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澄淨空氣被銳利的劍鋒劃開,那把劍的軌跡有如跳舞般絢麗,不知不覺就會深深著迷,而忘記身處生與死的交界。
早晨是賽倫的練劍時間,即使沒有敵人,他也固定會對著空氣揮劍,每一刀都與前一刀不同,正常人是無法看懂之間的關聯,只有真正悟劍者,才會領略其中的奧妙之處。
賽倫之所以以劍著名,是因為他的劍早已入了出神入化之境,憑著劍就能殺敗任何一頭牛鬼蛇神。
空氣中迴盪著劍刃震盪的聲響,每一刀都極為快速,每一刀的力道都足以劃開瀑布,賽倫靈巧的舞動著刀刃,無數的假想敵人在腦海中破開再破開,無論是誰遭逢如此犀利的刀法都無法在其刀下生存。
但是……
賽倫的眉頭緊皺,那個陰暗的空間,奔放的火流,以及那雙穿過腹部的手臂。
越想越不自在,賽倫的刀刃又在空氣中揮舞了一番,但是這次毫無技巧可言,單純可以說是純粹的發洩。
「您的呼息有點錯亂了呢。」訓練空間的門被推開,賽倫的秘書─霧森,走了進來。
「你看到了啊?」賽倫有點尷尬的微笑,走到角落拿起毛巾擦拭身體的汗水。
「真像個小孩子。」霧森也笑了笑,用對朋友的語氣對著賽倫說。
賽倫聳聳肩,並不否認。這裡是世界魔法師組織分部的訓練空間,全透明的房間,能夠讓周圍的人看清整個環境,這同時也是幹部晉升時所用的場所,屋頂用全透明的玻璃製成,擁有良好的採光環境,從穹頂處可以沐浴到早晨的陽光,是在此處的一種享受。
「第二隊在剛剛已經抵達了現場,開始進行鑑定的工作了。」霧森看著手中的行程表說著。
「嗯。第一隊的成員也有進行回報了吧?」賽倫問,將瓶裝的水打開,倒入自己的口中潤濕喉嚨。
「三十分鐘前進行過一次回報。」霧森坐了下來,她跟賽倫也算是老朋友,沒有上對下的那種拘束感,所以賽倫也不介意。
賽倫點點頭,眼神暫時放空,剛剛揮劍的殘餘聲響還停留在體內的某處揮之不去,讓賽倫回想到了那天……
「想事情?」霧森直截了當地問。
「嗯。」賽倫不否認。
「我有榮幸聽嗎?」霧森吃吃地笑了出來。
「我不太想說呢。」賽倫故作玄虛的笑笑,臉上被來自天頂的白光照耀著。
「跟上次的『出差』有關嗎?」
不愧是公司裡最敏銳的人,憑藉著多年對賽倫的了解以及女人的第六感直覺,霧森輕易地猜中賽倫的心思。
賽倫只有點點頭,卻罕見地沒有繼續接話。
霧森凝視著賽倫的臉龐,知道他並不是不回答,而是只是在等適當的時機回答而已,她縮起了身子,仰頭凝望著蔚藍的天空。
過了許久,賽倫開口:「我這次遇到了個惡魔。」
「嗯。」
「很強的惡魔。」
「嗯。」
「真的很強。」賽倫再次強調。
「但是,你不是回來了嗎?」霧森勾起陽光般的微笑,那神情,就好像看到自己最重視的人從戰場上平安歸來的表情般欣喜。
賽倫噗哧一笑,原本有點緊繃的情緒消散無蹤,「誰跟你說這個了。不過嘛……我還是覺得有些不甘心,我還是無法靠我一個人戰勝惡魔。」
「你不是早就已經殺了一堆惡魔了嗎?」霧森挑眉,若非如此,他就不會在如鬼神般的戰場上叱咤這麼久了。
賽倫搖搖頭,他深知道,自己雖然看起來比那個惡魔少年還要強,但是,戰鬥時一直有種違和感攀附在賽倫的心頭,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壓抑那個少年,或者說是,他在隱藏自己的實力?
