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劍與狼　　第六十五章　　正邪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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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名看守御劍山莊大門的衛兵，被眼前匪夷所思的景象弄得毫無頭緒。一群年輕武人，衣衫破損卻十分乾淨，兩腳不穿鞋襪，滿是汙泥。照理來說是絕對不能將行跡可疑的他們放行，隨他們進入御劍山莊。

　　但是其中兩人，他們四人非常眼熟，一人曾經自稱李良鳳前來山莊尋釁，後來才知道這人原來是莊內李大人的未婚夫，名叫呂狼風。而呂狼風手上橫抱那人，便是李大人。這李大人脾氣嬌蠻、凶狠惡霸，常仗勢著師父是御劍山莊總管，又和莊主情同姊妹，任意指使、凌虐下人。這位李大人，他們四人萬萬得罪不起！

　　「恭迎李大人回莊。」四人不想日後被清算，一句話都不問，便打開山莊大門。

　　胡偉山、張元嘉、柯招賢、彭水凌、李圓、呂狼風和趙劍揚等人，雖然不解看守之鬆散，仍是直奔留月樓。留月樓的門口守衛，正好是眾人都認識的南海派王永志跟他的符姓師兄弟。

　　「這不是肌肉蹦、蹦、蹦，跳的王永志師兄嗎？請問盟主離莊了嗎？」趙劍揚對守在留月樓門口的王永志問道。

　　王永志掃視眼前七人，說道：「盟主給了你們三天時間，你們竟然能失蹤五天！」

　　「盟主已經移駕回盟嗎？」胡偉山問道。

　　「哼。盟主可是又招集了一隊金鷹，要他們十五天之內，找到你們的蹤影。我本來就認為他們鐵定倒楣，果真你們自個先回來，讓他們白忙一場，苦苦在外奔波，真是有夠倒楣。」王永志伸手在門板上敲了一短、兩長、四短、兩長的暗號，續道：「既然盟主急著找你們，你們就先進去，等待通報吧！」

　　趙劍揚殿後，最後一個走進留月樓。那姓符的南海派弟子，無視場合，腦中只想著報撩陰之仇，一爪由下往上，偷襲趙劍揚。趙劍揚左手下抵，右肩往前一頂，制止符姓南海派弟子進招。這時姓符的南海派弟子才發覺，真要動手，他也沒有勝算。

　　倒是王永志看出來，這幾天之天，趙劍揚的身手又提升了一檔次。他從後輕輕一推，把趙劍揚推進門內，說道：「我師弟若有得罪，還請趙師弟多多包涵。」

　　「王師兄客氣了，我不覺得符師兄有得罪。大家都是武林盟的同志，考較一下武藝，沒什麼。」趙劍揚向兩人揮手道別，順手帶上房門。

　　一進門，趙劍揚聞到一股腐臭味，看眾夥伴表情不喜，便知道他們也聞到這股臭氣。

　　不一會，陳頤真下樓說道：「盟主允許七位，上樓謁見。不過要注意禮節，有盟外的客人。」

　　依長幼上樓，大夥都看著那坐在正面客位的外人。那人身穿獸皮蓑衣，頭髮凌亂蓋住五官，嘴角帶有血瘀，混身都是腐爛的屍臭味。目色比較銳利的幾人，已經知道這人殺人如麻，生活在屍骸之間。

　　胡偉山帶頭單膝跪下，朗聲說道：「拜見盟主。」

　　漆黑的阿修羅王，依舊戴著他那面黑檀色的面具。他微一點頭，說道：「很高興，你們回來了，正好，介紹一個前輩給你們認識認識。這位便是腐檮杌，武林四兇之一。」

　　呂狼風、趙劍揚情不自禁，抬頭凝視這位被稱為腐檮杌的怪人。漆黑的阿修羅王沒有斥責二人無禮，畢竟兩人的師父五行門掌門顧鏡緣，在江湖上人稱毒窮奇，同為四兇之一。見到與恩師齊名的人物，兩人有所好奇，也在情理之中。

