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麗.克倫克,聽著,妳他媽只是個雜種,該死的雜種。」
當拜恩.克倫克拿起刀柄狠狠地在七歲女兒的頭上敲出個腫包時,仍不忘提醒她是個失敗品。
「我非常抱歉,爹地。」
七歲的杜麗.克倫克眨眨淚光閃閃的綠瞳,不躲不閃,只是乖巧地瑟縮在廚房的一角,以稚嫩的聲音顫毫不遲疑地為所有一切道歉,即使她不明白為何如此?
拜恩.克倫克的鼻孔重重歎出一口氣,停下手邊的動作,以同情和輕蔑的眼神俯視體長僅到自己腰身高的小女孩,彷彿自己是個慈悲的裁決者,不得不對罪大惡極的她論罪。
「說這些也沒用,妳知道嗎?……我非常失望,非常的失望。」
他用握著刀柄的手指著地上摔碎的盤子,語重心長地重複著,強調著,唇舌間發出咋咋聲。
杜麗.克倫克嚇得渾身顫抖,這咋咋聲在她聽來簡直是地獄之門即將開啟的預報聲,自知根本逃不過爹地的懲罰,她只能趕緊跪在地上用纖瘦的小指頭撿拾陶瓷碎片,一面驚慌失措的道歉:
「對不起!我立刻撿乾淨,爹地別懲罰我!對不起!」
拜恩.克倫克重重歎口氣,彎下腰,無視她手指上拾起的陶瓷碎片,一個粗手狠狠捏住女孩纖小手掌,碎片瞬間扎進指肉溢出暖熱的鮮血,疼得杜麗.克倫克發出幼嫩的哭號。
不過拜恩.克倫克並沒有因此而手軟心軟,反而捏得更緊,甚至惡意將她的手用力扯高,高過自己的頭頂,高到杜麗.克倫克雙腳離地,可憐的她只能被吊在半空中,連掙扎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哭泣求助:
「對不起!再也不敢了!爹地!好痛!好痛!」
施暴者卻絲毫不為所動,再次舉起握住刀柄的拳頭,使勁敲擊杜麗.克倫克的頭頂,一下,兩下,三下,四下……直到可憐的軀體昏厥軟癱選在半空中,直到拜恩.克倫克感到精疲力竭心滿意足為止。
他將杜麗.克倫克粗魯地扔到廚房的一角,低頭檢視她的狀況,只見一沽血水自嘴角和鼻子流出,艷紅沾濕她身上棉質睡衣的衣襟,確認女孩尚有呼吸後,拜恩.克倫克便回去掃除被愚蠢女兒打破的盤子。
拜恩.克倫克厭惡自己的親生女兒,沒來由,當得知杜麗.克倫克存在的瞬間,滿腔除了厭惡感之外,僅剩的是鄙視,能撫養至今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大的讓步。
然而,仁慈的讓步卻換來失敗的工作與分崩離析的家庭,對,全歸功於她的造孽——杜麗.克倫克,邪惡的小婊子。
不過沒關係,拜恩.克倫克是個虔誠的信奉者,他非常清楚該如何拯救自己脆弱不幸的命運、以及如何制服她的魔性。
就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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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手為昏迷的杜麗.克倫克換上絲質睡衣,將她安放在柔軟舒適的床鋪上,用手指梳齊那一頭如波浪般的金絲髮線,嘴角和鼻間的血絲已經乾涸。
拜恩.克倫克內心閃過一絲不捨,遺憾的是,這一絲不捨並非為眼前的可人兒,而是為了深埋杜麗.克倫克體內的血緣--她的母親、他的妻子。
「我愛妳,也恨妳。」
他對著與杜麗.克倫克重疊的幻影訴說真心話後,落下熱淚,低頭深深吻了那稚嫩的粉唇,憫憐中一點眷戀,粗糙的大掌撫上女兒的細嫩臉頰,另一手拿起旁邊的枕頭。
這一觸令杜麗.克倫克驚醒,她快速睜開眼睛,看見父親哭紅雙眼,尚未來得及分辨狀況,瞬間,一股沉重的黑暗壓迫在臉上,逼得她喘不過氣。
「如果沒有妳的話,我的天使也不會離開,全都是妳的錯!」
拜恩.克倫克淚如雨下,痛心疾首的繼續訴說著悲情:
「我非常非常清楚!妳刻意偽裝成天使的模樣,為的是分化我對神的信仰和妻子的愛,妳錯了!我不會上當,絕對不會!我愛妻子,深愛我美麗的妻子。」
雙手的力道更加施勁,無視枕頭底下的脆弱人兒發出痛苦的哀嚎,他宛如禱告般喃喃自語:
「妳這惡魔竟活生生的奪走屬於她的一切,對我而言的所有一切。沒關係,現在只要將妳沾滿罪孽的羔羊獻給萬能之神,我的天使將重返人間。妳死吧,妳不值得。」
像著魔似的不斷重複念誦,直到雙手下的小小身體停止掙扎變成空殼,拜恩.克倫克才如釋重負鬆開手,坐在床邊雙手交握低垂著頭開始無聲的禱告。
當晨曦的第一道曙光照亮窗簾,拜恩.克倫克才抬頭望向窗子,陽光照亮他鬆弛下垂的眼角唇角,一夜未闔佈滿血絲的碧色雙瞳呈現灰濁。他站起身走到窗檯前拉開窗簾布,望向耀眼的藍天,滄桑的背影彷彿是在求上帝垂憐。
拜恩.克倫克妄想著夢想成真的那一刻,因為緊張因為期待,雙手合掌十指絞緊得泛白,準備迎接他美麗的妻子歸來--帕麗.克倫克。
回憶她一顰一笑和臉頰小巧的梨窩,柔亮如金絲的捲髮散出一股好聞的香氣,每天早上總是活力十足站在窗檯前,拉開窗簾叫喚賴床的拜恩.克倫克起身,而他總是假裝睡覺,等待帕麗.克倫克以親吻代替呼喚聲叫醒他。
噢,美麗的帕麗.克倫克,我親愛的帕麗.克倫克。拜倫.克倫克每分每秒在內心無數遍的複誦,宛如不滅的神話,即使因懷有身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甚至為了生育杜麗.克倫克而喪失生命,她依然美得清新動人。
然而,清晨已過,天色明朗。許久,他彷彿頓悟了什麼,發出「咯咯」絕望的慘笑,淚水潸然落下溽濕胸襟。
拜恩.克倫克轉過身,他對床上已經死透且僵硬的杜麗.克倫克根本不屑一顧,只是彎腰從床頭櫃裡取出左輪手槍和幾顆子彈,重重嘆口氣自言自語道:
「結束了。」
失魂落魄般推開臥室房門,走出屋外,拜恩.克倫克沒有帶走一切又似帶走一切,就此從這個屋子銷聲匿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