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王與霜后、共同的弗雷爾卓德 章之八十八 連繫之心
她的手緊握母親遺留下來的墜飾。
這枚項鍊從來沒有掛在她的頸部，只被好好保存在她的身上，因為她並未追尋母親的影子，選擇了阿瓦羅莎的信念。不是遵循弗雷爾卓德千年來一貫殘酷的生存鐵則，而是滿懷希望地把這塊雪白大地的子民聚集在一起。
貴為公主的她本該被安排好的命運，就在母親逝去的那一晚全亂了套。
她永遠記得那天晚上的風雪大到她嬌小的身軀需要扶著牆壁才能勉強站立，眼見著傷兵一個個歸來，臉上盡是血肉模糊的恐怖傷痕，她嚇得畏縮起身子躲在梁柱後頭，但或許是因為對母親的擔心又讓她鼓足勇氣向前奔到部落的門口。然而等不及要擁抱母親的雙手卻撲了個空，只換來一片虛無的寂靜回應。
就這個樣子，她的頭頂上被加諸了沉重的皇冠。
年僅十五歲的她還未向母親學習各方面的領導技巧、身為女孩子該有的儀容舉止，或者如何度過身陷哀傷泥沼的苦痛日子。一切來得如此突然，她臉上的淚水都還來不及落下就得以堅強的面容去面對族人。儘管她能夠先讓部落的高層代替自己為暫時的領導人，等到年紀與心思成熟時再接任，但她不願這麼做，經過諸多的考量，她硬生生地扛起帶領整個部族的重責大任。
她稚嫩的臉龐沒有一絲風霜的痕跡，她纖瘦的手臂毫無凝聚民心的力量可言，她看似嬌弱的身驅可謂完全沒有說服力。年紀輕輕的她要怎麼讓族人們聽令於自己、信任自己？尤其她的領導方針又對弗雷爾卓德人來說是如此荒唐不切實際的遠大抱負，族人耳目之中的她有多麼得無可救藥。儘管她憑藉著對阿瓦羅莎景仰的熱忱四處遊說異音，仍取不得眾人對她的信賴。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引領族人邁向她孩童時代的理想。以前的她總是懷抱希望期許自己能有阿瓦羅莎那樣的偉大作為，沒想到現在親自執行起來才發現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但這可沒辦法動搖她堅毅的決心，她深信有那麼一天，所有人都會理解並隨從她，攜手與她共創無紛爭戰亂的弗雷爾卓德。
然而現實再一次地重重打擊她，部落裡的某些戰士激進反對她的言行，派出刺客想暗中殺掉她。除了被刺客以刀劍劃破皮膚的傷痕，她最痛的，莫過於不被理解的心。
不過就在她歷經生死關頭時，她彷彿是受到阿瓦羅莎的照護，在逃跑的途中受一隻盤飛於空中的老鷹指引到一座古碑。在那裡，她獲得了一把由真霜結晶打造而成的冰弓。那一個瞬間，她發揮了兒時就非常亮眼的射擊天賦，只以一箭取下所有刺客的性命。與此同時，一股流竄到體內的冰霜之力讓她隱藏的力量覺醒了。
命是保住了，但接踵而來的罪惡讓她苦不堪言，她此刻的作為與她團結的理想大相逕庭。如果連她都拋棄了這項道德準則，那還有誰會願意捍衛她的信念？於是她在心中暗誓，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殺人。
事與願違，八年後，她為了與冬之爪了斷糾纏而踩出自己所設的界線。
