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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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的妳

作者:KameAme9999│2016-10-22 17:04:40│巴幣:0│人氣:47
1、
  我只是個,永遠跟隨著父親的腳步,無法在歷史上寫下輝煌記錄的「普通人」。
2、
  小時候,雖然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學習兵法,不像一般小孩子一樣可以天真無邪地,每天玩得很愉快。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我從沒心生不滿過。父親對我十分嚴苛,凡是都要求做到最好,而我卻往往令他失望。我每次都努力試著達到目標,到最後卻都只差臨門一腳。或許我不像父親那麼樣地有天份,就連其他從我出生以前就在跟隨父親的家臣們,對我來說也一樣是遙不可及的強大。我只是個普通人,我沒有資格繼承父親的大業。
  但我從不抱怨,因為父親正是我最尊敬的人。我總是望著他的背後,心想著總有一天會變得跟父親一樣偉大。不過雖然努力了,卻還是得不到相對的成果,使得我從來不知道「信心」為何物。
3、
  今天是父親難得沒有重大會議的日子。當時又正值櫻花盛開的季節,我和父親以及其他家臣們一起去賞花。一棵棵櫻花樹在眼前綻放,景色十分壯觀。那時候的我年紀尚小,看見這美麗的畫面,不禁露出了遺忘已久的笑容。剛好此刻,正在和家臣們聊天的父親看見了我,便暫時打發走他們,並把我叫了過去。
  「奇妙丸,過來這邊。」父親向我招手示意。
  原本在樹下看得出神的我,一聽見父親的呼喚,便馬上回過神來,快步跑過去。
  「父親大人,您找我有什麼事?」我抬頭看著父親,用著充滿童稚的聲音問道。我發現他的目光並不是放在我的身上,也不是櫻花樹,而是望向遙遠的天邊。
  「奇妙丸啊,你可知道,身為一個武士,最重要的是什麼嗎?」父親看著藍天,向我問道。
  我思考了數秒,便簡潔地回答:「是『忠誠』。」
  「哈哈哈哈!」然而,父親卻突然大笑了起來。「不錯。武士道精神,乃是盡忠、節慾、不怕死。而排在三者之首,便是『盡忠』。身為臣子,若無忠,則對內有隱憂,對外作戰會喪失其效率。奇妙丸,你知道,我們現在所站的大地,其實是一顆巨大無比的球嗎?哈哈哈哈!」父親接著又舉起手,一一指向不同的方位。「隔著日本海、在對馬的另一邊有朝鮮;朝鮮的南邊有強大的明朝;而在遙遠的西方,還有荷蘭、西班牙、英國等等的國家……」
  我注視著父親的表情,他流露出微笑,眼神十分堅定。在父親心中的天下,並不是只侷限於日本,而是整個世界。
  接著父親又摸摸我的頭,蹲下來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偷偷告訴你,我的夢想是要離開日本,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睜大雙眼,一臉訝異的看著父親。「看看外面的世界?」
  就我所知,領主應當在國內治理國家,而父親竟然想要離開日本?
  「沒錯。世界如此遼闊,我等怎麼能永遠處在同一個地方呢?為此,我必須在有生之年統一日本。不管怎麼說,身為一國之主,也身為一名武士,總不能棄下臣民不管吧。哈哈哈哈!這可是我跟你之間的秘密喔。這件事假若和我部下說的話,他們大概會抓狂吧!誰叫我是人稱『尾張的大傻瓜』的男人呢!」
  父親開懷大笑,我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我了解了父親的夢想,而或許,全世界也只有我知道。這時,一陣風吹了過來,櫻花隨之落下。我望著片片落花,想著父親的話,似乎有什麼東西,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
內文
1、
  天正十年。
  湛藍的天空下,無際的草原上,一棵櫻花樹佇立於天地之間。微風吹拂著草原,一片片櫻花隨風自樹梢飄落。
  「那是……」
  一位武士從不遠處望著那棵樹,心中似乎浮現出了某個令人熟悉的景色。
  風開始轉向,朝著武士輕拂而來。烏黑的髮絲隨風飄逸,而身上的甲冑依然不為所動。武士被美麗的景象所吸引,將腰間的刀隨地一擺,身體便漸漸地向櫻花樹前進,逆風而行。
  走近了櫻花樹,置身於花雪之中,他彷彿看見了一個人影站在樹下,輕輕倚靠著樹幹,貌似是一位女性。武士停下腳步,默默地注視著她。
  她身穿鮮紅色的華麗和服,正好與淡粉色的櫻花相互映襯。頭上的金色髮簪將半邊黑髮盤起,帶出一種穩重典雅的氣質,就像是某個城堡裡的公主。她纖細的雙手拿著一封信件,低著頭,似乎正專注地閱讀上面的內容。
  武士想要看清楚她的臉龐。他放輕腳步,悄悄地走了過去。然而身上甲冑的聲響暴露了他的行蹤。公主貌似聽見了聲音,就在她即將轉過頭時……
  「信忠大人,來自武田氏的信件已經送達了。信忠大人,您在裡面嗎?」部下半跪在拉門外,不斷向裡頭的人呼喊。
