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悲愴的樂調,隨著風沙,從易水岸畔傳回了薊都,傳到了高漸離耳邊,傳進了送行的人耳裡,也在荊軻的耳畔邊盤桓,筑聲蒼涼,高漸離與荊軻不約而同的抬頭,眼神交會,無聲的揚起唇角。
他們都明瞭,經此一別,不論是事成後的隱姓埋名、顛沛流離,或是事敗後的難逃一死,也許終其一生再無相見之日,但他們心中不會有所遺憾,因為昨夜餞別時,他們已然互通心意,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前夜。
黑夜之中,明月懸掛,星空寥落,萬籟俱寂,寂靜地恍若最肅穆的祭典,整個天地皆在向即將踏上險途的勇者無聲地送別。
一身黑衣,荊軻的身形幾乎沒入夜色中,唯有手中的匕首轉動中偶然閃過的暗芒。
潛伏於黑暗中,只為等待圖窮匕見的剎那光明,這或許是身為刺客揮的宿命。
當高漸離抵達時,入目的即是這樣的光景。
「你來了。」荊軻黑沉的目光依舊望著夜空,放下手中的匕首,他頭也不回,端起酒器微微一抬,彷彿隔空朝身後的高漸離敬了一杯酒,然後自顧自地抬頭飲下,「秦國不滅,燕國將永無安寧。」
「荊軻。」身為知己,見荊軻這副模樣,高漸離彷彿明悟了什麼,他忽然感到一陣心驚,艱難的開口,「你莫不是……」
「太子丹命我刺殺秦王,這你我早有心理準備。」
荊軻平板地腔調沒有起伏,彷彿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所說的內容有多驚世駭俗。
「至於要如何晉見秦王,我向太子丹獻計,以獻上燕國地圖與……秦國叛將樊於期的首級作為禮物。如此大禮,想必方能直面秦王,以利行刺。」
樊於期,原為秦國的將軍,後因畏懼秦國的嚴刑酷法,逃往燕國,被燕國太子丹收留。
「這……」高漸離為這驚天的謀劃一時震驚的無法言語,只能道,「那可還差樊於期的首級,他可曾是一國的將軍,這個計畫怕是沒那麼容易……」
聞言,荊軻輕笑一聲,那笑聲竟是說不出的蒼涼,他側過頭注視著身旁的草地,那裡放了個黑色的匣子,他單手舉起了那匣子。夜色太暗,高漸離也是此時才注意到原來旁邊還放著這東西。
「這之中便是樊於期的頭顱。」注視著匣子,荊軻一字一字地慢慢地說道,他說的太慢,以至於聲音中都帶著一股嘶啞,「太子丹不忍殺樊於期,我便私自見了樊於期,與他說明此事事關重大。樊將軍為了成全大義,當場自刎。」
最後四個字有如平地驚雷般炸響在高漸離耳邊。
剎那,天地間的沉默,幾乎令人窒息。
高漸離很難受,不是因為對荊軻的行為感到失望,而是因為他知道荊軻心中其實很不好受,所以感同身受的感到難過。
身為喜好行俠仗義的劍客,荊軻一生中殺過無數該殺之人,然而為了成全大義,他親自逼死了一個無辜之人。他被背叛了自己的劍道,悖離了心中的信念。
也許這將成為他心中永遠都過不去的坎,也許他能突破這個心中的魔障,成為更加偉大的劍客。
但更有可能的是再也沒有將來,在這場孤注一擲的行動中,不論成敗,荊軻就此長眠於秦國。
月光淺淺地照在荊軻的身上,把草地上模糊地影子拉的老長,背影愣是沒有動一下。
「你無需自責。樊將軍之死不是為你,你沒那般偉大!」高漸離先行打破沉默,他堅定的看向荊軻,他懂他的好友,一如對方也理解他想說的。
「樊將軍的犧牲是為了黎民百姓,是為了這片天下的安寧!你需要做的就是別辜負這些人的期盼,別為辜負他們用性命換來的機會!而你,正朝著正確的道路前進!」高漸離的話語擲地有聲,也理直氣壯。
更何況成全大義的不只是樊將軍,你也是。