她殺的人已無法用手指頭數得清，她不斷告誡自己這是迫於無奈才作出的選擇，但她還是無法原諒、接受這沾滿鮮血的自己。即使把身體洗得再怎麼乾淨，仍洗不淨深烙在心底的罪惡。
漸漸地，她那壓抑的情緒影響到出箭的身手，在因為妥協現實失去信念的同時，又失去了她引以為傲的箭術。她頃刻像回到八年前失去母親的那個夜晚，一個無助懵懂的女孩，了無依靠，被眾人的輿論抨擊得體無完膚，卻連躲在被窩裡哭泣的權利也沒有，因為她是領導人，若她倒下了，那麼一切就真的都結束了。
不僅丟盡母親的臉，還陪葬了自己從小到大從未改變的夙願。
然而就如她被刺客追殺那時，她受到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眷顧、不，這次的機會是她自己找來的。泰達米爾，他讓她走出茫然的泥濘中，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刻伸出援手，讓她得以找回自己。
他的話語激勵迷惘的她，他的舉止給予了她心靈上的支柱。
在她受盡罪惡折磨而糊塗鑄下大錯險遭史瓦妮結束性命的時候，他出手救了她，還以自身怒火流竄的滾燙體溫溫暖了她受寒侵蝕的虛弱身子。
他還把一顆乾癟的蘋果頂在頭上，冒著她可能會失手的風險來矯正她的箭技。儘管那時的她好想大罵他一聲傻蛋，但她真的好感激他……
在冰窖，也因為他在她身邊，即時捨身抱起她才讓她沒有因為萊斯特失控的力量喪命，看著那被冰錐坎入肉裡流出鮮血的身體，她心裡感激他的擁護，又心疼他為自己承受這樣的痛苦。
他對她的恩情如傾瀉不息的穿流。
這些，全都是她在痛失母親後不曾擁有、也不敢去想擁有的。
他的出現對她如此重要，就如第一次與他見面時，她和萊斯特在那滿地的野生憐霜花園遭受冬之爪襲擊，因為沒有援軍的情況下造成進退兩難的窘境，而他舞動了手中的巨劍，為她斬掉了眼前的阻礙。或許他只是因為美好的睡夢被冬之爪吵鬧的聲響給弄醒而出手，但她卻讓莉潔在晚會的邀請函上增添他的名子。
明明她已經下定決心，晚會的目的就是要物色來自不同地方的軍官世家或富豪子弟，為了與其達成同盟協議，她可以不惜任何代價來換取成群的軍隊援助，減少戰爭犧牲的族人，就算這個代價是聯姻，讓她與一位陌生的男子共度餘生。明明都那樣決定好了，明明她那晚都努力把自己打扮成一生中最美麗的樣子來擄獲男性的芳心，但在見到他為她化解凌冬潛入晚會的危機，以及他那絲毫不做作的舉止，她最終選擇了他。
一個滿腔怒火的野蠻人，孤身一人，沒有任何後援，只用一個舒適的住處與隨意拿取的美食為條件就讓他願意為她效勞。他身無分文，只有一身高超的劍技，比起能交際以人脈或金錢使喚別人的軍官與富商，他的幫助顯得有限，也讓她的選擇看起來過於衝動草率。但她現在可不後悔當初的決定，因為那些冰冷軍甲與錢幣的作用，完全比不上他溫暖她的心。
她與他的關係漸變曖昧，她對他產生難言的情愫，但她不敢明確地向他訴出自己的心意，因為她深知他也與自己一樣固執，為了使命不可能改變，他終究會離開讓她的感情變得像一齣鬧劇，若她還對他眷戀不捨，那麼以淚洗面將會是這場鬧劇的結局。
即使如此，他給了她不曾有的感覺與溫暖，哪有這麼容易就放棄對他的情感與愛慕……