　　漆黑的阿修羅王，仍然刻意隱瞞自個的口音，加上隔著面具說話，應當有一股模糊感。可是他內力充沛，語出入耳，反倒清楚地尖銳，有如利刃刺耳。腐檮杌的口音濕冷，像是腐敗木料，有種與現世脫節的迷茫感。

　　「客氣了。盟主，在您漆黑的阿修羅王稱號面前，區區四兇這樣的匪號不值一提。」表面上恭順，但是言外之意露骨。

　　漆黑的阿修羅王沒理會腐檮杌的拐彎抹角，逕自介紹道：「這位是華山派胡偉山，後面那位是同派張元嘉；她是南海派彭水凌；這位是本座的徒弟柯招賢，再之後是御劍山莊的李圓，以及五行門的呂狼鳳、趙劍揚。他們七個人，都是武林盟倚重的後輩。」

　　當提到趙劍揚時，腐檮杌的雙眼露出青光，透過亂髮上下打量這位劍仙之子。可能是因為趙劍揚看起來不過是名毫無長處的小胖子，難以言喻的失落，直寫在腐檮杌的臉上。

　　趙劍揚已經習慣他人任意期待，再任性地否定，他對腐檮杌的睨視無動於衷。

　　「唉。顧兄在收汝等為徒之後，專心教學，傳授武藝，十年苦功，竟然只有這樣的成果，讓人不忍唏噓。」腐檮杌閉上雙眼，回想過往，想起兩名少年一同坐在溪邊踢水，相視歡笑，度過漫長的夏日；想起兩名青年各有殊遇，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卻又因為武林四兇這輕蔑的外號再度湊在一塊。腐檮杌嘆息一聲，青目含淚，說道：「二十年前，劍王吏鼇橫空出世，其實在他為自稱吏鼇之前，約莫是二十三、四年前，我就曾經一家客店遇見過他。他帶著一名少女留宿客店，整晚發出不堪入耳之聲。」

　　就算隔著面具，眾人也發覺漆黑的阿修羅王笑了。

　　趙劍揚心道：「就算人家笑話你的政敵，你也不該這樣高興吧？盟主大人。」趙劍揚是個遠近親疏分明的人，在他心中自然是二師娘的兄長，吏叔叔比較親近。

　　「隔天，我想痛揍這個一晚吵鬧，害我不得入睡的傢伙。親眼在樓梯轉角看到他，我才知道什麼是容光煥發，頭頂五彩雲霞。那是新一代強者的風範，和我這種靠打家劫舍混飯吃的不入流武人不一樣。他眼睛長在頭頂上，目空一切，不是因為他自大，而是因為他確信自己能碾碎所有阻擋在他面前的人。一開始，我以不敢向他挑戰為恥，但當他相繼打敗峨嵋派、武當派、淮陰派、華山派後，我就慶幸沒有貿然投身虎穴。」

　　趙劍揚無法理解腐檮杌，為啥要在漆黑的阿修羅王面前，不停捧高吏鼇。

　　「可是今天有緣得見劍仙之子，卻我讓十分失望。江湖傳聞十五年，不過就是一個貌不驚人的小胖子。真讓我感概一代不如一代，或許是因為兩代武林盟主，憑恃強暴，一統武林正道。少了互相殘殺以後，缺少實戰，現在的武林盟實在是不像樣了。」

　　彭水凌心道：「用還沒成名的前任盟主與江湖傳言十五年的趙師弟相比，是要指摘武林盟一代不如一代嗎？」

　　然而一道粗暴的聲音打斷了彭水凌的思考，趙劍揚怒道：「前輩！你大大錯了！」

　　面對趙劍揚充滿敵視不滿的回應，腐檮杌笑道：「我哪裡錯了啊？你確實是個貌不驚人的小胖子。」

　　「前輩要怎麼看待我，我無所謂！」趙劍揚咬牙切齒，怒道：「但是前輩說現在武林盟少了互相殘殺，缺少實戰就大大錯了！在前輩笑談武林盟缺乏實戰之時，莊外就有武人正受到『鬼眾』的欺凌，死在『鬼眾』掌中。這樣的悲劇，十五年來數以千計！武林正道會統一在武林盟之下，並非兩任盟主憑恃強暴，硬要各門各派妥協，而是大家願意齊心合力對抗『鬼眾』的暴行！前輩可以笑話我們螳臂擋車，卻不能漠視我們的努力！」