  鳥語間關,感受著溫暖的陽光。一位武士趴在書桌上,緩緩地睜開雙眼,意識還相當地模糊。他坐了起來,看著桌面。剛才被壓在手臂下的,是墨水已乾,還未完成的信件,貌似是要寄出去。
  「信忠大人!」外頭的聲音變得更強烈了。
  聽見了呼喊聲,被喚做信忠的武士終於回過神來。這裡是他的書房,而早上在寫眼前這封信的時候,自己卻不小心睡著了。
  「啊,是信件嗎?把它拿進來吧。」信忠向外頭回應道。
  「是。」聽見裡頭的回覆,部下恭敬地打開拉門,陽光灑入室內,馬上看見穿著便服的信忠,正坐在書桌前寫些文件。
  「又是武田的信嗎?拿來讓我看看。」
  就在部下正拉開門的同時,另一位武士剛好經過此處。與信忠相較,他的年紀要大上許多。黑髮之間夾雜著一絲絲白髮,臉上那淡淡的皺紋顯現出歲月的痕跡。
  「……啊、是!」部下見到職權更大的主人,一時間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信件,非常小心地將其高舉,遞給甫才經過的中年武士。
  信忠聽見外頭的聲音,停下目前的動作並走了出去。
  中年武士隨意的拿起信件並拆閱。大概地瀏覽了內容之後,說了一聲「垃圾」,就把被拆得一團糟的信丟給了他。
  「父親大人!」看見自己的信被搞成這樣,信忠心裡有些不愉快。
  「武田家已經幾近滅亡了,該是把心放在往後的戰事上了。信忠,我們織田家不能被過去的事給絆住。為了天下布武的理想,我們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
  聽著父親的話,信忠回應道:「是。我當然知道。但您這樣子胡亂拆閱他人的信件是不對的。」
  「哼,說不定你也會像家康那兒的小伙子一樣,和武田家在背後串通呢。不過也罷,武田的勢力早已搖搖欲墜,你和他們的書信往來,也不干我的事了。不過自從三方原之後,我不是已經取消了婚姻了嗎?你居然還在和武田家的公主連絡。」
  「這……她不一樣。她對我來說很特別。」信忠聽了似乎有些害臊,說話說得不大清楚。
  「早就幫你找了側室,也有了繼承人,居然還在想著過去的事?你也該醒過來了。我當時是為了和武田家求好才提起這場婚事的,如今武田的大半勢力已被我所征服,你現在該思考的不是此等無關緊要的事情,而是如何攻略西邊的毛利家才是。」武士只是用冷冷的眼神注視著自己的嫡長子,語調沒有一點陰陽頓挫。
  「我……我會等的。直到和松姬成婚的那天來臨之前,我……不會放棄。」雖然面對當前天下最強的大名,同時也是自己的父親。但在略顯畏懼的言語中,感受得到強烈的意念。
  「哼,罷了。我等等要開始進行一場重要的會議,沒時間陪你聊天。」說完,中年武士便離開了此處。
  「真是的……啊,你可以退下了。」信忠拿起信件準備閱讀,並讓部下離開。
  「是。」
  待到人都走了之後,他打開被揉成一團糟的信件。信件的內容是:
  『給織田勘九郎信忠大人:您最近過得可好?我和兄長仁科盛信在高遠城的生活都相當不虞匱乏。雖然武田家勢力已經大不如前,但是我時時刻刻都惦記著信忠大人您。武田家族已經和織田家族成為世仇了吧……兄長和其他將士們都相當地痛恨織田家,但我卻怎樣也恨不了信忠大人的家族。總有一天,這座城也的武田菱也會換上織田瓜的家紋吧。即便如此,我還是默默的祈願,希望我們的感情能有開花結果的一天。武田松姬』
  信忠認真地讀完了這封信,雙手因內心的激昂而微微顫抖著。「松姬……妳等著,在不久的將來,我一定會將妳迎娶回家的!到時候,希望能稍稍緩和兩家之間的關係……」他如此想著。假如一切都能依他所想的來進行,相信應該可以有個完美的結果才是。
  他立刻快步跑回室內的書桌前,準備立刻回信。他將手中的信件摺好,與之前同樣是松姬所寄來的信整齊地放在一起。
  提起筆,靜下心,深呼一口氣,決定要寫出不輸給松姬的漂亮字跡。當有任何一筆寫得不夠好看,或是文句不夠通順,他就會撕毀它,並再重新寫一封新的。就這樣不斷的重複寫著,當他終於寫出一封自己覺得完美的信件時,早已過了一個時辰了。
  他拿起自己的信,並再做最後的檢查。
  「很好。」檢視完後,他似乎對內容感到相當滿意。他接著便整齊地將信件摺好,等會兒準備託人寄出去。
  「信忠大人!家督大人傳喚您立刻前往安土城。」一位父親的部下來到此處,在門外呼喊道。
  「父親大人?」聽見外頭下呼喊聲,信忠收起信件,向外走了出去。
  「是!貌似要下達行軍指示。」部下說。
  「我知道了。我馬上就趕過去。」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部下行個禮,便立刻轉身,掉頭走人。
  信忠回頭望向桌上的信件,並心想:「希望能和妳一起迎接,天下統一之後的晨曦……」
2、
  京都,安土城。
  「父親大人,您找我有何吩咐?」信忠抵達了父親的會議廳。他站在門口,裡頭正在召開軍事會議,討論著接下來的戰事。他的父親坐在數百名家臣的前方,氣勢相當凜然。
  「你終於來啦。你知道讓你來這兒,是為了什麼嗎?」家督嘴角微微上揚,感覺心裡頭似乎在盤算些什麼。
  「那當然是……為了戰爭吧。」
  「哼,那還用得著說。我們織田家正快速地向四周各地進行征服行動,北陸由利家和勝家負責,而中國有猴子,四國有長秀……現在的問題,就剩下武田家的征伐了。」