她若有所思地坐在房間裡頭，晨光從窗外灑進星點，手中的項鍊閃爍著金屬光芒，柔和的湛藍眼眸覆上一層陰霾，她雪白的食指勾起並旋繞自己的銀白髮絲，手掌包紮著一縷白布，面對一桌子凌亂的公文，一想到他，便沒有了心思去理會那冰冷冷的文字。
早上的集會他突然不見人影，縱使她派了守衛搜遍整個部落，仍沒有他的消息。他到底去哪裡呢？雖然她認為他不會遇上什麼危險，但卻還是不由得擔心起他，或許，她更怕他食言，連道別都沒有就獨自離去。
會發生那樣的事嗎？以她對他的了解，他不是一個會破壞承諾的人，更何況，他還答應自己要成為她的貼身護衛，在擊倒冬之爪之前，她不管走到哪兒，都會有他的陪伴……
她能改變他嗎？想起當初他剛進入艾伐洛森，還被怒火折騰到失控去濫殺樹林的動物，而經過她的關心，以及把之前撿到的戒指盒歸還給他後，他慢慢得變了，變得對她更加忠誠與真心，也變得更像以前那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他。
她希望幫他找回遺失許久、那份因為絕望被隱藏在心底，蔽不見日的初衷。她相信自己會做到的，正如他給了她依靠，所以她也想為他做點什麼。
如果，她再一次打扮成那天晚會的漂亮模樣，她能再一次地留住他嗎？
＊＊＊
他的手緊握父親遺留下來的巨劍。
這把大劍他從來就沒有離身過，儘管劍身的長度足足接近他的身高而不易攜帶，他的身上也沒有合適的劍鞘或背帶吊著這龐大的巨劍，他仍手持劍不離身。因為他依循父親的影子，也了解父親將劍交給自己的背後意義，揮劍不為傷害別人，而是保護心愛之人。
沙嘉娜是第一個讓他體悟並決意保護的女孩，但他非但沒有護住她，反而還傷害了她，甚至在她死前的那一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她死去，讓她含著未了的心願離開人世……
她早能實現她的心願，但他的自私害得她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一切都是他惡劣的個性造成的。他早該發覺了，否則她向他告白的那天晚上，怎麼不是笑著而是泛著令人心疼的眼淚呢？他想貫徹這把大劍賦予自己的意義，但他沒守住整個蠻族，留下無盡的悔恨，成天只想為族人報仇，但難道殺了厄薩斯就是對死去族人的保護嗎？
他，根本什麼也沒有保護。
迎面而來的冰星錘砸中他的頭盔側面，震盪了他的腦隨，他被強勁的衝擊力給推飛，整個人騰空幾尺後摔落地面，劍與身分離，半邊臉龐血流如注，染髒了他如寶石透澈的碧色眼眸。
「該死的……」他低喃罵了一聲。
用手穩住被敲歪的頭盔，他正起身要撿起身旁的大劍，但此刻才發覺印象中那完整的劍身早已充滿無數劍痕與裂隙。到底是什麼時候？這把劍也與他一樣傷痕累累？他不知道，他一向只注意把劍磨利，然後去迎接下一個挑戰，把阻礙他復仇的障礙全數斬掉。難道這些傷痕，都是劍替走火入魔的自己難過的一種悲鳴嗎？
眼前戴著單邊冰角頭盔，神色無情的白髮女子，大喇喇地拖著繫著鎖鏈的冰星錘朝他邁進。見到史瓦妮，讓他的腦海頓時浮起同樣也有一頭白髮的她。不過這兩人的眼神可是天差地遠，一個嚴厲帶著殺氣，一個既柔和又寬闊。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與史瓦妮戰鬥？他的戰鬥理由是什麼？因為要執行對艾伐洛森擊倒冬之爪的諾言？還是他痛恨史瓦妮那種激進帶領部落的風格？又或者，他想試著保護那個她？他無法確認答案，又或是他在逃避那個答案，所以他的綠眸顯得怯弱無神。
