆一眼便已認出他們——聖靈魔修會的三大巨頭，那個聲音沙啞矮小的老者，正是聖光者拜倫的師父！
看見這三人，雷隆立刻就閉嘴了，他的實力絕對不比聖靈魔修會的三巨頭任何一個人差，但他們三個若是加起來，卻絕對會讓雷隆也十分頭痛，所以他寧可選擇閉上嘴巴，也不願去和這三人結怨。
率先走進來的矮小老者，看似已到遲暮之年，眼睛卻還十分有神，剛才那破鑼般的沙啞聲，就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這人一走進來，臉色便已難看到了極點，他看也不看雷隆，徑直走到拜倫的肉沫旁，彎身將頭顱緩緩的捧起，一雙老眼盯著拜倫死灰的臉龐看了好久，這才抬起頭，對祭台上的凌非道：「是你？你殺了他？殺了聖光？」
恍惚間，凌非只覺得好像每個人都在看著他，每隻眼睛都在盯著他，每對耳朵都在等著他。
可他卻只覺得嘴裡好苦，只覺得自己好像忽然變成了一個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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