  「武田?我們不是已經讓瀧川大人負責該地區了嗎?為何還需要增加人手?」信忠知道父親的想法,所以他表示反對。雖然這麼說,但在內心深處,也只是不希望和松姬失去聯絡而已。
  然而聽了信忠的話,家督並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只是繼續說:「我們決議,下個目標,就是『高遠城』。」
  「什麼!」信忠一聽,表情立刻變得猙獰。「為什麼還需要對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們下手呢?您不是說了嗎?我們應當先專注在與中國毛利家的戰事上不是嗎!」
  字字句句都回響著整個廳堂。然而此時,坐在最前排的其中一位家臣突然站了起來,大聲對著信忠斥責道:「您這是什麼話?身為未來的接班人,您竟然想阻礙您父親的大業?腦子在想些什麼?難道您也和武田家在背後勾結嗎?還是說……」家臣突然放慢說話的速度,並接著說:「您到了今天還在想著武田家的公主?那位一生未曾謀面的對象?別開玩笑了!」家臣的話充滿了攻擊性,也稍微具有一點嘲諷的意味。
  「光秀。」看著家臣對著自己的長子怒斥,領主出聲制止了他。
  「非常抱歉,微臣失言了。」名為光秀的家臣,再度坐回位子上。
  「哼,罷了。」此時家督拿起一旁的武士刀並站了起來,步步逼近信忠。他停在面前,快速抽刀,將刀尖抵著信忠的喉間,並用極端冷酷的眼神看著他說:「那就這麼辦吧。讓你去進攻高遠城。不過高遠城只是途中的一站罷了。你的任務是攻下甲府,令武田氏完全滅亡。」
  「……!」信忠啞口無言。並不是因為刀鋒與自己的頸動脈只有一膚之隔的恐懼,而是他無法接受這般殘酷的命令。
  『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落得如此地步……』他心想著。『是要盡下我的忠誠,還是為了松姬而拒絕?』時間彷彿靜止,他正在做此生最艱難的選擇。『但是進攻高遠城的計劃已經決定了,比起讓其他人去,不如,……』
  很快地,心中已經浮現出了答案。
  「我知道了。就讓我……來接下這個任務吧。」信忠強作堅定,向父親說道。
  「很好。」家督的嘴角又再度上揚,並把刀收了起來。「那就這麼決定了。時間定在一個月之後。這段期間,你可要給我好好準備。」接著便轉過身,貌似又低語著:「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只有這句話,讓家督稍稍流露出了悲傷的神情。雖然非常小聲,但信忠卻聽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了。」信忠回應後,便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3、
  晴朗的天氣,士兵們懷抱振奮的心情,龐大的軍隊包圍著高遠城,織田軍靠著優勢兵力,將城圍得滴水不漏。
  「松姬……就在城裡頭嗎……」
  唯獨他,臉上流露出一絲憂愁。
  因為開戰的因素,原本要寄給松姬的信,至今遲遲沒有送出去。
  信忠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從本陣內眺望高遠城,還在猶豫是否強行進攻。思考的同時,急促馬蹄聲由遠而近傳了進來。
  「大將,我軍已布陣完畢。敵方正堅守城池,請您下達指示。」一位傳令兵快速下馬,並半跪在信忠面前說道。
  「武田軍如此頑強,明知道城門遲早都會為我軍而開啟,竟然還在做最後的掙扎?」信忠心想著,並對著部下命令道:「派遣使者向城主表示,如果現在投降的話,我承諾會保障所有人的性命。」
  「遵命!」士兵行禮,便立刻掉頭離開。
  信忠緩步回到位子上,開始思考著接下來的行動。
  「如果他們投降了那自然是最好的結果。但沒有的話……」信忠嘆了一口氣。「曾經一度成為織田家最害怕的敵人——武田氏,如今竟落得如此地步,一切果真都是命運的安排嗎?」
  此時,一陣風吹拂而來,草地與陣旗隨之擺動。不動的,只有身上這厚重的甲冑。
  一片櫻花從眼前飄落而下。
  信忠倏然抬頭一看,一棵櫻花樹綻放著夢幻般的顏色。
  「這是……」
  似曾相識的感覺,總覺得在哪兒見過這棵櫻花樹。
  「有著一棵如此美麗的櫻花樹佇立在這戰場上,我怎麼會忽略掉了呢?」風持續將櫻花帶離樹梢,一片片櫻花落下,形成一幅壯觀的景色。
  信忠再次站了起來,並讓一片櫻花自然地落在手心之中。他看著櫻花,心中突然有感而發:「不論人生也好國家也罷,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 生命就像櫻花一樣,總是在綻放得最美的時刻開始凋零。 一度獲得生命者,難道不會有結束的一天嗎?」
  感受著自我的呼吸,自己正活在當下。
  他從腰間的布囊中,拿出那封還未寄出去的信件。並沒有拆開來再次閱讀,只是看著空白的書面。
  「一切,都是命運……嗎?」
  收起信,回到了位子上坐了下來。櫻花樹便在他沒注意的時候,悄悄地消失無蹤。
4、
  高遠城內——
  「大將,織田軍的使者來了。」
  「……讓他進來!」身穿紅色甲冑的城主仁科盛信,帶著些微怒氣回應道。