史瓦妮蹙著眉看著他，隨後冷酷地說道：「我看到你的眼中有太多感情了，蠻族之王，難道你也被那女人洗腦了嗎？」
「囉嗦。」他怒瞪著她。
「哼，」聳了肩，史瓦妮的嘴彎起弧線，「等把你還有寒冰護衛的茉芙解決了，接下來就是我將那女人沒有遠見的雙眼挖出，把她凌遲至死的時候。」
他倏地咬牙顫了一瞬，氣得全身發抖，一聽見史瓦妮對艾希有那醜陋殘忍的想法，他的體溫急趨上升，怒火跟隨青筋浮出充滿魄力肌肉的身體。他用纏綁繃帶的左手臂抹去遮住視線的血色，他說什麼也不可能會讓史瓦妮口中的事情發生。
那般花容月貌的她，應當實現自己的抱負綻放笑容，而不是跟眼前這種食古不化的瘋子打交道。如果此刻他可以揮劍為她斬掉這個迫害，那麼……
他持劍朝史瓦妮衝了過去，右臂欲出，揮下銀色的攻擊軌跡，只見史瓦妮橫舉鎖鏈擋下這一擊，雙手握緊鐵鍊滑過被鍊子纏綁的大劍以鏈末的冰星錘頭刺入他的胸口。他驀地以手肘反擊，擊退她一小段距離，然後將大劍抽出鎖鍊的束縛。
「喝啊！」他吆喝一聲，雙眼抱持血腥殺意。
一個箭步由下往上勾擊，漆黑的劍身烙下猛烈的風壓，史瓦妮跟其甩出錘子，四周喚出寒冽的北國狂風。兩道強勁的風擊撞在一塊，兩人都被震到後頭，但很快地又無懼地奔向對方，他吼得壯烈，而她喊得遼闊。
銀色的劍光與藍色的錘軌交織，史瓦妮以自身的寒冰之力加驟冰星錘的銳利度，而泰達米爾炙熱的怒火正強硬地抵抗，雙方的氣場有如一道道無形的震波對擊。他一個縱劈，她一個閃身避過，她一個拉鏈回擊，被他晃頭呼過。
距離菲爾的墓地已經不知道幾里，他與她戰得專注，每一下都是致命的錘鍊，若失神硬吃下攻擊，恐得有苦頭可受了。史瓦妮身邊的狂風會使對手遭受騷擾而速度緩慢，但成腔怒火的他可不吃這一套，每一個斬擊都切碎了她遭周紊亂的風流。
他狂亂地以馳騁之速揮動大劍，橫掃過眼前一切的事物，即便劍身沒有觸及任何物體，都還是在經過的軌跡上留下深深的劍痕，鋒芒銳利的風刃隨著他的暴力揮出。史瓦妮頑強地以剛毅之心抵禦，數道不輸劍器的無形刃劃傷她的臉頰，切斷她擺逸在空中的髮絲，縮起冷冰的眸子，手掌倏地拍擊冰晶錘頭，無盡的寒霜飄散在空中，凝結她的錘頭，化成霜形的冰霜之盾。
她伏躲在盾牌之後，以蠻力與他對撞，中斷了他如嚴冬般的進擊。巨劍被強韌的盾牌反彈而嗚喑著，他一個墊步踩上霜盾跳於高空，俐落帶著斬擊下降。他以劍端砍傷了她不在霜盾防護範圍的大腿，血與割開的肉膚綻出，她踏著另一腳迴旋甩出霜盾砸向雪地，頓時破裂的盾身化為成群的冰晶碎片朝他蜂擁彈去。
他垂擺大劍防禦，但細碎的冰錐扎進他持劍的右臂還有寬碩的腰身。而她凜然地揮出新生的冰星錘頭，在他還來不及舉起大劍回應時重重地把他砸飛數百尺距離，直到他的身體撞斷一顆高樹才停下來。
滿嘴鐵鏽味，他吐出含於口中的血液，側腹因為剛剛的重擊爆竄出鮮血，他的左手擠壓著傷口以防血肆無忌憚地噴灑而出。她抓緊時機再次進攻，即使奔跑讓她大腿的傷痕越裂越開，她仍不在乎地朝他襲來。