或許吧,但是與他交戰時,他的眼神讓賽倫有點在意,那就是執著,不懂為何事執著的執著,與當年家庭破碎的他很像,然而又不是全然的相像,在賽倫當時的心底是為了報復而活,而那名少年,卻是為了不知名的事物而活,至少,他的眼神是這麼訴說的。
一樣是家人嗎?是仇恨嗎?
不,不是的。
他的眼神沒有復仇的怒火,沉浸在傷痛裡過的賽倫明白。
他不具備生的慾望,卻也不具備死的絕望,猶如行屍走肉,又像是迴光返照般的生存,他,就像個矛盾的存在。
就像是故事裡的墮天使,無善,卻也無惡,僅有的,是如人類般的思想。
所以,他,是人類嗎?
不知道,賽倫也不會想去知道,只要知道現階段的他是個惡魔就夠了,這就夠了。
「想通了啊?」霧森視線移回了賽倫的臉上,他的臉龐又再次恢復了以往的堅毅。
「嗯。」他輕輕地點點頭,那便足以證明了。
「那就好了。」霧森輕輕勾起嘴角的笑容,真像那個不管做什麼事都全力以赴的固執傻瓜,雖然這句話可不能跟他說呢,霧森偷喵了一眼賽倫,心裡暗笑著。
這時,霧森才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還沒問呢。
「對了,關於神宮良葉,你的想法是?」
賽倫喝了一口水,在腦中努力搜尋著適合的字眼形容,「聰明人。」
「聰明人?」霧森失笑,她沒有想過賽倫會這樣形容部下。
「不管是對魔力的熟系度,還是對環境的掌握度,他都配合得十分完美,給他『幹部』之名實在不算吃虧。」
「那就這樣直接把他放在前線的第一隊不覺得太早了嗎?」
「不知道。」賽倫搖搖頭,「不過總要有個冒險的機會。」
霧森將雙腿伸直,細長的腿部顯露無遺,「我覺得他這個人比我想像的還要神秘。」
「你那邊有他過去的資料嗎?」賽倫問,良葉的身世勾起了他的好奇心,這位年紀輕輕的青年的過去到底是什麼,怎麼可能對魔法的熟練度如此的精熟?
「他是在寄養家庭長大的,他說他不記得任何有關於小時候的事情了,連寄養家庭的人都對這個孩子一無所知。」
「有這回事?」賽倫皺起了眉頭。
「他跟公司簽約的其中一個條件就包括了讓他尋回自己的記憶,他自己似乎也很執著。」
「……」
「你想怎麼做?」霧森問道。
「目前就先這樣子吧,我會再找他來談的,進入到團隊裡面就誰也別懷疑誰,這就是我的方針。」賽倫回答。
這是他對團隊最基本的要求,如果連信任都談不起來,那更遑論所謂的凝聚力或是未來的作戰方針了,團結,是賽倫從進入公司高層後便最為重視的一個點,一盤散沙凝聚都能成為可觀的力量了,何況是人才濟濟的這個組織?