  「遵命!」
  快速腳步聲接近廳堂。一位腰間沒有佩刀的織田使者走了進來,並半跪在盛信面前。
  「稟告仁科盛信大人,小的奉吾主之命,前來勸降。」使者開門見山說道。
然而身為武田信玄的五男盛信,原本為了準備這場毫無希望的戰事,心情已經蕩到谷底。一聽到使者前來勸降,如同火山爆發一般,他立刻拔出腰間的刀衝向使者面前,並用左手狠狠地抓住他的髮髻,迫使他抬頭注視著那雙怒火中燒的瞳孔。
  「事到如今,你的主子竟然還妄想著我們堂堂源氏名門武田家會投降?」盛信右手拿著武士刀,似乎快控制不住向使者的頸部砍下去的衝動。
  雖然髮髻被敵方大將緊緊抓住,大大地羞辱了使者的尊嚴,但他仍然不放棄說服盛信。他使勁全力地繼續說:「……我軍兵力五萬,比起殿下的兵力足足多上一百倍。吾主承諾,若殿下投降,將會保障所有人的性命。」
  「哈哈哈哈!保障性命?第六天魔王的長子說的話能信嗎?你以為織田家的作風我會不知道?」
  「可是……」
  「給我閉嘴!」盛怒之下,盛信揮刀斬了使者的左耳。或許原本是想斬下頭顱,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吾主……並不像他父親那樣子……吾主是值得殿下相信的……」即便左耳血流如柱,使者依舊堅持他的任務。
  「……」這次盛信什麼話也沒說,但已變得面無表情。那是能讓看見的人都能感到恐懼的臉色。他拉著使者的髮髻,奮力將使者的臉部撞擊地面,並在他再度抬頭的瞬間,把甫才撞凹的鼻子給斬落。畫面極度令人怵目驚心。
  「把此人給我帶出去!」
說完,便快速擦拭刀身。收刀後,重重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5、
  織田本陣——
  「大將……」使者臉龐變得相當可怕。失去了鼻子與左耳,臉上滿是鮮血,連說話都很困難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信忠不管地位高低,他看見使者快要站不住,馬立刻上前去攙扶他。「來人啊!快叫軍醫過來!」
  「非常抱歉……失敗了……」即便使者表情相當痛苦,他還是盡下了自己的職責。
  「嗯,我知道了……先讓人帶你去治療吧。」
  使者被帶離之後,信忠再度望向高遠城。
  「這是無法避免的一戰是嗎……盛信大人?」
  現實結果與自己的期望有所不同,信忠顯得相當失望。但他知道,在戰場上是不能有所迷惘的。
  他重新打起精神並轉過身來,對著在場的所有部將下達命令:「由於敵方城主向我們表達出強烈的抗戰念頭,我們只好強攻了!」他面向戰場,瀟灑地拔刀,並指向高遠城大聲呼喊:「各位隨我來吧!出陣了!」
  震耳欲聾的喧囂聲響徹整個戰場。信忠在最前線,指揮著部隊攻略眼前的城池。不費吹灰之力,正門馬上就被攻破。龐大軍隊湧入城內,朝向本丸進攻。
6、
  傍晚時分——
  「大將,本丸已經成功拿下。敵方總大將仁科盛信與其他部將在我軍抵達前,已切腹自盡。」一名傳令兵前來報告。
  「嗯,我知道了。城內其他的非戰鬥人員呢?」信忠向部下問道。心中迫切想知道松姬的安危。
  「是。城內除了一般的平民之外,並無發現其他相關人士。」
  「沒有發現?」信忠不敢相信。「難道說城內的公主們都不見了?」
  「正如殿下所說。」
  是在戰前就逃到附近的山裡去了嗎?還是說真的……
  「可惡!」
  他快速地跑離此處,不管身上還穿著沉重的甲冑,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仍是軍團的大將。信忠試圖要親自找出松姬的下落。他往城內的每個角落尋找,但始終沒有任何收穫。經過的部下們見到他如此慌張的樣子,還誤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陷入一片混亂。
  夜晚來臨了。信忠終於放棄尋找,脫下甲冑,回到了城的天守閣。地面的血跡已被清理乾淨,部下之間的騷亂也平息了下來。
  「我到底……在做什麼呢?」
  緩步走到天守閣窗邊,這裡沒有其他人。信忠獨自抬頭仰望著星空。
  「松姬……」
  心中彷彿缺了一角似的,如果松姬從此再也沒和自己聯絡,那會是多麼的令人感到空虛。
  雖然只是互相書信往來,但兩人在信中的交流漸漸發現,和對方十分志趣相投。信裡頭從最初的客套話,談到自己的興趣,變成向對方的好奇、渴求,以及思念。
  但,政治阻礙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樣繁多,害得他們遲遲無法相會。
  「現在甚至不知道能否在有生之年順利成婚……」
  織田家對鄰國的征戰越來越激烈,自己也無暇去找尋松姬的下落。武士的身分給了自己權力與地位,但相對的自由上也限制許多。為了家族的霸業,自己只能為父親獻上忠誠,才不會愧對「信忠」之名。
  武田氏,早已結束其輝煌的時代。到了今天,竟會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數日之後,馬上就要向武田氏的核心——甲府進攻了 。松姬她……果然已經……可惡!」
  雖然曾經試著想要去實現夢想,但心中卻漸漸出現了放棄的念頭。
