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拜託不要這樣做!
求求你聽見我的聲音……
別離開我呀……
白霧茫茫,少女並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視野所見只有一道泥濘看不到終點的道路。但她無法停留,即使雙腳每次舉起都像鉛一般沈重,她也不敢停下任何一步……
縱使看不到,可是她聽得到後面那沈重物體拖曳的聲音,還有那強烈的腐臭味……
不要!她不要在這裡出事!強烈的求生本能讓她繼續往前跑,不管怎樣絕對不能停下!絕對!
這樣往前的奔跑不知道持續多久,等到一個不小心踢到石頭絆倒後,她想快速起身時,卻發現自己聞不到那股腐臭味。
咦?驚恐的往後看,發現那個追著她的東西不知何時早已不見,原本恐懼的心情漸漸平穩下來,但也感覺身體的疲累,眼皮好重……
不、不可以。晃了晃頭,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用力拍了拍臉,站起來環視一下周遭。
除了白霧外,她幾乎看不到任何能知道自己位置的標誌,想回頭走又怕撞上那個追她的東西,吞了一口水後,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
舉目所見都是相同的景色,使得自己對於時間感的流逝遲鈍起來。不知又過了多久,竄入鼻尖的香氣讓她停下來,仔細嗅一嗅。
花……的香氣?她尋著味道走,不久之後一個日式木造建築物映入眼簾,她站在拉門前猶豫許久後,還是打開了拉門。
「有人在嘛?」她試探性的喊一聲後,過沒多久腳步聲響起。
「喔?迷路的旅者呀。」略顯低啞的聲音來自於一名身穿巫女服的美艷女性,少女困惑望著,強烈的違合感爬上心頭。
「你是什麼?」她想轉身就跑,但在一踏進來的那刻,拉門自動關上,不論怎麼使盡力氣去拉,都聞風不動。
「呵,眼睛很利嘛。」女性發出輕笑,她緩緩走上前,伸出手輕輕拍著少女的頭,「放心,進入這裡,你已沒事。」
那個低啞的嗓音帶點獨特的魅力,還有飄蕩在女性身上的香味給人一種安定、熟悉的感覺,不自覺地她眼皮沈重,接著倒臥在女性懷裡。
「哎呀呀,累壞了呢。」扶著懷裡的少女,女性嘴角微勾,輕柔地抱著她帶進屋內的房間安頓好。
終於又見到妳了……
「唔……」柔軟的床鋪讓少女下意識磨蹭幾下,而後像是想到什麼驚恐地瞪大眼,她坐起身來環顧著周遭,剛清醒腦袋還在混沌狀態,還沒想起什麼時……房門門扉被拉開,女性拿著一套浴衣走過來。
「醒來了?」女性觸及到那名少女帶點警惕的眼神,她發出笑聲試圖緩和少女的情緒,「本來想說先讓你去洗掉一身髒污,不過看你睡得香甜,只好作罷。」
少女張開嘴還想什麼時,就被女性塞了那套浴衣到自己懷裡。
「有什麼話,先把你那一身髒衣物換掉吧。我這裡可有天然的露天溫泉喔。」
……為什麼我會這麼聽她的話?少女泡在溫泉裡,百思不得其解。
總覺得那名女性的話語似乎有股力量呢……
伸展一下身子,紓緩了身體的疲憊,少女閉上眼享受這時光時,又聞到當初竄入鼻尖的味道。
這味道……花的香氣嘛?
說起來要不是那香氣,少女也不會來這,只能說是一種奇特的直覺吧。
相信這香氣會讓自己沒事的直覺……
而且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從泡溫泉的地方回來,女性已準備簡單餐點在房裡。
「吃吧。」女性笑著,同時熟練的倒了一杯茶,「今天一整天躲異類,已經很累了。」
「……你為什麼會知道?」不敢拿起碗筷,少女驚恐的看著那名女性。
「你,一眼不就知道我是個『非人』。」一杯遞給少女,女性又倒了一杯給自己,「這裡,只有因緣者才能過來喔。」
「……我不是這麼想看見的。」少女神情黯然,這種體質或許在他們同年齡中是渴望、想擁有的……但那不是她,她討厭這體質。
要不是這體質,她怎麼會在跟班上遠足的途中被盯上,還被誘引離開了同伴……想到被那東西追逐的經歷,恐懼再次竄上自己的內心,讓她忍不住牙齒打顫。
「別再怕了。」女性伸出手輕輕拍著少女的手背,像是安撫她,「入我這,你已平安。」
低啞的嗓音平靜了少女的情緒,而飄蕩在空間中的香氣讓少女壓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她開口詢問:「這香氣……是什麼?」
「喔,那是我在後院種的花。」主動把茶遞給少女,女性面容溫和,「我最愛的主人親手種下去。」
這話語隱含某種深意,少女看了女性一眼,小心翼翼的啜了一口,清香帶點甜味在口中擴散,讓少女忍不住喝完。
「看來很喜歡呢。」女性看少女的面容相當放鬆後,她主動起身,「先不打擾你用餐了,晚點過來收拾後再帶你去後院看看吧。」
少女望著女性遠去後,才拿起筷子,這才驚覺自己奔跑一天真的餓壞,默默地把食物吃光。
稍晚女性過來收拾完後,帶著少女來到了後院。
