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
我躺在保健室的病床上,眼睜睜看著姜智妍站在床邊向我道謝。
這句遲來的感謝好溫暖啊。
我在握住她的手之後沒多久就因為手傷跟背傷而昏迷;她後來去找其他小隊協助,才順利將我們所有人全都帶回來。
那雙紫色眼眸望向我時不再只是敵視,而是摻雜更多友善……呃,我可以用「溫柔」來形容嗎?
如櫻花色的嘴唇微微上揚,我才真正發現到她的皮膚好白;我的天啊……她對著我笑,她是真的在笑嗎?
「唔……沒什麼啦!妳才是真正救我的那個人。」
「算是互相幫忙吧?」她被打腫的臉頰也貼了一層紗布,脫下鎧甲的她換上制服,水手服的貼身剪裁讓她的姣好身材展露無遺;除了「美呆了」之外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
但她也渾身是傷。
有防護鎧甲吸收衝擊力沒錯,但是她身上還是多了許多大大小小的瘀青;百褶裙能遮到大腿一半也掩蓋不了她的傷勢。更別說前天凌晨正對波魯斯博加那記噴砂造成她的左手骨折。
但她卻是我們這次出外收集資源中受傷最輕的人了。
「那個,姜智妍……我可以問妳,是怎麼脫困的嗎?」
「他刺傷川島留下小刀,讓我們能夠割斷繩索。他拿走我的軍刀,所以我拿的是川島的。」她的交代還是一樣簡短又直接。「是你幫我們爭取到重要的脫逃時間。」
當她以感性的口吻說出這句話時,我整個人有種快要飛起來的感覺!對了!說到川島……
「如果你擔心川島的話,他很好。」就像能看穿我的心思,她搶先回答了。
「他的手……」
她就連嘲諷的笑容也顯得美艷動人。「該說果真是行家嗎?他巧妙避開了骨頭跟重要的韌帶,川島的手被刺穿,卻只是皮肉傷。」
「他……他跟我說他也是個獵人。」
「不出所料呢。」
我被她鎮定神情給嚇了一跳。「咦咦?」
「因為他的裝備是為了他量身打造的呀。」
呃……對吼!
他長得超大隻又壯碩,如果是搶奪來的裝備……就連肯恩的體型都小他一號,他不可能穿得下。
「而且,他不管是操作機槍還是軍刀都很熟練,要說他沒受過正規獵人訓練,我不相信。」
她低著頭,就像注視著病床另一頭的欄杆。「真是諷刺,明明是一個實力高強的獵人,卻自甘墮落,成為反過來攻擊曾是同伴的拾荒者。」
我想起了那個人死前對我說的那些話;說真的,我不太敢把這些話轉述給她知道。
「那個人的身分查得出來嗎?他左眼處有傷痕……」
「我帶回他的專屬防護頭盔,那上面刻有他的外號;我拿給老師了。」
原來我想到的事,她都已經早一步做到了。
「你幹嘛這樣盯著我看?」
唔!「啊,哈哈哈!沒有啦……只是覺得……不愧是隊長啊哈哈哈,設想跟安排都超級周到的。」我搔著頭以掩飾尷尬。
不料姜智妍臉卻沉了下來……我說錯了什麼嗎?
「對不起。」呃!這……
是在向我道歉嗎?
「之前我對你的態度一直很差,卻沒想到你不顧一切來救我們脫困……我為自己的領導失職感到內疚,你卻對我這麼說。」她抿著嘴,眼眶泛紅,一副隨時隨地都可能要哭出來的表情。
「妳在說什麼啊?妳還是那個行事果決的隊長啊;況且,幫妳們不是應該的嗎?」我笑了笑,忽然覺得身上的傷痛都挨的有點值得了。
「我們不是同伴嗎?」
她先是睜大雙眼,紫色的瞳孔……少見卻莫名充滿了妖豔神秘的美感,完全不輸給金髮女神的藍眼睛。
「同伴啊……也是呢……」眼淚無聲無息地從她的臉頰流下,她的臉上卻掛著發自內心的微笑。
「總之,對不起。」
我的心臟狠狠地跳了一下。講、講講講第二次就有點驚悚了哦!