  回過頭來,看著黑暗且空無一物的室內。
  「看來,也只能命令部下去附近的山中尋找了……這段期間內,我大概也已經離開此地了……」
  信忠長吁一聲,他連對象的樣貌都沒見過,或許有那麼一點懷疑是否真有此人。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啊!」
  轉向牆壁,雙手拳頭不斷地向牆面出拳,眼神中盡是憤恨與無奈。
  「為什麼我流著武士的血?為什麼我出生就是魔王之子?為什麼連見個面都如此困難?可惡!武士這種東西……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去死吧!可惡啊啊啊!」
  拳頭已經打到出血,信忠將所有不滿的情緒,全都灌注在雙拳之中。他恨自己,恨父親,恨織田家的所有事物。這些種種權力與地位對他來說一點也不重要。他恨不得馬上跑出城外,自己進入山中尋找松姬。
  但他還是沒能這麼做。信忠逐漸緩和情緒,呼吸回復平穩。他倚靠牆邊,在地上坐了下來。身為武士的責任感,最後還是遠遠地勝過了自己的夢想。何況現在還有五萬名士兵們需要自己的命令來行動。
  身體漸漸開始疲憊。就在他閉上雙眼之後……
  那棵櫻花樹再度出現在他的眼前。
  原本黑暗的室內,頓時間成了遼闊的大草原。
  伸手可及的天花板,變成了晴朗無比的蒼穹。
  在和煦的陽光照耀之下,櫻花樹佇立於天地之間。
  就和那夢境一模一樣。
  信忠突然站了起來,向樹的方向望去,心裡頭似乎在期待些什麼。
  他開始走了過去。但不管怎麼走,距離卻依舊沒有拉近。雙腳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信忠快速奔向櫻花樹。但結果仍是徒勞無功。
  太陽西沉,天空轉暗。他害怕失去,害怕再也見不到那棵櫻花樹。
  不斷地跑著,不斷地跑著,只為見到她一面。
  此時,從遠方傳來了喧囂聲,草原也燃燒了起來。火光遮蔽了黑夜,四周漸漸被熊熊烈火給包圍住。溫度持續上升,身上汗水淋漓。
  信忠被大火給困住,腳步被迫停止,心中不知該如何是好。
  接著,整個空間開始崩毀,從高掛空中的新月開始,碎裂成一個個碎片,然後逐漸蔓延到腳下的草地。盛開的櫻花樹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黑暗。信忠失去了立足點,墜入其中。
  猛然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正身倚靠在天守閣中的牆上,外頭早已轉為白天。他滿臉驚恐,心情還未恢復平靜。
  「是夢……嗎?」
  信忠這時才察覺到自己已經睡了整整一晚了。但那夢是如此地具有真實感,以至於他久久無法平復心情。
  重新振作,信忠從牆邊站了起來。
  「是時候……該去指揮軍隊了。」
  說完,便邁開腳步,離開了天守閣。
7、
  京都,安土城。
  「父親大人,我回來了。」
  信忠征服了武田氏的殘餘勢力,凱旋歸來。他和父親來到了目前的所在地本能寺,步入會議廳堂,樣貌變得十分瀟灑,雙眼炯炯有神。
  廳堂內比起上次,家臣人數要少了許多。畢竟許多重臣都移動到前線作戰了。
  「嗯,非常好。結束的時間比我的預期要快了半個月,兵力與軍糧的消耗也極少。居然能在我的本隊抵達甲府前就結束,可真是讓我白跑了一趟呢……哼哼……哈哈哈哈!」坐在最前方的織田家家督不知為何,突然大笑了起來。「不過我可是聽說了呢,高遠城之戰時,你不聽我的命令待在後線,而是自己率先殺入城內了是吧?」家督的表情又轉為嚴肅並說道。
  「是。我判斷這麼做的話可以得到最大的效益。」信忠毫不猶豫地回答,眼神充滿堅定的意志。
  「……哈哈哈哈!很好!」家督拍了一下膝蓋,又笑了幾聲,看起來心情大好。接著他從腰際拿出一個小東西,順手就拋向信忠。「這個你就拿去吧!」
  信忠接住了這玩意兒,並拿起來端倪一回。「這是……腰物『梨地蒔』!」
  從父親手中得到了腰物梨地蒔,就象徵著父親認同了自己的努力,願意將天下交付給他。
  「哼,不錯。原本是打算在甲府就給你的,不過我想還需要再觀察一會兒。看來現在的你,已經具備了繼承我天下布武大業所需的膽識了。期待你今後的表現。」
  「啊、是!」信忠慌忙地跪下,向父親行了磕頭禮。沒想到平時對他十分刻薄的父親,今天竟然不同於往常地肯定自己立下的功勞。
  「現在,開始召開軍事會議!」家督站了起來,對在場的所有家臣命令道。
  信忠趕緊入列,等待父親的下一個指示。
  「首先是四國征伐。由於長宗我部氏的頑強抵抗,使得長秀的進展似乎不太順利。光秀!」
  「臣在!」上次在會議中,公開指責信忠的家臣,一聽見家督點到自己的名字,立即回應。
  「我命令你,帶領一萬三千餘名士兵,前往四國支援長秀!」
  「臣遵旨!」光秀磕頭答覆道。
  「信忠!」這次家督點了他的名字。
  「是!」
  「你和我,將在數日之後,前往備中高松城支援猴子。」
  「我知道了!」信忠回答。「這次,一定要一舉拿下毛利家!」
  聽見信忠的話,家督只是一笑置之,沒有多做回應。「接下來是……」
8、
  數日後的京都,妙覺寺
  天正十年,六月二日,傍晚。
