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劍

　　拾劍崖，據說二十年前兩名武林中的絕頂劍客為了證明究竟誰是第一在此決鬥，戰後卻一人身亡，另一人也就此不知所蹤。此後也不見任何人來到拾劍崖，無論是遊覽風景還是緬懷絕世的劍客。

　　今天卻見到一名年輕男子登上山嶺，甚至爬上絕崖，二十年來沒有人爬過的絕崖。原因是他收到一封信，關於殺父母仇人的信！那名年輕人就是戰後身亡的絕世劍客，司徒予風的獨生子，司徒雨。他今天來的目的只有一個，殺人，殺了那名殺死他父親，害得隨後趕來的母親也自盡的人，二十年前就已成名，理論上是現在天下第一劍客的獨孤授雲。

　　當司徒雨登上拾劍崖時，卻見崖上遍地開花，各形各色的花形成一片花海，當中有許多是他叫不出名字甚至從沒見過的，花海盡處只見一人坐在地上，望著懸崖與遠方的雲。

　　司徒雨知道那人一定就是獨孤授雲，一則獨孤授雲自二十年前就失蹤，旁人如何能掌握他的下落？二則雖然那人這樣隨便的坐著，周圍卻沒有任何一點的破綻，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絕世的高手，三則司徒雨也是一名劍客，自小便以他的父親為目標的劍客，身為劍客的直覺讓司徒雨知道眼前的人絕對也是一流的劍客。

　　司徒雨逐漸的走進，發現獨孤授雲似乎手上拿著什麼東西在看，司徒雨沒有繼續接近，而是在一丈的距離停下腳步，開口道：「你就是獨孤授雲？」
　　那人沒有回頭，開口道：「是」
　　司徒雨繼續問道：「就是你殺了我爹司徒予風害得我娘也跟著自盡？」
　　那人回答道：「是」，聲音與方才不同，彷彿是咬牙切齒極度悔恨而低沉的聲音
　　司徒雨用同樣咬牙切齒卻顯得憤恨的聲音道：「拔劍！」那人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繼續靜靜的坐著，司徒雨的聲音隨著拔劍更顯得急躁，「拔你的劍，動手！」
　　那人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靜靜的開口道：「為什麼要拔劍？你既然要報仇，我就這樣　　讓你殺了不好嗎？」
　　司徒雨冷聲道：「我不殺沒有反抗能力的人，也不殺不反抗束手就擒的人」
　　那人冷笑道：「是你的原則重要還是父母重要？真要動手你就有把握？這樣不顧父母之　　　仇可對得起你的父母與司徒家？」
　　司徒雨只是緩緩的收起劍，開口道：「我要是為了報仇而不分是非，放棄我身為人的原
　　則，這才是對不起我的父母與司徒家，既然獨孤授雲已經是一個無法用劍的廢物，那我報
　　仇也沒有了意義，我父母的仇已經讓時間與你自己報了，倒不如留著你的命向我的父母悔
　　恨贖罪」
　　那人大笑道：「好！總算沒丟了你爹娘的人！」那人緩緩地站起，轉身，司徒雨看到那人卻萬分震驚，彷彿一道雷劈到他的面前，想張口大喊卻因為雷聲太響，千呼萬喚都成了無聲！
因為那個人是........「師父！！！」

　　司徒雨萬萬沒想到發信通知他獨孤授雲在拾劍崖，他在拾劍崖看到的人，一直以為那就是父母仇人獨孤授雲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師父，劉送霞！
　　劉送霞手裡拿著一朵花，銀花，雕鏤奇絕極其細緻的的銀花，他淡淡的笑道：「你既然沒
　　丟了你爹娘的人，那就可以出手了」
　　司徒雨不斷地顫抖道：「師.....師父，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司徒雨心中早就想到一個可能，但是他不願意去深思也不想去面對那個可能。
　　劉送霞笑道：「你應該猜到了，沒錯，劉送霞就是獨孤授雲」隨後劉送霞往臉上一抹，整張臉都被抹了下來，在司徒雨面前的不是溫和而又滄桑的劉送霞，而是過了二十年卻絲毫不減當年，英氣淡漠的獨孤授雲！

