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說,通常你不會遇見啦,這也是事實;通常大夜班還是比一般日班,有較高的機率是遇到一些可怕的渾球。
不過做這個工作大概幾個月後,你還是能分出幾個典型:
準備回家的行屍走肉、嗜吃零食糖果的青少年群體、浪費一整個月的伙食費去買毒的垃圾、酗酒的媽媽、24小時健身狂,還有坐在機車上乞討零錢讓他們能買更多麥芽酒的酒鬼。
要遇到他們不難,而我在這裡也做滿久的了。
長到能遇見我說的「有趣的」人。
即使你對怪咖的定義已經降到海平面以下,最後口袋裡總還是能有些令人費解或是失魂的故事。
我就先從後者開始講吧。
某個秋天的晚上,一個男人帶著大概九歲的男孩在約凌晨三點走進店門。
我漫不經心地招呼,幾乎沒有正眼瞧他倆的繼續滑手機。
男孩拖著緩慢、謹慎地步伐在擺放糖果的走道逡巡,而他老爹則是筆直地走向啤酒冷凍櫃。
從他的身體語言,拱著肩膀、快速卻強硬的腳步,我能斷定,他正處在「不友善」與「發怒」的天秤之間。
嘆了口氣,準備踏入我經驗過無數次的爭吵中。
「最後點單到兩點,我不能賣你那個了。」
他往回瞧我,無聲的移動到牆邊,選了瓶茶,走到了櫃檯。
他走路的姿勢讓我覺得他等下就會給我一拳。
我全身戒備,想藉著一句單調的「嗨,你好。」讓他放鬆。
他盯著我,抓了包菸,坐如針氈的幾秒。
「傑克!你他媽的給我快一點!」他接著扯開喉嚨。
我轉身視線越過男人停留在他在糖果走道的兒子,那空洞的眼神並沒有真的在糖果上。
真的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表情的當下,他用眼神告訴我,今天並不是第一次他忍著不流下眼淚。
我不發一語地把香菸與茶遞給他們,並希望事情能不波及到我。
在「正常」的夜晚裡跟那些垃圾打交道的經驗告訴我,不要介入。
然而,在他扔了張骯髒的十元鈔票,並在距離上次不到20秒的時候再度大吼「幹他媽的,給我過來!!」
我的經驗宣告毫無用處。
這真的讓我之後都不想再接觸服務業了。
大夜班有自己有趣的生態。通常我們應該要像任何店員一樣,帶著微笑的面對我們遇見的任何客人。
但我現在獨自一人,還需要幫此時此刻製造點安全感…
「嘿,冷靜點。」我帶著低沉的嗓音說到。
他轉身向我,帶著像剛剛大吼般的狂暴,「你想怎樣!?」
「他可以在他媽的兩分鐘內挑他想要的糖果棒。買顆糖果給他比你在這邊表現得跟個王八來的像個好爸爸。」
「你也可以他媽的給我閉嘴。」
「夠了。」我抓起他買的東西丟到他觸手不及之處,並把他的鈔票退還給他。
當我這麼做時,我發現紙鈔上沾著血,他的右手關節也正在,和著凝固的血塊滲著血。
現在我確定肉體衝突不可免了,我比他高三吋、大概多他40磅,但誰知道他口袋裡有沒有藏什麼可怕的玩意兒。
我們無上智慧的公司政策禁止我們攜械,但我還是以防萬一地準備在身側。
我就定位地抓起鐵撬,告訴他:「你兒子應該想離開了吧?他可以留著那些糖果。」
他帶著那相同、飄忽不定的眼神,冷靜地回我,「我會馬上回來。」
我並沒有停在原地等看他要幹嘛,我衝回休息室上鎖並報警。
我自覺有點愚蠢地敘述如何遇見這個很可能是個渾帳的男人,不過當我邊看監視器看到他正在翻遍他的車後座,我敘述那部車的樣子給承辦員警,她問我:
「他是不是有帶著一個小男孩?」
在我還沒掛斷電話前,我聽到了警車鈴聲響起,我聽到很多的警車鈴聲響起。
經過了好幾天與好幾個與警方的談話後,我才了解故事的全貌。
那是一場安珀警報*。
傑克(老的、悽慘的那位)在他兒子的要求下,喪失了他的探視權。
這並不是樁單純的幼兒綁架事件,他的前妻被羊角錘肢解得血肉模糊的屍體被發現,在他手上的那些傷痕,來自於她破碎的顱骨。
事件發生在距離我的店面車程6個小時外的地方,我這兒是他們停留的第一站。
我盡量不去想,若那個晚上,小傑克有好好在時間內選定他的巧克力,結果會如何。
--
註:amberalert:
安珀警報(AMBERAlert)主要用於美國和加拿大,是當確認發生兒童綁架案件時,透過各種媒體向社會大眾傳播的一種警戒告知。
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