所經之路留下血紅的遺跡，她腳踏之地化為永恆凍土，柔雪瞬間結為冰霜。泰達米爾深知他得為她的攻擊作上防禦的準備，但他一旦使力握劍，緊繃的肌肉又讓卡於手臂上的冰刺將他白沉的皮膚染紅。眼見嚴冬之霜的冰星錘撼動他的眉目，他顧不得手傷欲出巨劍，伴隨銀色的幻影軌道，量灑出來的血河也漫於雪白的天空。
他擋下她的攻擊，但他的右臂疼得麻木，存於手臂的細椎有的被他出劍的力道夾斷，落下染紅的冰屑。她不給他喘息的空間，剔透的冰晶在他身上割出深刻的傷痕，斬斷他左肩甲的皮革帶，銀黑色的護甲沉入雪地。
這時他側身躲過冰星錘，然後左手緊抓住與她的手繫在一起的鎖鍊，把她整個人拉到自己面前，丟下手中的巨劍，以麻痺的右拳揍到她的臉頰上。她的嘴角扯出一抹血絲，原本拳頭會將她擊倒在地，但他卻又利用鎖鍊把她往下墜的身體拉了起來，順勢左肘重擊她的下顎，接連再使出右膝擊重創她的腹部。她口中噴濺的血沫灑在他的裙甲上，而他睜著燃火的血眸，左手硬壓住她的頭，奮力按壓撞擊在他堅硬的護膝，他的右拳呼出，她鬆開持錘的手，被他揍飛撞在一處斷裂的遺址之牆上。
他丟下她的冰星錘，左手拿取巨劍，甩甩已無知覺的右手，緩步朝她走去。沒了武器的她身處劣勢，垂首靠坐在牆，以手抹去一鼻子的渾血。沒想到她依然睜著如霜寒淬鍊成的藍眸，不服輸的意志嶄露無疑。她把手搭在磚石斷牆上借力起身，五指抓力使勁一扭，踹出右腳，當場折斷上半部的牆身。
她擲出斷牆並朝他奔去，而他以左手斬劈遮擋視線的斷牆，飛散開的碎塊中夾雜她孔武有力的拳頭，直擊咽喉。他咳出血來，而她迴旋踢飛他一小段距離，順手撿起地上的冰星錘，凝聚掌中的冰霜之力，奮力往揮劍的他丟出蘊含魔力的冰星錘。
錘子在砸中他的肉身後粉碎為殘塊，瞬結凍結他的全身，有如冰河牢籠將他給束縛住，數道寒冷刺入他的肌膚，變為一座冰像的他沒有動彈的餘地。
史瓦妮接下空中凝結新生的冰星錘，只要她使力一揮，他就會分裂為一塊塊的血屑。她面無表情地舉起錘子，嘴裡說了幾個字，被冰封住的他聽不見任何聲音，但還是能從她分離的雙唇讀取話語。
「去死吧，蠻族之王，你會輸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自甘墮落為那女人的走狗。」她這樣說。
艾希。
其實他很後悔沒有直呼過她的名字，當時他耿直地堅守蠻族不會直呼除妻子以外的女性名諱傳統。如果他沒將此事告訴她，是不是能夠狡猾地叫著她的名字，偷偷感受如果她是他女人的話會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她對他來說是多麼遙不可及，不論她的身分還是溫柔，他都不配擁有這樣完美的她。
不知從何時他的內心開始質疑自己的復仇到底有什麼意義？從她出現在他的生活後，他確切感受到已停止跳動許久的心，又仍努力地活了起來。
為什麼要對如此糟糕的他這麼好？
他可憎的面容不知嚇走過多少人，但她卻不斷地接近他，只因她在意無法融入艾伐洛森的他。他還記得入住艾伐洛森沒幾天，她就怕他會無聊得待不住部落找他切磋，而他也真不懂憐香惜玉，竟然有點認真地與她對戰，讓她受傷。事後他私底下愧疚了好久，但礙於蠻族之王的面子，他怎能向她道歉？
還有那個被厄薩斯厭容搞得睡不著覺的夜晚，他獨自跑到附近的樹林砍殺動物以洩心頭之恨，而她卻逼進將近失控的自己，並任由他舉劍朝她砍去，直至最後，他的劍身落於她眉心不到幾公分之處，而她仍睜著深邃的雙眼看著他，只為證明她信任他。