　　司徒雨冷聲問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明知我早晚會報仇，又何必隱姓埋名教我武
　　功？」
　　獨孤授雲淡淡笑道：「也許就像你說的，不殺沒有反抗能力的人」
　　司徒雨：「我是你教出來的，你對我的武功瞭如指掌，我又哪有勝算？就為了殺我了結當　　初你殺我父親的仇，獨孤授雲你真是好心機，好手段！」
　　獨孤授雲笑道：「確實是好手段，我隱姓埋名二十年，連聲音跟臉都換了，不過我能保證
　　你爹的劍法絕不只我替你解說劍譜的內容如此而已，而且難道我不教你，你自己就不會練　　劍麼？同樣是二十年，我日日教你，你日日練劍，只要你能有你爹當年的武功，我就未必
　　是你的對手...........自從你爹娘死後，二十年來我沒有握過自己的劍，我的劍與我作為劍客
　　的身分在你爹娘死後也跟著死了」
　　司徒雨：「記得你教我學劍的第一天，說過什麼？」
　　獨孤授雲道：「劍之道，在於誠，誠於劍，劍才會誠於你」
　　司徒雨：「所以我希望你說的不是謊話，否則別說父母之仇，你簡直不配做一個劍客」
　　獨孤授雲笑道：「就算是謊話又如何？你難道還有選擇？」　
　　司徒雨道：「確實，我們都沒有選擇」

　　獨孤授雲又看著手中的銀花，開口道：「動手之前，我想先跟你說一件事，你爹跟你娘同
　　樣，是自盡。」
　　司徒雨道：「又如何？若不是敗給你，我爹需要自盡？」
　　獨孤授雲臉上又泛起那淡淡的笑，如同天邊的雲，道：「確實如此，當年我與他原本就只
　　能有一個活下來，不為了什麼，就為了我是獨孤授雲，他是司徒予風，當年如果敗的是
　　我，我同樣會自盡，像我跟他那樣的人，敗了就等於死」
　　司徒雨道：「那你又何必說這番廢話？」
　　獨孤授雲道：「那你娘又為什麼要自盡呢？她不是敗了就必須死的劍客，何況當時她已經　　有了你？」
　　司徒雨道：「你說」

　　獨孤授雲輕聲道：「當年，我在偶然的機會下遇到了她，對，就是你娘花瀟雪。我一見到
　　她就被她絕世的美貌與溫婉的風姿吸引，自那一天起我就在這拾劍崖種花，在我心中每一’　　朵花都是她，我雖然會雕刻，卻沒有雕過她的像，因為我擔心會冒瀆了她。」
　　獨孤授雲繼續說道：「雖然我沒有雕她的像，但是我卻雕了一朵銀花，想要送給她。我第
　　二次與她見面時，她同樣不知道我是獨孤授雲，我也不知道她是花瀟雪，只知道她姓花，
　　我想把銀花送給她，她卻沒有收下，因為她已經有了丈夫，當時我也不知道她的丈夫是
　　誰」
　　獨孤授雲的聲音緩慢了下來，道：「就在那時，你爹與我約戰，就在這拾劍崖，因為我們
　　決鬥不是表演給別人看的，所以就挑在這少有人跡也難以登上的絕崖，挑在我的地方也省
　　得麻煩別人，而你爹自然清楚像我與他這樣的人，決鬥是絕對光明正大的，否則簡直對不
　　起自己」　　
　　「決鬥當時，你爹只有一個人來，我與他交手只一招，你爹的劍沒有江湖傳言的快，至少　　少我知道他沒有發揮全力，因為他已經不是那個試劍天下不怕一切的司徒予風，他有了你
　　娘跟你，他會害怕失敗，所以患得患失了起來，但是我的心中只有劍，尤其是在我知道花
　　姑娘有了丈夫之後，所以他的劍比我慢了一點，就只有一點點，對別人而言司徒予風當然
　　還是不敗的快劍手，但是對我而言，我知道他慢了」
　　「我的劍在刺入他的氣管後沒有繼續刺下去，我知道這樣已經足夠使他脫力，我並不想殺
　　他，因為我知道他還有妻兒要照顧，可是你爹卻不領情，隨即橫劍自刎，因為他敗了就等
　　於死，要是他就這樣回去，那司徒予風在江湖上也等於死了，還要忍受各方奚落，不如決
　　鬥而死來的光榮，所以江湖傳言才說是決鬥而死，實際上傳言就是我傳出去的」
　　「你娘因為不放心所以偷偷跟了來，當我聽到崖下有人時，我萬萬沒想到是花姑娘，更沒
　　　想到花姑娘就是花瀟雪」
　　「她沒有怪我，因為花姑娘很了解你爹，她只是請求我教你武功，把你栽培成像你爹那樣
　　的劍客，以免對不起司徒家的祖先」
　　「她很了解我，所以為了不辜負她，我答應了，她只是淡淡的笑，向我道謝，這是她唯一　　一次對我笑，隨後她也自刎，我將他們連同劍葬在一起」