「我之前對你太苛刻了。」
「這……沒什麼啦!我也常常被老師罵啊。」
氣氛忽然變得有點尷尬。
「嗯……妳的傷還好嗎?」
「這根本不能算是受傷。」
「可是妳的左手……」
「一點事也沒有。」她很堅持。
我靜靜的看著她,她眨著眼回視著我,就像是在無聲較勁。
「雖然問這個可能有點……」我先低頭迴避了,但是心跳卻默默加速到足以破表的程度。「那個,姜智妍……」
「你叫我姜或是直接叫名字都可以;還有,前面請不要加『那個』,這是第二次了。」
她認真起來的模樣很容易誘人失神,然後就這樣默默答應她的要求了!
「姜……妳可以告訴我嗎,為什麼妳一開始,這麼討厭我?還有……妳似乎非常、非常痛恨拾荒者。」
盛氣凌人的模樣不見了,她似是我的提問問倒,上半身微微向後仰。
為什麼就連這個動作都這麼可愛?
我感覺臉頰微熱!「唔!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話語在她的舌尖打轉。「那是因為……」
「智妍!」
大野遙香就像流星一樣介入我們之間的談話!
她頂著鮑伯頭的黑色短髮,一手握著雕刻刀,另外一隻手抓著一根紅色的東西……
看起來像人偶?可是那個原料……
「妳看妳看!我的新作品啊!大野遙香又一代表作隆重推出!不得不說C&C賣場的雕刻刀真的超級好用的!又利又順手,這一整套刀具根本可以媲美傳說廚具那樣神奇又不可思議,我決定了!我要叫它們『七星刀』!啊不管啦!妳趕快看看!」
大野仰起頭向我們「獻寶」,我才終於看清楚這根紅色的東西居然是……
胡蘿蔔。
她拿胡蘿蔔來刻人偶!
「給妳猜!這是誰?」
姜伸手接過,仔細瞧了幾眼。「這是我嗎?」
「當然是妳啊!」大野驕傲的搓著鼻尖,圓滾滾的眼睛瞄向我之後突然變得銳利。「嗯——」她猛然靠近我的臉。我發現她左側太陽穴包了很大一包。
「怎麼啦?」
「如雜草般亂翹的頭髮,海苔般的粗眉毛,死魚眼、酸梅鼻,還有小香腸般的嘴巴!我決定了,路仁豪,你就是我下一個作品的模特兒!」
等等等等一下!妳確定妳剛剛形容的人真的是我嗎?
「遙香的手作魂在獲得雕刻刀之後果然爆發了。」妳為什麼一臉無奈又好笑的表情啊?她捏了捏鼻子,嘆了一聲。「進去賣場搜刮果然……是我擔任小隊長生涯中最重大的一次失誤。」
我臉頰抽搐。「妳在踏進賣場之前所猶豫的原因,難道就是……」她挑起一眉,點點頭。
「我要再去拿一根紅蘿蔔!你等著瞧吧,看我神一般的雕刻技術!」
「妳這是在浪費食物吧!喂!」
***
凡妮莎在分析過資料後拿著頭盔來探望我,順便告訴我被我跟姜聯手殺掉的那個獵人的身分。
銀狼.哈魯薩。
別懷疑,他就叫這個名字;從國外的語言翻譯過來的原意就是如此。
對比他狂狷又霸氣的特質,他確實不愧對銀狼這個名字。
「我以為他死了,卻沒想到他是以拾荒者的身分藏匿在N區。」凡妮莎向我們公布他的身分時一臉落寞,感覺她們不僅認識,可能還很有交情。
銀狼的防護頭盔一看就知道是高級貨;雙層護目鏡、含有微光夜視鏡,也配備強力探照燈,更重要的是防護力一流。
「路。」
「啊,是!」我的背還在痛,但經過一天的休息,已經感覺好上不少;左肩的傷勢則需要較長時間的修養,大概至少要等個四、五天才能活動自如。
「這頂頭盔,你拿去用。」
我嚇到下巴差點掉下來。「咦咦咦咦?」
「雖然我知道致命一擊是姜給的,但你的膽識跟機智才是讓整支小隊得以存活的關鍵,你值得擁有這頂頭盔。」
我在作夢嗎?從金髮女神口中聽到「膽識」跟「機智」?