「是,我將一路前行!為的是這天下的蒼生,為的是保這一方太平!」荊軻被高漸離的一番話激勵,眼神也更將堅定。
就算說為了根本不相識的陌生人們而付出一切有些虛偽,至少他願意為了這些相熟的好友的安寧而犧牲自己,這是堅持他一路走下去的信念。
解開了心中的苦悶,又有好友相伴。荊軻又拿起酒罈,也不斟了,直接豪邁地灌了下去。
「有美酒,怎能無樂?」高漸離坐在荊軻身旁,毫不客氣的拿起另一罈酒,好似為他準備好的,自行酌了一杯烈酒,仰頭飲下,隨後他從袖中拿出竹尺,取下一直背在背後的樂器筑,以竹尺擊弦和歌,淵遠而流長的筑聲從他手下流洩至天際。
高漸離一身飄逸的白衣,在一輪明月的照耀下,發散著如月般的柔和光芒。荊軻則是一身幾乎融入夜色的黑,深沉的眼眸猶如黑洞,深不可測。
一黑一白,成了強烈的對比。
「以月色下酒,是何等灑脫。以樂聲下酒,是何等愜意。」荊軻大笑著,對著月色舉了舉手中的酒罈,又飲幾大口。
忽然,他若有所思地轉頭望向高漸離俊逸的面孔,神色認真:「你說的不對,現下除了有美酒,有美樂,還少說一項。」
「還缺什麼?」高漸離疑惑的與荊軻對視。
荊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而笑道,「還有你這位美人阿!以美人下酒,是何等榮幸。」語畢,又是一陣朗笑。
「……」
方至天將破曉,笑聲才逐漸歇止,被自己逗樂的荊軻輕撫著笑疼的肚子,眼角還泛著淺淺的螢光。
「我不知道我能否回來,能的話再喝一杯吧。」他嘴邊噙一抹沒有藏好憂愁的笑意,舉起酒杯,輕輕撞擊高漸離的酒杯杯緣,酒杯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易水河上,荊軻和著筑聲而歌,悲壯的歌聲傳到每個送行人耳中。
看著逐漸遠離的船隻,高漸離的眼中漸漸藏不住傷感。
以樂聲下酒,是何等愜意。以美人下酒,是何等榮幸。這等誑語卻突然出現在耳邊。思即此,高漸離不禁一笑,右手長袖一搧,拋出了一樣物品。
荊軻抬手接住,珍重的於左胸前。
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噓氣兮成白虹──
當荊軻當著秦王的面獻上樊於期的首級與燕國的地圖時,圖窮匕見。
卻被那秦王躲過了致命的一擊。
「有刺客!」秦宮亂成一團。
「哈哈哈哈──」被秦兵團團包圍,荊軻摀住淌血的傷口,倚著柱子喘息著大笑:「秦王,不過如此!」語畢,從左胸前掏出一把竹尺,正是高漸離最後拋給他的物品,毫不猶豫的插入自己的胸口。
原來,他早就知道會這樣啦?
竹尺上刻著八個字【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這樣,也算是達成了吧。
而且火焰超早就寫完了orz真的對火焰感到超級抱歉,
因為整個七八月我幾乎忙到一碰到床就睡著,心中還帶著很多對人生的怨恨(?)入眠,
所以才會這麼晚才寫完。
火焰真的是個很厲害的合作對象,把故事的前因後果都寫的很清楚,
我自己比較偏好直接從故事的某一段開始講,比較跳躍,
所以真的很感謝火焰把故事都補全了,讓我能安心的做自己(ノ>ω<)ノ
【後記】
結果還是不知不覺塞了很多奇怪的解說進去,感情戲有點低落orz
哈哈,因為覺得火焰寫的超好,所以我有很努力地試圖寫出古風感(?),
但真的超擔心我的文言不倫不類,最後變成不習慣的人會完全看不懂orz
如果真的很不幸變成這樣,希望大家原諒愚蠢的我Q_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