　　腐檮杌裂嘴狂笑，對漆黑的阿修羅王說道：「真是太可惜了。」

　　漆黑的阿修羅王反問道：「可惜甚麼？」

　　「可惜我太早答應你，歸順武林盟。」腐檮杌伸出長舌，舔了舔沾滿血漬的血盆大口後說道：「否則我就可以嚐嚐這初生之犢的味道。」

　　「那你可要小心了，小心殺牛不成，反被牛撞死。」漆黑的阿修羅王說道。

　　「照啊！那天晚上，吏鼇也說過類似的話呢。」腐檮杌轉眼間便收起戲謔的笑容，一本正經地問道：「剩下兩個，也歸順武林盟了嗎？」

　　「不只兩個。」漆黑的阿修羅王以輕鬆愉快的語氣表達他的自信。

　　「除了四兇，盟主，你還打算收服其他邪魔歪道？」腐檮杌笑道。

　　「你誤會了。你是本座收服的最後一名邪魔歪道。」漆黑的阿修羅王笑道：「邪魔歪道的佼佼者們，都已經跟本座結盟，或在本座麾下了。」

　　「盟主。你的意思是說一神、三主、四兇、七罪，都加入武林盟了嗎？」腐檮杌那雙青眼，再度瞪大。

　　漆黑的阿修羅王態度高慢：「神教路教主，在少林寺後山隱居多年，早就在武林盟掌握中。而本座多年來則是努力勸說其他人加入武林盟，閣下便是最後一人。」他起身舉掌，注視趙劍揚，續道：「我武林盟對抗『鬼眾』的希望啊！本座已經盡到身為盟主的責任，你呢？失蹤了五天，讓本座聽聞個好消息吧。」

　　趙劍揚先是一愣，然後謹慎地說道：「晚輩受盟主囑咐調查迎仙台一事，在幾位師兄師姐的幫助下，已經破解了迎仙台的使用方法。現在我們隨時可以使用迎仙台，前往『鬼眾』的根據地『天上天宮』。」

　　腐檮杌身為武林歪道的巨頭之一，擁有廣大的人脈，卻也從來沒有聽過『天上天宮』這個地方。

　　漆黑的阿修羅王十分興奮，他喜道：「本座果然沒有看錯，你確實是我中原武林對抗『鬼眾』的希望。」

　　「盟主，晚輩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稟報，這與斬斷『鬼眾』對中原百姓的箝制有關。」

　　漆黑的阿修羅王回座，他搧了搧手臂，笑道：「你說吧！」

　　「晚輩的身分大有問題。」趙劍揚深深吸了一口氣，畢竟承認自己是內鬼，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坦承說道：「當我們成功使用迎仙台前往『天上天宮』之後，與『鬼眾』僵持了三天，最後還是失手被擒。我們並沒有氣餒，彭師姐事先策畫好了一個大膽的計畫，讓我們有機會逃出『天上天宮』。可是晚輩跟六位夥伴被分別帶開，晚輩獨自被交手過的『鬼眾』帶往『天上天宮』的中樞。那位『鬼眾』告訴晚輩，『鬼眾』貌似由二十四位上位上階『鬼眾』組成會議，決定一切。但是其實還有凌駕在這二十四位『鬼眾』之上的十三位大神，只不過這些大神都已經深陷長眠，而其中一位名為馮丹尼的大神，則是想盡辦法，讓自己轉世到人間，而晚輩即是他的轉生。所以盟主，晚輩確實是『鬼眾』安插在中原武林的內間。只不過……」