而且是在講我耶!
「呃,沒有啦,這個……」我只覺得我運氣超好「賽」到!而且死去的小米占了很大一部分的功勞。
「總之,東西是你的了,我會把它放到你的裝備背包裡。」凡妮莎逕自說完,只叫我好好休息就離開了。
我楞了大概有一分鐘才躺在床上;真不敢相信,在經歷過一個意外到不行的險境之後,一切都改變了?
我跟姜的關係好轉了,拿到一個防護頭盔——這算打Boss的獎賞嗎?以及……
放在我床邊的小桌子,除了藥品、點滴瓶之外,還有兩尊用紅蘿蔔刻的人偶。
當然都是大野的傑作。
姜沒把自己的人偶拿走,而是擺在這邊跟我的人偶大眼瞪小眼;大野的手很巧,把姜的眼睛,甚至連頭髮的型都刻得跟本人一模一樣!
至於我那隻,看起來也帥到不行,簡直就是主角才可能擁有的帥臉。
雖然知道這兩隻遲早都會被拿去煮掉,但我還是覺得大野很強手很巧,笑起來的姜很可愛又漂亮迷人……如果現實世界中,我們的關係也能像這兩尊人偶一樣,再靠近一點點的話……
啊!哈哈哈當然是不可能的,我一定是想予歆想得太過出神才會不自覺把情感投射到姜身上,她可是「暴烈的惡魔」啊!不僅擁有極為高超的狩獵技巧,頭腦也超好的,人更是美得沒話說,這樣的天才獵人,說什麼也不會看上我吧!路仁豪,你還是乖乖當個死路……
「嗚啊啊啊!」人?
另外一頭的怪叫讓我從犯花癡的深淵裡抽離。
這聲音……錯不了,是潘鑑。聽起來其實不太像人,反而更接近像是怪物怒吼般的聲音。
躺在這台保健室專屬拖車一天多,目睹傷患來來去去,就只有潘鑑還在這裡,平常昏睡,時不時忽然醒來就是一陣怪叫,眼睛充滿血絲,瞪得大大的,含糊不清的喊著「不要殺我」。
他也是自從學校撤退至今還無法自理的傷患之一。
由於背部撞傷跟挫傷,我的肩胛骨也受到打擊傷害,因此身上穿了固定支架防止再次受傷;行動起來也較為不便。
但我現在很想下床去看看他。
我想看他受了什麼樣的傷勢。都已經快要整整一個星期了,為何他還如此反常?
他就在我斜對面的病床上躺著,我走近時,來幫忙照顧傷患的學長已經替他施打鎮定劑。
由於藥物催化,他半睡半醒。
我的視線停留在他肩膀上的傷。
我聽川島說,他被基諾斯抓傷,傷口深可見骨,另一處傷在左腹部,也是嚴重的傷勢。
「可惜了一個好的偵查手。」
我聽見聲音回頭,說人人到。
川島那被刺穿的左手正在快速增生肌肉組織;那是施打肌肉活化劑的效果。他很快就能再次生龍活虎。
躺在病床上的潘鑑滿臉汗水,他顫抖著,像是想要說話,不過鎮定劑很快就會發揮作用,他的痛楚會迅速減緩,同時放鬆神經進入昏睡,所以聽不清楚。
川島抽了一張面紙,以溫柔的姿態擦拭潘鑑的臉。
「當時我跟他一組,你知道我那個時候正在發射榴彈砲。」
「嗯,我幫你們送過兩次彈藥。」
「哦,對,我差點忘了。」川島露出微笑,我不禁想起在賣場裡,他的手被刺穿時失去理智般的叫喊。
「在老師下令撤退時,潘跟著我一起逃走,我原本以為自己可以保護他的,卻沒想到被一大群基諾斯包圍……那群小怪聚集起來就變得很可怕;要不是老師帶著我進辦公室,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脫困。」
我的心頭也湧上一陣傷感;布萊恩,還有予歆……就在那樣謎一般的異變之下喪生了。
她們的喪生,確實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又或者該說是「傷痕」呢?