  信忠率領著少數軍隊準備前往高松城,途中選擇了父親以前也曾待過的妙覺寺作為駐紮地。而父親則移動到不遠處的本能寺。
  夕陽漸漸隱沒在山邊,天色開始轉暗。他下了馬,走在軍隊最前方,進入寺內。「今晚……還真是異常的安靜呢……」信忠心想著。就在此刻,被火海圍繞住的夢境又再度浮現腦海中。
  「那到底是……」他突然停下腳步,右手摸著前額,身上冒出不少冷汗。
  「看來最近得要好好休息了……」
  跟隨著僧人的引導,信忠向客房前進。而身旁只剩少數家臣跟隨。
  就在正要踏進房內時,一名部下從後方快步走近。「稟告信忠大人!」他單腳跪下,向信忠行禮。
  「怎麼了?」信忠回頭望向部下。
  「是。有消息指出,在高遠城的後山中,發現了武田松姬公主殿下。」
  「什麼!此話當真?」信忠雙眼睜大,一臉訝異。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不敢相信。
  「是。消息來自於您所派遣的搜索隊,貌似已將公主殿下迎回至高遠城。數日後將前往京都。」部下簡潔扼要地回應道。
  聽見部下的闡述,信忠突然變得相當開心。「是嗎。這還真是……哈哈哈!哈哈哈哈!」信忠大笑了起來,模樣十分神似他的父親。
  此時的他,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暢快。曾一度想要放棄的夢想,在今天又得到了希望。
  以前的他,在父親強大的光環下,飽受旁人批判,就連父親本人也不例外。因此,他失去了自信,行事也變得優柔寡斷。唯一自始至終都沒變的,只有他這份強烈的忠誠心。一部分是出於畏懼,但最主要的還是他打從心底尊敬自己的父親。信忠總是望著父親的背影,自己不論怎麼努力都跟不上腳步。然而在與松姬開始書信往來之後,他開始改變了。他變得堅強,能夠帶兵作戰,也可以衝鋒陷陣。現在的他,終於得到了所有家臣們的一致認可,也得到了父親的讚賞。最後,還得知了松姬平安無事的消息。
  是松姬改變了他。不論是實質上還是關係上,因為她的信,自己才能爬到今天這樣的地位。
  一珠淚水從眼角悄悄滑落。不是悲傷,而是突然有種莫名感動油然而生。
  「我一定要趕緊攻下高松城,然後凱旋而歸,迎娶松姬!」信忠如此期望著。若一切順利的話,大概再花個十年,天下就會被織田家所統一。
  又過了一個時辰。他獨自一人待在房裡,幾位士兵站在外頭負責守衛。信忠放下武士刀,卸下甲冑。擺脫沉重的負擔之後,再度從甫才拿下的腰間布囊中,取出那封未寄已久的信件。
  「以後……就不需要用這個來溝通了是吧?」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微笑,注視著因隨身攜帶而多了些摺痕的信。
  信忠放下它,鑽進已經鋪好的被窩中,就這麼進入了夢鄉。
9、
  夢裡頭,他再度出現在一片大草原之中。但天色卻是十分的黑暗,只有閃爍的星星指引著前進方向。
  信忠漫無目的的走著。這個空間令他感到極度的迷茫與無助。這時,他看見了前方的草地上開著一朵桔梗花。
  那不是一般的桔梗花。那花瓣在星光的照耀之下,散發出水色的光澤。
  隨著腳步的前進,桔梗花越來越多,最後竟在不知不覺中覆蓋了整個草原,變成一片桔梗花海。雖實際為花,但卻因為花朵那獨特的顏色,讓人感覺置身於大海之中。
  終於,桔梗花已經變得十分密集。信忠為了不要傷了那些花,便漸漸停下腳步,獨自一人站在花海中。
  信忠看著腳邊的花,為了要觀察更仔細些,就彎下身子,摘了一朵,拿在眼前細細品味。
  那神秘的光澤,使得信忠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手中的桔梗花。他將鼻子靠近,想聞聞花的香氣。
  然而味道卻與期望有所不同。那是充滿了燒焦味與腥臭味,令人作噁的味道。
  一聞到噁心的氣味,信忠立刻皺起眉頭,將花丟棄。
  就在此時,一陣挾帶著喧囂聲的熱風從前方吹拂而來。風帶著前方整片桔梗花海那可怕的氣味,由鼻腔進入,直逼信忠的腦門。
  信忠腦裡一陣暈眩,跌跪在地上,開始嘔吐。他為了支撐身體,試圖用雙手撐住地面。但在雙掌將地面上的桔梗花壓爛的瞬間,那觸感卻是又濕黏又軟爛,且相當的冰冷。在這陣遲遲沒有停下來的風中,聽覺、觸覺以及嗅覺三者互相搭配,正摧殘著信忠殘存的理智。最後,他終於禁不起這強大的壓力,倒臥在桔梗花海之中。
  彷彿知道什麼事情似地,信忠睜開雙眼,從惡夢中醒了過來。他從被窩中跳起,全身直冒冷汗。
  「信忠大人!有來自本能寺的急報!」
  拉門外,部下正用著慌張的語氣向室內的信忠喊著。
  「怎麼了?為何如此緊張?」信忠邊調適心情,邊快步走過去,拉開門問道。
  「前家督大人在本能寺遭遇夜襲!現在的情況十分危急!」
  「你說什麼!」
  腦海中再度浮現出剛才的惡夢。心裡有種惡夢即將成真的預感。「敵人是?」
  「是、是明智光秀大人!」
  「……不可能!」
  剛才的夢境中,桔梗花遍佈了整片草原。而水色桔梗的圖樣,正是明智光秀的家紋。
  「竟然是明智大人?為什麼?」信忠百思不解,身為父親最看重的臣子之一,竟然會在一夜之間謀反。但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現在可是分秒必爭。「可惡!」他回房拿起武士刀,然後又衝出房外,並對一旁的部下命令道:「傳達給所有將士們,全體緊急出動!並派遣傳令兵向外求援!」