　　趙劍揚直視漆黑的阿修羅王黑暗的雙眸，說道：「晚輩被安插在中原武林的目的，就是要剪斷『鬼眾』對人世間的箝制。『鬼眾』之中潛藏一個派系，牠們認為不該對人世間有過多的控制，而晚輩就是那個派系的信使，受託將打倒『鬼眾』的方法帶來武林盟。」

　　見趙劍揚的話頭告一段落，腐檮杌起身，禮道：「盟主。這位晚輩要稟告的事，看來事關重大，我才加入武林盟不到片刻，恐怕不適合知曉吧！」

　　「無妨。」漆黑的阿修羅王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眾人心知漆黑的阿修羅王這話，不只說給腐檮杌聽，也是說給趙劍揚安心。

　　趙劍揚將威因德的計畫，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告訴漆黑的阿修羅王，甚至連破壞掉轉法輪，可能導致『鬼眾』滅絕一事，也沒有絲毫隱瞞。

　　漆黑的阿修羅王邊聽，邊用食指敲打茶几，每到匪夷所知處，就會收指握拳，再緩緩放鬆。

　　待趙劍揚語畢，漆黑的阿修羅王問道：「你是說，將迎仙台上三層蓮華的記號對齊，就能啟動迎仙台，直達『天上天宮』？」

　　趙劍揚點頭稱是。

　　「即便稱為神足通，仍是太過不可思議了，難以令人相信。更何況轉世云云……」漆黑的阿修羅王遶視七人，說道：「即便你有六人人證，也很難說服其他人。華山派與五行門同為著名劍派，兩派交好，他們幫你圓謊，在情理之中。御劍山莊雖與五行門不親，但是熟知內情者，便知道這兩派即將是姻親門派，有著裙帶關係。兩派過於親近，喪失說服力。簡而言之，這事本身難以令人信服，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幾個人證，很容易因為狗屁倒灶的理由，失去公信力。」

　　趙劍揚啞口無言，心思單純的他，沒有想過要準備物證，好來取信各位長老。

　　如果連使用迎仙台能前往『天上天宮』之事，都沒有說服力，何況是威因德這個『鬼眾』交託的計畫。

　　就在此時彭水凌舉起纖纖素手，朗聲說道：「盟主。晚輩有話要說。」

　　漆黑的阿修羅王正苦惱地皺著眉頭，他低頭看著彭水凌，說道：「有話就說吧！」

　　坐在客首的腐檮杌則趁此整理思緒，他心道：「讓我聽到這些消息，是要取信於我，增加我們雙方的信賴，還是別有所圖？等等那女娃娃手上拿著什麼？」

　　「晚輩以為趙師弟是剛入盟的新秀，卻缺思慮，乃正常之事。受趙師弟所託，陪同他一齊調查迎仙台，便是我等師兄師姐發揮良能之時。我們失手被擒之時，趙師弟被單獨帶往他處，那時晚輩就心想他獨自一人更難收集證據，所以便與幾位夥伴們商量，帶回了這些物證。」彭水凌高舉雙手，捧著閃閃發亮的短棍。

　　其他幾人，除了李圓之外，也從袖筒、懷中、腰帶縫裡掏出各式各樣的物品。

　　胡偉山更是白了張元嘉一眼，低聲喝道：「全部交出來啊！」

　　張元嘉心不甘情不願地從懷中拿出東西放在身前，細聲碎念道：「上刀山、下火海，才弄到這一點珍饌瓊漿，就不能留著祭拜師伯、師父嗎？」

　　胡偉山狠瞪張元嘉一眼，心中憤慨：「這些東西拿來取信長老，好讓他們幾位老人家相信我們有機會打倒『鬼眾』。這事可比祭拜師父、師叔祂們重要多了！元嘉真是不分輕重，難道師父、師叔的祭物血食，遠比全武林的前途重要嗎？」