一踏上那,舉目所見都是一片紫色花海,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讓少女忍不住發出讚嘆。
「好美。」聽到少女的讚歎聲,女性望了她一眼,面容柔和下來。
「是的,畢竟是主人種下來的。」
「主人?」少女的問題讓女性的面容哀傷下來,她看著那片花海。
「是呀……我最愛的主人。」女性輕輕地述說,「她是個天真浪漫的傢伙,總是希望能種出這片薰衣草花海。」
「看起來也很成功呀。」
「是呀……真的很希望她能看到。」女性的聲音極輕,少女並沒有捕捉到,困惑的望著她,後者只是溫和一笑沒多說什麼。
沒有對聊,只是平靜地望著那片花海,不知不覺少女放鬆後,強烈的睏意也襲捲而來,女性望著她那樣,發出輕笑聲。
「累了的話,就回房睡吧。」當少女面向她時,女性溫和提出建議,將少女請回房間休息後,自己回到了房間,和室裡幾乎沒有放置什麼家具,只有一把劍靜靜的躺在架子上。
女性跪坐在那把劍面前,她閉上眼,過去的片段此刻宛如雪花般重現在自己眼前……
「明明是這樣沾滿鮮血的雙手,卻還是想種出美麗的花海。」那雙帶著繭的手輕輕撫摸著自己,屬於主人的清脆聲音如此自嘲著。
只要是主人想的,怎樣都可行。
濃烈的血味、切開敵人身體的感覺……從她有「意識」開始以來,一成不變的生活方式。
她的主人過去是個守護村子的劍士,她的職責就是殺了那些侵擾她生長地的敵人,以及為了生存而去獵捕動物當糧食。但這樣的主人偶爾還會把她放在身上,摸著土研究如何種出自己想要的花。
強大卻很奇特的主人。一直是女性對主人的想法。
然而即便主人在強大,但她只是一個人而已。
一個「女人」而已。
望著被燒毀的村子,主人哀傷的看著自己所保護的一切就這樣消失,失去力氣的她跪倒在地上,自己是為了保護村子而拿起劍、讓自己雙手沾滿鮮血的。
如今這一切都消失,像是連自己生存意義也隨著火焰化為灰燼。
按著手上的刀,她的主人就這樣自殺。
而她吸收了主人的血和恨意,成為了「劍鬼」。
來了。女性張開雙眼,眼神銳利宛如鷹隼,她拿起劍走到玄關前打開拉門那一剎那,強烈的腐敗氣味迎面而來。
望著眼前那龐大的黑影,女性露出渴戰般笑意,拔出了手上的劍。
「不會允許你在踏入這裡任何一步。」
我絕對會保護主人……
突然的驚慌逼迫少女張大眼,她從床上起身,那雙大眼閃爍著某種恐懼。
那東西來了。強烈的直覺讓少女趕緊穿好衣物打算要離開時,她想起那女性……
這樣會不會害到她?這認知讓少女害怕自己會拖累,正當她要去找女性時,她停頓了一下,用力聞了一下空氣。
除了香氣外,還有一絲腐敗味道跟……宛如鐵鏽的味道……
瞬間,少女感覺自己心臟狠狠被人捏住一般的痛苦,總覺得自己在不動作就會失去什麼……
一個,曾經很重要的東西。
隨著自己越到門前,那股味道越來越濃烈,最後停在玄關時,花香幾乎消失,只剩下兩種味道。
不要出事……少女如此祈禱著,拉開拉門,眼前的景象讓她張大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
棕色的土壤被一片又一片黑褐色覆蓋,地上還有好幾塊黑色碎塊,而在這之中的少女佇立在那,手持劍的她靜靜望著自己前方,身上衣裳早就被黑褐色和紅色交互渲染,形成了詭異的畫面。
「啊啦,被看到自己這麼狼狽的樣子。」女性轉身,帶著無奈的笑容看著少女。
「為什麼……」少女困惑,女性這做法給她的感覺……是在保護她嘛?
對於少女的問題,女性沒有給予她任何答案,只是輕輕一笑,身體直挺挺往前倒。
「咦?」少女衝上前想關心女性時,想觸碰卻穿過她身體。
「失去太多力量了……」躺在地上的女性略顯虛弱,「我……在過去吸收了主人的血和恨意成為了異類,曾有一陣子渾渾噩噩,只要見到生命物就斬殺。」
雖然意識模糊不清,但她心中一直有個「願望」-想要再次來到主人身邊、想要保護她。
也因此被道士討伐而恢復理智的她請求了對方,讓她再次能見到主人……
於是有了這個幻境,而她憑著記憶種出了自己主人所嚮往的薰衣草花海,靜靜等待再次與她相見的那一刻。
看著少女的面容,即使跟過往長相完全不一樣,但她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她的主人。
「我終於保護你了。」女性閉上雙眼,身形漸漸轉淡後,只剩下原先的劍靜靜躺在那。
少女半跪在地上,腦袋一片空白,完全不曉得接下來該怎麼做。
嗶嗶嗶──
尖銳的聲音劃破了房間內的寧靜,一隻白皙的手從棉被上伸出,按掉了床頭上的手機後,自己才從床上坐起,迷濛的眼神顯示著向未完全清醒的情況。
一會兒,她才打起了大大的哈欠,下床去梳洗一番後,準備好今天上課出門的書籍後,離開前才對躺在客廳內的劍說了一句話,「我出門了,薰。」
好的,路上小心,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