同伴是可貴的。
我承認自己一直在漠視潘鑑在小隊裡的地位。而且還刻意貶低他的價值,把他視為沒什麼路用的大少爺,卻同時也忽略了他在小隊裡的真正作用。
隊伍中有一名可靠的偵查手其實很幸福。
尤其是對於投彈手、機槍手或狙擊手等角色來說更是可貴;像我跟川島這種負責衝鋒陷陣的突擊手,有時也很倚賴偵查手的情報供應。
雖然我想要是潘鑑真的身體復原了,為了維持五人編制,被踢掉的人應該會是我——但我現在卻很希望他能夠早點康復!
「若真要說,我覺得自己辜負了潘的信任……姜同學因為這次差一點被全滅而感到內疚,我也對於自己沒有盡到隊長責任而感到抱歉。」
「川島……」
他果然還是……很在意同伴。
這就是身為隊長的責任感吧。
面紙因為吸收水分而漸漸變成一團濕潤的紙球,川島從臉頰擦拭到潘鑑的下巴,正當面紙滑過臉頰時,半睡半醒的潘鑑突然睜開眼睛,他猛然撥開川島的手,然後雙手抱頭,拼命縮到床角,大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我們都被他這個奇怪的舉動嚇了一跳!
原本去照顧別床傷患的學長又繞回來,這次是兩個人,他們一臉苦惱,但是仍鎮定的把潘鑑給制住,同時叫我們先退開;他們一邊施打鎮定劑、弄開因為動作而纏繞成一團的管子,並拉上窗簾阻隔。
明明剛剛才用過一劑不是嗎?為什麼他會像僵屍一樣突然彈跳起來?而且感覺上還是針對川島所做出的反應。
這到底是受了什麼猛烈的刺激啊?
我瞥了川島一眼,他低著頭,鏡片後方的眼神顯得哀傷又自責;我沒有說話,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我還以為你去洗手間了。」
這聲音……是姜!她扠著腰,面帶微笑地看著我們;戴著髮箍的她露出額頭,一掃平常冷酷形象,反而變成陽光少女。她左臉的紗布拆掉了,儘管還能看出些許青紫痕跡,但已經好得多了。
「你們站在這裡幹什麼?」
「呃……我們來看潘。」
「唔,抱歉,我失陪一下。」川島對我們草草點了頭,很快地跑出保健室。
「川島……」他一溜煙的跑開了,「潘的事情似乎對他造成很大的影響啊。」
「潘?就是你們原本隊上那個偵查手?」
她盯著綠色布簾,而在兩個學長的努力之下,潘鑑的狀況也似乎終於穩定下來了。
「嗯!他的精神狀況還是很不穩定。」
姜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紫色瞳孔彷彿能貫穿布簾,而櫻花般的嘴唇緊抿著,她托著下巴,像是在思考戰術。
我被她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摸不著頭緒。
她閉上眼睛,「應該是我多想了。」
「什麼?」
「沒事。」她隨手撥開頭髮,雙手環在胸前,「倒是你,背好些了嗎?老師叫我來問你要不要跟大家一起上課;現在天氣不錯,在草地上聽課別有一番滋味呢。」
「聽課!」
「嗯,不過如果你想休息,還是可以再多休息一會兒;這可是你展現出『膽識跟機智』的獎賞啊!」
她上揚的嘴角完全就是在揶揄我!
不過不得不說,經過這個事件之後,不僅是姜,乃至於原先班上看不起我的那些同學們,這下子全都對我大大改觀了。
成為英雄,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可是,我還是很清楚這不代表我真的有那個實力扳倒銀狼!「我只是運氣好啦!」
「你就別謙虛了,膽識與機智過人的路。」
「嗚啊啊啊別再說了啊!」
「大膽賭了那隻多米薩米,並且與怪物交心,完全就是奇幻小說中的馴獸師!」
「我總覺得我只是賭了一把骰子,然後『賽』到剛好骰到六啊!」
「總而言之,你現在可是擁有銀狼頭盔的英雄呢!」
「嗚啊啊真的不要再提了啊!」
好害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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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路人終於由黑翻紅了wwwww
另外,雖然我知道沒很多朋友在看這本連載,不過故事即將進入尾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