　　陳頤真接過彭水凌手上的短棍，遞給漆黑的阿修羅王。漆黑的阿修羅王一接過手，就知道這並非凡品，他一面鑑賞這作工精美、材質特殊的短棍，一面問道：「這兵器是？」

　　彭水凌說道：「稟告盟主，這是晚輩們從守衛『天上天宮』的『鬼眾』手中繳獲的兵器。」

　　腐檮杌大疑道：「『鬼眾』不是赤手空拳，不使用兵器嗎？」

　　彭水凌得到漆黑的阿修羅王首肯後，侃侃答道：「晚輩之前也是這樣以為，但是在『天上天宮』裏頭，這短棍是『鬼眾』士卒的基本武裝，甚至還有同樣不可思議材質打造的大盾、鎧甲、長槍，只不過這些物品尺寸過大，難以藏身，所以並沒有辦法取回來。」

　　趙劍揚曾經跟李圓打過包票，任何一個年輕女子經過他眼前，轉眼間他就能幻想些淫穢下流之事，並用此保證李圓絕對是個男人婆，因為趙劍揚對她沒有半點遐想。此刻他聽見『尺寸過大，難以藏身』四字，心中便燃起亂七八糟的念頭。他雙頰微紅，暗自偷想：「那短棍的尺寸，彭師姐難道是藏在那兒？」趙劍揚一胡思亂想，更是耳根燒紅，呼吸急促。

　　旁人卻以為趙劍揚拿不出憑證，心思不如彭水凌細膩，羞愧難當，才脹紅臉頰。

　　「你們其他人攜帶的物品，又有何用？」漆黑的阿修羅王把玩著短棍，同時問道。

　　彭水凌答道：「這些是晚輩們從『鬼眾』儲櫃中，收刮來的食物飲水。它們一來可以配合短棍兵器，證明我們確實到過敵人根據地；二來能藉由它們理解『鬼眾』們的文化、思路以及生活方式。」

　　漆黑的阿修羅王把短棍交給身旁的腐檮杌，即便是見多識廣的他，也沒有見過這樣精實的量產兵器。

　　陳頤真將胡偉山承上的金屬罐，雙手遞交給漆黑的阿修羅王。漆黑的阿修羅王反覆檢視金屬罐，問道：「這個又是什麼東西？」

　　「這些金屬罐中，裝滿不可思議的美味飲品。」正在彭水凌思考如何上前幫忙盟主開罐，才符合地位禮教時，漆黑的阿修羅王食指一戳，便在罐頂戳出一個小洞。黑色的汁水立馬從罐中噴濺出來，腐檮杌雖然側臉迴避，還是被噴了一肩頭。

　　彭水凌見漆黑的阿修羅王稍微品嘗過黑色汁水後，露出厭惡的表情，連忙解釋道：「晚輩們取得它們的時候，是冰涼的，它們要冰涼才會好喝解渴。」

　　漆黑的阿修羅王右手青筋暴起，五指緊握金屬罐，轉眼間金屬罐便結出白霜。

　　這一幕頓時把趙劍揚從骯髒不堪的白日夢中拉回現實，他目瞪口呆，腦中不停轉出疑問，暗自心想：「這是寒冰玄氣，聽說這世代會這種不正常內功的只有兩人，一人正是前任盟主吏叔叔；另一人，聽狼風說是李圓的師叔祖。目下狼風仍在修練當中，稱不上是能使，真沒想到漆黑的阿修羅王也會！」

　　呂狼風也正在思索此事，他心道：「這種寒冰玄氣！是冰心訣！為什麼漆黑的阿修羅王會冰心訣！」

　　在呂狼風身旁的李圓，看到漆黑的阿修羅王煉化玄氣，更是驚嚇得全身發顫。

　　漆黑的阿修羅王喝過冰鎮後的黑水，說道：「沒有本座期待中的美味，不過確實勝過白水濁酒，這樣的飲品並非五天之內，汝等可以倉促冒製。陳姐，麻煩妳將這半瓶交給承兄、丑兄，本座想聽聽他們的意見。」