他一再蠻橫無理，她卻對他不棄不離。她每一句勸他改變的話語，都讓他覺得若能輕易放下仇恨，那會是多麼好的一件事？
他喜歡那天她聆聽著自己述說過去在蠻族生活的故事，不知為什麼，只要她在身邊，他就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寧靜，彷彿再怎麼糟糕的霧霾，只要能看見她的樣容就會消散而去。也是在那天，他重獲了父母為自己打造的戒指，就在那一個剎那，他不禁潸潸落下男兒淚。然而如此溫柔的她知道他愛面子，只是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什麼都沒說。
為什麼？在決定放棄自我只為仇恨而活，她卻偏偏出現在他的生命之中？那一片死寂的枯園突然綻放一朵美麗的憐霜花。她的溫柔是如此地殘忍，讓他的內心與無盡的悔恨矛盾拉扯著……
她為什麼要對被痛苦過去催殘的自己露出難過的神情？難道她不能像別人一樣把他視為危險然後逃得遠遠的嗎？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在乎他？完全想不透，早已習慣刀劍擦身，他卻漸漸只想寧靜地待在她的身旁，哪怕是一句交談也沒有，都是對他最大的救贖。
明明對萬物都不在乎，為什麼那天在酒吧看到她雙唇發白的虛弱模樣，內心卻是充滿刺痛與不捨？而那時他輕輕摟住那受寒的身體，以肉身替她驅阻惡劣的寒風，他發現，她主動將冰冷的身子諾諾地倚靠在他胸膛上。
原來，他也可以帶給人溫暖嗎？
他想守護她，並不是因為她脆弱得不堪一擊。她一直都努力地為帶領部落而奮鬥，相較之下，他才是脆弱的那個人。以嚷嚷報仇來逃避無能的自責，無法自拔地陷入過去流沙卻不願意振作而起。
他需要她。如果他再失去這麼一個重要的她，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一個墜入黑暗深淵，絲毫沒有半點光輝的虛無世界，就如厄薩斯襲擊蠻族，隔夜發現只剩他孤身一人。
為了不讓那種事發生，他不能再讓她受半點傷害。哪怕她對他的關心只是基於更容易利用，那都無所謂。
因為他……
史瓦妮睜著生冷的眸子，她揮出冰星錘，眼裡不帶任何情感。
「帶著你的懦弱死去，弗雷爾卓德不需要你這種人。」她說。
如果他死了，那麼眼前這粗暴的傢伙會對她做出什麼事？
他不敢去想，他不能去想，他不能容許這樣的事發生。
在失去莎嘉娜和親人後，他又找到了揮劍的理由。
那個不希望所愛之人受傷害的初衷。
冰錘呼出。破碎的殘塊零亂地飛散，化為細屑逐漸凋零……
但本該跟其脆碎的肉身，卻仍完好如初地佇立著。
「妳錯了，史瓦妮，她並沒有讓我變得脆弱，而是使我更加強韌。」
泰達米爾身上滿是殘霜，碧色的眸子透出一股堅毅之氣，他鮮紅的怒火蔓延全身，將坎入手臂的冰刺和霜痕給燒灼殆盡。
史瓦妮睜大了藍瞳，但隨後嘴角與血絲扯出一抹微笑。
創作內容
冰王與霜后、共同的弗雷爾卓德 章之八十八 連繫之心
艾爾之光二創小說(黑歷史)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