  「遵命!」
10、
  在信忠的率領下,僅僅數百名的軍隊籠罩在黑夜之下,正從妙覺寺向皇太子誠仁親王的居所——二條御所前進。行進的過程中,整個隊伍充滿著相當沉重的氣氛。根據目前得知的消息,由於本能寺附近敵軍眾多,信忠這寥寥無幾的兵力可說是毫無勝算。但父親危機寸前,他必須立刻做出決定。
  自從高遠城之役過後,信忠便清楚地體會到,以寡擊眾是多麼的不自量力。就在此時,他猶豫了。如果前去支援父親,很有可能自己也會陷入困境。但他回想起來了,過去父親曾經說過的話。
  『我的夢想是要離開日本,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相對於自己,父親年事漸長,就算未來的十年內能順利統一天下,也不一定能夠親眼目睹。父親對外侵略的節奏越來越快,恐怕也是因為時間的關係吧。
  「可惡!就算現在直接殺過去,也只是徒增傷亡罷了……」
  進入了二條御所,信忠令誠仁親王先行避難,讓他離開了此處。而軍隊則駐守在城內。
  「稟告!明智軍正朝著此處移動中!」沒過多久,本能寺又傳來了壞消息。
  「別輕舉妄動!敵人數量之龐大,而且還是前織田軍的士兵,可不像隨處徵召來的民兵一樣好惹。」
  雖然知道敵眾我寡,信忠決定要暫時等待時機。但他很清楚,再不做些什麼的話,父親就要面臨殞落的危機了。
  「可惡!發生得這麼突然,也別妄想援軍會即時趕到了……」
  就在這時,伴隨著此起彼落的鳥鳴聲,一群隊形混亂的鴿子從本能寺的方向飛了過來。
  「是明智軍!明智軍攻過來了!」一位士兵指向遠方大喊著。
  水色桔梗的圖樣,一個個從遠方的街道綻放而現,數量相當龐大。
  「什麼!竟然動作這麼快?」
  信忠快步走到窗邊,向遠方望去。明智軍的士兵佇立在前方。此時此刻,兩軍所有士兵一語不發,夜晚頓時變得沉寂。這時候,一位敵方武將騎著馬,率先打破沉默,移動到軍隊最前方,面向信忠大聲威嚇道:「將門打開!貴殿已經毫無勝算了!若不立刻投降,吾等將血洗城內!」
  面對敵方的叫囂,我方的士氣稍顯動搖。信忠隱約可以聽見身後士兵傳來的私語聲。
  「可惡!區區叛徒竟敢如此囂張?」信忠聽了,默默地走向後方,從士兵手上拿走一把火繩銃,悄悄地點火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一發子彈射向敵方武將的面前。「我乃織田家的家督——織田信忠!對於謀反等大逆不道之行為,我絕不饒恕!決一死戰吧!」
  敵將的座騎因為子彈落在眼前而受到了些微的驚嚇,發出了尖銳的嘶鳴聲。他用力拉了韁繩,才讓座騎安頓了下來。知道了信忠的決心之後,敵將猶豫了數秒,接著便拔刀指向正門,向後方軍隊大聲下令:「為了光秀大人,為了明智家的榮耀!士兵們,突擊!」
  「殺啊啊啊啊啊!」頓時間,士兵喧囂聲劃破了寧靜的夜晚。明智軍的步兵舉起高過身高兩倍長槍,向御所的正門衝鋒。
  「大人!」身旁的家臣不安地呼喚著信忠。「這下子……」
  「死守這裡!別放棄希望!只要我們還留有一口氣,只要本能寺還沒傳來最壞的消息……我們就必須撐下去!」信忠試圖激勵其他將士們,但成效似乎有限。
  「這就是您當時的心情嗎?盛信大人?」他回憶起之前的高遠城一役,此刻的他,終於能夠深刻地體會到那時仁科盛信城主不肯投降的原因。
  「雖然我還有未完成的願望……但此時此刻,便是我盡下忠誠的時機!」信忠腦海中浮現出夢裡頭穿著一身鮮紅和服的公主,想起那幅令人感到平靜的畫面,心情隨即沉澱下來。他深呼吸,將心中的牽掛化作力量,從腰際將武士刀拔出並舉在胸前,閉上雙眼,低聲誦唸:「人間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
  瞬間,張開雙眼,向前揮刀並大呼:「士兵們!賭上自己的性命,賭上自己的夢想,隨我來吧!」
  信忠高呼著,並身先士卒衝入敵陣。然而正門卻很快的被敵人給突破,明智軍的士兵一個個湧入城內,勢如破竹。
  「可惡!數量實在太多了……」信忠手上的武士刀已經沾滿了鮮血,全身上下都是那令人作嘔的腥臭味。他不斷喘息,斬殺了數名敵兵後,他顯得相當疲憊。敵我陣亡的士兵倒在木質的地板上,滿滿的鮮血滲透到木頭之中,為其染上可怕的顏色。
  這裡不是戰場,這裡是地獄。
  這次信忠不是帶領將士們獲得勝利,而是迎接死亡。他們沒有任何勝算,夢境正在逐步實現。
  信忠暫時從前線退回天守閣,身上受了點小傷。他跌坐在地上,稍作休息。然而就在此時……
  「稟告!是本能寺的急報!」另一位來自本能寺的傳令兵從御所後門進入了城內,很快地抵達天守閣並半跪在信忠面前。「前家督大人他……他……」
  不知道是因為喘不過氣,還是悲傷的因素,只見士兵全身汗流浹背,也不知道臉上流的是汗還是淚,嘴裡無法吐出完整的句子。
  「父親大人……怎麼了嗎?」信忠一邊擦拭臉上的血跡,一邊問道。其實他的心裡頭早有預感了。
  「大人他……切腹自殺了……本能寺已經陷入一片火海……」