　　要屬下吃自個的殘羹剩菜，只對乞丐、馬屁精等是賞賜，對心高氣傲的江湖群豪來說是奇恥大辱。但是陳頤真是明白人，知道胡偉山、彭水凌等人，並沒有帶回太多飲水食物，若要讓大部分的武林盟要人都嚐過『天上天宮』的味道，只能公家分了。
　　
　　趙劍揚則是越聽越糊塗，他心道：「承？丑？承是鬼千戶楊承嗎？丑該不會是公孫丑師叔吧？這兩個人不是都被看作是鼇黨嗎？漆黑的阿修羅王不是取鼇黨而代之，稱雄武林盟嗎？所以要鬼千戶跟公孫師叔喝他的口水，是要污辱嘲笑他們嗎？」

　　有了些許薄證，漆黑的阿修羅王也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他說道：「今晚本座會發出武林帖召集長老，盡快開會決議，要不要配合這個『鬼眾』傳遞來的計畫。大家也不用心急，擔心商談日久會漏失這個機會，劍揚也說了，最好還是先等待半年。」

　　要事既有了結論，腐檮杌放下短棍，點頭起身，說道：「那照我們今日的協議，我會全力支持這個計畫。畢竟身為一個習武之人，與其死在武林盟的追緝，不如死在『天上天宮』。如此一來，總算在死前，對天下間還有些貢獻。蒼鼠，我們走。」

　　「是。師父。」一名儒雅的年輕人靠在客首窗戶，他先向漆黑的阿修羅王拱手一禮，再向眾人點頭致意。隨即跟著腐檮杌下樓離去。趙劍揚、呂狼風、胡偉山等七人都沒注意到這名年輕人，足見這人屏蔽氣息的功夫十分高明。

　　漆黑的阿修羅王笑道：「你們得好好注意他，他可是你們的勁敵。他外號叫大漠蒼鼠，聞名西北。」

　　五行門位居終南山，硬要說也算是西北門派，而大漠蒼鼠之名確實如雷貫耳，俠名遠播。趙劍揚、呂狼風，本來還以為大漠蒼鼠應該是三、四十歲，是公孫師叔尾巴那一代的人，完全沒有想到竟然是二十來歲這一輩。

　　「真是不可思議啊！大漠蒼鼠富有俠名，竟然是腐檮杌這位大惡人的徒弟！」趙劍揚驚訝之餘，把心裡話也給說了出來。

　　「這有甚麼奇怪？」漆黑的阿修羅王笑道：「你是個好孩子，可你不也是四兇的徒弟嗎？」

　　長年來自認是武林正道的趙劍揚一時腦袋轉不過來，無法去理解這之中的道理。

　　看趙劍揚一臉傻矇，漆黑的阿修羅王續道：「你師父，顧掌門便名列四兇之一，江湖人稱為毒窮奇，所以你是四兇的徒弟啊。」

　　「晚輩師父不是武林盟的中流砥柱嗎？他老人家是武林正道吧？」

　　「這有衝突嗎？」漆黑的阿修羅王盯著趙劍揚，問道：「來武林盟受訓時，權衡課上教過了吧？」

　　「呃。」趙劍揚一緊張就開始摳頭髮。漆黑的阿修羅王即刻伸手舉掌，截住他話頭，說道：「本座可不想聽你說，你都沒在專心聽講。那個……水凌，妳解釋給劍揚聽什麼是武林正道、武林外道、邪魔歪道。」

　　彭水凌心道：「六個人那麼多，偏偏是點我？難道在盟主眼裡，我是個長舌婦嗎？」想歸想，彭水凌還是朗聲答道：「當年太祖皇帝因為武林盟驅逐韃虜有功，所以下旨赦封武林盟掌管武林。隸屬武林盟麾下，行事符合倫理道德者，被稱為武林正道；符合以上條件，卻在靖難之役中沒有保持中立，參與內戰屠戮官軍百姓者，被稱為武林外道。而煉氣修武之人，行事不符合倫理道德者，稱為邪魔歪道。」