「好吧,隨便你,但是該走了,你早上的工作還多著呢。」霧森站了起來,拍拍裙襬上的灰塵。
「好。」賽倫走到角落,將東西簡單收拾收拾,把劍放回自己的麻布袋裡後,就隨著霧森離開了訓練所。
死寂,大概是現在最能形容辦公室的詞了,賽倫煩悶的表情與窗外灑落的陽光成了明顯的反差對比。
「唸完了。」霧森點點頭,蓋起手中的資料表。
「你剛剛唸了多久?」賽倫的柳眉一挑,嘴角下垂。
霧森看了下手錶,「二十五秒。」
「為什麼今天特別多?」
「沒辦法,你出差的那幾天剛好是總部定期報告的時間,而報告的處理總是要經過你的。」霧森聳肩,一副自己也沒辦法的樣子。
賽倫抱頭,臉上盡是無處宣洩的煩悶。
「不能偷溜、不能偷懶、不能喝酒、七點準時交。」霧森勾起純潔無瑕的笑容。
賽倫喉頭發出了無聲的抗議後,倒在了辦公桌前。
「明白了,你出去吧。」明白了自己的命運後,賽倫總算打起一些精神準備完成自己的工作,雖然大概又要讓肝拚死拚活的工作了吧。
原來一般上班族平常的工作是這樣子的,賽倫不免在心中自嘲,苦中作樂也是人生的一大樂趣。
「那就請好好工作吧。」霧森踏著優雅的步伐離開了辦公室。
賽倫打開了自己的筆記型電腦,自己的電子信箱內確實躺了幾封關於定期報告的信。
關於給總部的定期報告這種事,賽倫總是要求自己來,一是這種事情委託屬下做不太好,二是因為賽倫更能清楚的向總部解釋這段時間所發生的總總,經驗老道的他深受總部的信賴。
答答答,賽倫的手指開始在鍵盤上飛舞,生死交錯的關頭,與惡魔戰鬥的驚險場面,以及最後惡魔被殺死的結局,賽倫都一五一十地呈現在報告上面,沒有多餘的加油添醋。
賽倫所處的分部是離總部最近的一個部門,是以總會有總部的職員來探查工作進度以及搜查資料,但處理惡魔的績效是位於所有分部內的第一,所以賽倫很少遭到總部的刁難,甚至有時在進口「新魔法」以及武器配備時,賽倫的分部能在第一時間內得到最多的供給量。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信任吧?賽倫邊打字邊想著。
不過呢……賽倫突然皺起眉頭,離自己所想要的目標還有段很長的距離,那段被總部所封鎖的秘密資料,到底隱藏了些什麼?
然而取得權限的只有總部的最高負責人,且手續十分繁縟,所以就算是現任的負責人也未必查看過祕密檔案,但是那是賽倫想要了解的,為什麼這個世界會存在著惡魔?惡魔又為何要動手殺害人類?太多太多是賽倫想知道的事情了,他憎恨惡魔,但是他必須去了解理由,盲目的殺害只會令自己被恨意所蒙蔽。
此時,一道聲音浮現在賽倫的腦海裡,如果……那份秘密資料神秘到必須列在最機密檔案,那麼,自己真的有抱持著足以接受這份資料的強烈決心嗎?
說真的,賽倫沒有把握,單純的好奇以及能接受殘酷的事實是兩回事,或許,他的人生會從那一刻就此改觀,無法再有回頭的機會。
嘟嚕嚕嚕……嘟嚕嚕嚕……
電話聲迴盪在辦公室內,賽倫隨手接了起來,「喂?」
「賽倫隊長……」電話另一頭的聲音虛弱地說。
「怎麼了!」賽倫站了起來,椅子往後退了數尺。
「請派第一隊隊員進行支援……阿訥西任務宣布暫時中止……我們遇到非常強悍的惡魔……」電話另一頭,是華樂的聲音。
除了華樂的聲音外,電話另一頭還有慘叫聲,以及施展魔法所產生的爆裂聲。
「第一隊的成員呢?神宮跟葉翔不是都在那裡嗎?喂!喂!」華樂的聲音,最後消失在一聲大爆炸中,只剩下無盡的電話掛斷的聲迴盪在賽倫的耳畔。
「……」賽倫的瞳孔迅速放大又再縮小,回過神時,自己常用的劍已經斜背在身後。
「經理,第二隊的任務……您……」霧森才急急忙忙地推開了辦公室的門,就見到已經整裝待發的賽倫,他的眼神中早已凝煉出銳不可擋的氣勢。
霧森嘆了一口氣,「您要出發了?」
賽倫點點頭,他已經沒有時間慢慢在這邊道別了,這點霧森也非常的清楚。
最後,霧森只有緩緩地點點頭,張開嘴說道:「路上小心,第一隊隨時可以出動。」
「謝了。」語畢,賽倫的身影鑽出了門外,以最快的速度聯絡上第一隊的成員。
「通報第一隊,兩分鐘內整裝待備到傳送機器,目標阿訥西,重複,所有第一隊的成員,兩分鐘內整裝待備到傳送機器,目標阿訥西,完畢。」掛掉了通話器,賽倫全身上下都流竄著沸騰的熱血,這種久違的緊張感又再次回來了。
我會殺掉你的……惡魔!
最鋒利的刀刃,即將閃耀最黑暗的戰場!
《神界I》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