  「是嗎……」信忠平淡地回應。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思考其他事了。眼前敵人已經殺入城內,這時候又傳來父親殞落的噩耗……今後該為了誰而戰?信忠看不見未來。雖然形式上已經成為織田家的領主,但實際上仍是他的父親掌控著實權。現在不僅是織田家失去了重心,信忠的心裡頭也遭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大人!敵軍已經逼近本丸!在明智軍尚未完全包圍的情況下,請快速從後門逃走吧!」一名部下用相當緊張的口氣向信忠說道。
  信忠聽了,笑了一笑便說:「像明智大人那樣的武將,肯定早就佈下天羅地網了吧……」他抬頭仰望天花板,然後慢慢地閉上雙眼。沉默了許久,似乎是在休息,亦或是在思考。終於,張開眼睛,又再度開口:「哼,到頭來,武士果然還是該要有武士的死法呢……真是的,原本以為還有所希望的……或許我直接放棄支援父親,還有機會活下來呢……哈哈哈哈……太天真了!織田家的家督啊!如今下剋上的時代,謀反可是家常便飯呢……」信忠不斷地自言自語,模樣變得十分憔悴。
  外頭士兵們的喧囂聲已經越來越接近。此時,信忠站了起來,一臉沉重的向一旁的部下說道:「介錯,就交給你了。」
  「大人……」
  「與其死在逆賊的刀下,不如親手了結自己。」說著,隨即將腰刀置於前方,卸下身上的甲冑,便快速跪在地上,脫下上半身的和服,拿起橫放在眼前的腰刀並將其抽出,再以刀尖頂著自己的腹部。此時的信忠低頭注視著鋒芒,心中貌似還有所猶豫。此時的他,放棄了與松姬見面的夢想,選擇步上與父親相同的路。如果在此退縮,內心深處的那份忠誠與精神將會煙消雲散。唯有一死,才配稱作真正的武士。過去古人有云:「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是要像「普通人」一樣追求自由戀愛?還是要盡下自己深信不疑的「武士道精神」?兩者必得擇其一。到了最後,答案顯而易見。信忠的心裡頭,終於做出了最後的選擇。
  「我的歷史……就在此結束。」
  冰冷的刀刃刺入腹腔,灼熱的碧血濺灑在地。身體正在發出悲鳴,但內心的絕望遠勝過這極大的痛楚。刀刃劃出一道傷痕,雙手逐漸失去力量,視野變得模糊。最後,後頸一陣刺痛,眼前變得一片黑暗。
  「松姬……」
  然而,腦海中最後閃過的事物,卻是信忠甫才放棄的夢想……
後續
  本能寺之變後,織田家的勢力快速衰弱,明智光秀很快地竄升為天下最強的領主。然而其他織田家的重臣得知了本能寺之變的消息後,沒有人願意支持明智光秀。其中中國地區的羽柴秀吉從與毛利家作戰的前線基地,以驚人的速度撤退,並在天王山擊敗了明智光秀。據說明智光秀在逃亡的途中,遭到山中的野武士襲擊,從此下落不明。結果他只得到了「三日天下」,便結束了其充滿謎團的一生。之後,羽柴秀吉逐步擊潰其他敵對勢力,順利完成統一天下的霸業。這位天下人,便是日後的豐臣秀吉。
  另外松姬這方面,在松姬得知本能寺之變的消息後不久,便出家成為尼姑,法號信松尼,此後仍然時常為織田家祈福。令人值得一提的是,「信松尼」的這個「信」字,是源自於其父親武田信玄呢?還是未婚夫織田信忠呢?這小小的故事讓後人留下無限的想像空間。
尾聲
  湛藍的天空下,無際的草原上,一棵櫻花樹佇立於天地之間。微風吹拂著草原,一片片櫻花隨風自樹梢飄落。一位武士站在樹下,手上拿著一封充滿皺摺的信件。他眺望遠方,似乎是在等待,等待那個人的出現。
  這裡沒有時間,這裡是永恆的。直到那個人的出現,他不會離開。
  終於,遠方出現了一個身影。武士探頭過去,注視著她。那是一位身穿袈裟,稍顯年長的尼姑。
  雖然外表已經衰老不少,但武士很清楚她是誰。
  只有她,知道這個地方。
  這就是兩人在夢中相遇的地點。
  然而武士卻早一步來了。就這樣獨自一人,不斷地等待著。現在,兩人又再度重逢了。
  尼姑向武士緩慢地接近。武士自始至終都看著她,眼神沒有任何飄移。就這樣,她來到了武士的面前。
  她抬起頭,兩人四目交望,並且露出了微笑。
  「終於見面了呢。」武士開口向她說話,並遞出手上的信件。
  尼姑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了幾秒,便伸出手接過信件。
  然而就在指尖碰觸到信封的剎那,信封瞬間爆發出一陣光芒,接著化作一隻白鴿,朝向天邊展翅高飛。
  兩人被眼前這景象嚇了一跳,呆望著對方,不久便笑了起來。
  武士再度面帶微笑並伸出手說道:「從今以後,再也不需要寫信來聯絡了,是吧?」
  「嗯。」尼姑點頭示意,並握住武士的手。
  在兩人牽起手後,從手部開始,尼姑身上的袈裟,逐漸變成了鮮紅色的華麗和服。充滿皺紋的皮膚變得白皙透亮,有著金色髮簪的秀髮也隨風飄逸。尼姑想起當年心中的那股悸動,回到了過去青春歲月的時光,也回到了過去一國公主的樣貌。
  此刻,兩人期待已久的心願終於完成。他們一同望向在天空中翱翔的白鴿,心中充滿著前世的遺憾,與現在的滿足。
  「我們……來生再見吧。」武士向公主許諾道,兩人的身體漸漸透明化。最後,十指緊扣,四目交望,一同消失在夢幻般地花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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