　　司徒雨沉聲問道：「你什麼沒有阻止我娘自盡！？」
　　獨孤授雲微笑道：「我知道花姑娘決定的事情是不會改變的，而且我若阻止了花姑娘，二　　十年下來，我的心意.......只怕無論是我還是她都會因為這二十年而動搖，到時候花姑娘不　　再是花姑娘，獨孤授雲也不是獨孤授雲，甚至連劉送霞都不是，那又何必等到那時候　　
　　呢？」
　　獨孤授雲低聲道：「要真等到那時候，痛苦的就不只我了，那又何必呢？花姑娘相信我一　　定會做到的，她自然沒有牽掛的隨著司徒予風而去，但是......我呢?」
　　說完之後，獨孤授雲又是一笑，道：「你要不要看看你爹娘的墓？動手後難知生死，還是
　　先解決心中牽掛的好」
　　司徒雨沒有說話，獨孤授雲也沒有，他只是靜靜的走，手上仍拿著銀花，司徒雨默默跟　　　著。來到兩座墳前，一座墓碑寫著司徒公予風之墓，另一座是司徒家花氏瀟雪之墓，獨孤　　授雲跪在墳前，司徒雨站著，默默無言。不久之後，獨孤授雲站了起來，司徒雨跪在墳　
　　前，依舊默默無言，兩人離開後，花瀟雪墓前留下一樣東西，雕鏤奇絕的銀花。

　　離開司徒夫婦的墳墓後，兩人回到崖前，獨孤授雲淡淡的說道：「你現在還有什麼問題或
　　是猶豫嗎？」
　　司徒雨道：「沒有」他已經知道獨孤授雲不惜隱姓埋名甚至改頭換面教自己武功的原因，獨孤授雲的名聲太大，會為失去司徒予風的司徒家帶來太多麻煩，甚至為什麼在司徒予風死後司徒家沒有受到太多打擊與閒話，一切都是眼前的人，他的師父為了一個承諾所做的，司徒雨要是在懷疑獨孤授雲的動機，那不但對不起獨孤授雲二十年的付出，也對不起自己的母親。現在需要的只有公平一戰，為了自己，為了父母，更是為了師父！

　　獨孤授雲笑道：「很好」，隨後獨孤授雲拔出了他的劍，鋒芒內斂，如同他的人，但一劍在手，司徒雨立刻感受到一股壓力，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師父，而是天下第一的劍客！
　　獨孤授雲道：「我當年的配劍隨著你爹身亡而丟到崖底，這口劍是特地為你準備的，自從
　　它鑄好，十幾年來我是第一次用，因為我相信你會像你爹一樣，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司徒雨道：「要是我贏了，我也會把劍與人同埋，絕不再用」
　　獨孤授雲道：「如果贏的是我，這把劍我也不會再用」
　　兩人同時開口道：「很好」

　　隨即兩人同時出劍！司徒雨的劍如風雨欲來，快而又充滿狂飆的壓力，與他的父親相似而又不同，不是風，而是風雨，不只快而狂飆更密如驟雨，雖然只一劍，卻讓人無處可逃！
　獨孤授雲的劍卻是大風起兮雲飛揚，雄沉壯闊、氣勢磅礡，只有一劍，但讓人連硬接都接不下！要逃卻發現雲無處不在，早已深陷包圍。兩人都見過司徒予風的劍法，彷彿便是司徒予風自己與自己決鬥，但是他們不是司徒予風，是司徒雨跟獨孤授雲！

　　雖然只有一劍，但是兩人的姿態、身法、手勢、動作、劍的方位都在不斷變化，只有一劍卻已經過了數十招，就在兩人的劍相會，要刺中對方時，司徒雨發現自己的劍比獨孤授雲慢了一點，就只一點點，也許當年司徒予風就是這樣敗的，當年父親牽掛妻兒，那自己牽掛什麼？也許是依舊不想對師父出劍吧？更可能是自己還是不如父親，愧對父母與師父。但是在司徒雨估計獨孤授雲的劍會像當年一樣從自己的喉嚨刺入時，他發現獨孤授雲的劍偏了，就只有一點點，但是這一點點卻是生死的距離，因為這樣劍只會擦過自己的頸邊，但是自己的劍會刺中師父的胸口。但是在這時候，他的劍已經來不及收回！

　　「嗤！」自學劍以來，司徒雨每天都想著把劍刺入仇人胸口時會是什麼感覺，但他從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痛苦、失落與空虛，獨孤授雲的劍嗆啷一聲落地，臉上仍是淡淡的笑，像天邊的雲「你.......很好，沒有對不起你的爹娘........我也總算對得起花姑娘....很好.......很好..........」
司徒雨看著他的仇人、他的師父，想說些什麼，卻只剩下兩個字「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