　　李圓鼻哼一聲，大不以為然，心笑：「照這道理，在這個月，我們御劍山莊與武林盟結盟之前，不就通通不算武林正道了！明明成祖皇帝就已經下旨，改由我們御劍山莊掌管武林，還不是你們仗勢拳頭大、人手多，不服從號令！」

　　呂狼風聽見哼聲，已經猜知李圓心中不悅，便偷偷握住她的手掌。給呂狼風這一握，李圓面色從白轉紅，一顆心撲通撲通地急跳，再也無暇區分南北正統。

　　漆黑的阿修羅王微笑讚許彭水凌，對趙劍揚說道：「所以顧掌門是武林正道，也是邪魔歪道，並沒有衝突啊！」

　　「我師父到底做了什麼，違反倫理道德啊？」趙劍揚追問道。

　　「顧掌門他，大義滅親，先後出賣了四位情同兄弟的同儕。」漆黑的阿修羅王誠實回答。

　　「大義滅親，應該是好事吧？」趙劍揚控制不住自己，直向漆黑的阿修羅王抗議。

　　「有人說窮奇食善好惡，也有人說窮奇逐邪食蠱。顧掌門以大義為重，出賣兄弟，固然有逐邪食蠱之風，但是顧掌門出賣兄弟後總獲大利，讓不少人無法相信他是從大棄小，而讓人覺得他是以大義之名，行利己之實。所以才有毒窮奇這個不雅的匪號。」漆黑的阿修羅王，無奈道：「劍揚，你不該追問這種事！一日為師徒，終生為父子，對子罵父，大大無禮。」

　　漆黑的阿修羅王已經開金口要趙劍揚不要追問，但是他還是按捺不住，問道：「盟主！拜託你就舉個例子吧！您說一半要晚輩別問，晚輩怎麼可能不問呢！」

　　「劍揚，你身為五行門門徒，一定知道每代五行門只收七名徒弟的規定吧？」漆黑的阿修羅王以問制問。

　　「知道啊！」趙劍揚理所當然的口氣，彷彿其他門派都是超收！

　　「那你認識幾個叔伯輩？你師父又排行第幾？」

　　趙劍揚心中默數：「師娘、公孫師叔、叛徒李師叔」左思、右想，趙劍揚實在想不到其他人。

　　「就三個對吧？」漆黑的阿修羅王說道：「你師父排行老二，每次只要有人比你師父更像下一任掌門，就會被你師父出賣，正因如此，江湖上才有那麼多閒言閒語。」

　　「師父出賣過三位師叔、伯？」趙劍揚還是沒有辦法接受，他叨問道：「可是這樣就說我師父是邪魔歪道，也太不公平了吧！如果這三位師叔、伯真幹了壞事，那我師父不是很委屈嗎？」

　　「劍揚。你要有同理心，你既然認為你師父委屈，難道腐檮杌就不委屈嗎？你不就直接把他當惡人看待？」

　　「腐檮杌委屈嗎？」趙劍揚仍纏著問道。

　　「他殺死了他師父，污辱了他師娘，然後他一把火燒了他師父的宅第，他師父一家十二口，全葬身火海。」

　　「看來一點都不委屈吧？」趙劍揚喃喃自語道。

　　「那別人稱呼你師父為毒窮奇也一點都不委屈了。」

　　「這話什麼意思啊？」趙劍揚嘟著嘴嚷嚷。

　　「腐檮杌的師父可是殺了他全村兩百多口呢。即便他師父已經棄匪從良，血債就不用血還嗎？」漆黑的阿修羅王見趙劍揚鐵青著臉拼命思考，笑道：「是是非非，不是那麼容易看得明白！離題了，你們辛苦了五天，先退下休息吧。」

　　七人本來就知道，在十三名長老會齊商議之後才可能得到答覆，於是由胡偉山帶頭行禮，離開二樓。

　　「我要回客房休息了，以後就算有事，也不要找我。」張元嘉一下樓，袖子一甩，大步離開留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