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席攻勢一緩，左手亮出第二柄匕首，弗莉狄感到錯愕，只見她緊握刀柄，朝著頭盔直刺而來。
不賭一把的話……望著瑪席那空空如也的胸口，戰場上不就是在賭命嗎！
弗莉狄非但沒有後退，反而策身朝著瑪席的胸口撞去──卻被長劍抵住了。
這女人！弗莉狄在內心咒罵。
匕首從指縫間滑落，瑪席的力量並不足以抵擋弗莉狄用全身力量的撞擊，因此不得不用雙手來全力抗衡，身子不斷地往後退，一直被逼到牆邊才停止。
弗莉狄往後退開，高舉長劍便是斬擊。瑪席趁著空隙往前翻滾過去，撿起方才落在地上的匕首，回過身，精準地朝那腿甲間的縫隙直刺進去。
「唔！」她驚喘一聲，轉過身面對著瑪席，背靠牆面吃力地站著。
「勝負已定。」瑪席微笑，「如果用長矛來，結果就不一樣了，不是嗎？」
因為我不會讓妳在作戰中靠近我。弗莉狄喘著氣。
瑪席舉起長劍，劍尖對準了弗莉狄的戰盔。她嘴角揚起了戲謔性的微笑，然後雙手推著劍柄往前一送──
弗莉狄側頭閃過這計突刺，劍刃在戰盔上劃出一道痕跡，但她不在乎這些。拋開長劍、拔出了後膝的匕首，不顧腳上傳來的劇烈痛楚，飛身向前。
瑪席一陣驚呼，被撲倒在地，右手握著劍柄，打算在弗莉狄的背後來一記致命的背刺，但這想法就像被看穿了一般，黑色手甲立刻捉住了她的手腕，限制住行動。
「放開我！」瑪席不斷地掙扎，一直到手掌傳來了某種撕裂般的痛楚。
她驚愕地往旁望去──弗莉狄用那沾滿鮮血的匕首貫穿了自己的手掌，就像用釘子把地圖掛在牆上一般，那女人竟活生生地將自己釘在這裡！
「妳這──」
弗莉狄用頭狠狠地撞在瑪席臉上，伴隨著鐵製戰盔猛砸，她尖叫出聲，奮力地想要將壓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推開。
可除了弗莉狄本身的體重以外，身上還穿著黑戰甲，兩者加起來的重量使得瑪席根本無力招架，在幾次撞擊以後，她已滿臉是血。
弗莉狄用手按著地面撐起自己那笨重的身體。望著那原本美麗、如今卻沾上鮮血的臉龐，她內心並沒有多大喜悅，反而備感沉重。
「唔……」瑪席嘴裡吐出暗沉的血液，望著那沾滿液體的黑色戰盔，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笑什麼？」弗莉狄喘著氣，雙手壓在她的前臂上。
「妳肯說話了？」瑪席說道。
「妳知道我會來這裡。」她緩緩說道，「卻沒有加重部屬……妳以為這十個人可以擋住
我？」
瑪席冷笑一聲：「十個人是我在援軍到來以前佈下的。如今敵人增援，我在這時又命令人來看守，那底下的人會怎麼想？『洛索達援軍到來，司令官因為怕死所以在周遭加重防禦』這樣嗎？」
「妳讓我很意外。」弗莉狄淡淡地說：「沒想到妳會那麼重視形象。」
「哈哈哈！也正因如此，妳才活了下來。」瑪席笑道。
弗莉狄不想再跟這女人談話，伸手探向她右手緊握的長劍，打算給予致命一擊。
「妳知道龍原神子嗎？」
弗莉狄的手僵在空中，放棄拿劍，繼續壓制她，「礦坑的古語？」
「對，我從亞人們口中知道了一些軼聞。」瑪席嘴裡咳出了血，但臉上仍掛著微笑，「龍
原神子在他們的語言中被譯為保護者，而『保護者是對抗破壞神，使自然力量不被其吞噬、能使用五種魔法的強大法師』。」
五種魔法？弗莉狄立刻聯想到潔絲那能隱藏面容、不知名的魔法。
「我在找紅髮精靈。」瑪席說道。
弗莉狄皺眉，「紅髮精靈？我在十七集中營聽到的鬼故事？」
「她消失了，所以才被稱為鬼故事。」瑪席望著圍在自己周遭的黑衣人，「但轉個念，會不會是因為『第五魔法』所以讓她不見了？畢竟那可是我們未知的領域呢。」
弗莉狄瞥了周遭的人一眼，黑衣人們個個都點了頭，表示原本的衛兵都已處理完畢。她讓其他人壓制住瑪席，伸手接過弟兄們遞過來的劍。
「魔法都是我們未知的領域。」弗莉狄讓其他人攙扶自己起身，低頭看著瑪席問道：「所以妳一直都在找龍原神子？」
「因為一個多月前有人來過這裡。」瑪席微笑，「末日要來臨了，我們需要他，這光靠帝國是無法阻止的。」
「所以妳打算政變？」弗莉狄淡淡地問道。
瑪席一愣，然後勾起神祕的微笑，「因為莫迪恩不會跟其他人聯手，他只想獨大。可當他征服迪爾大陸剎那，也是滅亡的到來。放開我，弗莉狄，我們也許──」
「我知道該怎麼做。」語畢，然後揮劍。
瑪席的頭滾到長廊一角，血液濺滿了整座長廊。弗莉狄的視線穿過圍在自己周遭的人們，看向這位於司令部頂樓的走道，負責守衛的達莫奈特兵各個不是身首異處，就是胸膛插著致命的刀具。
藉著淡微的月光，她勉強能看見地上那幾攤不知是紅還是黑的血水。弗莉狄一陣冷笑，自己宣示效忠莫迪恩皇、要奉獻生命給國家、手中的劍應斬向敵人，而不是這些無辜的士兵……要死的應該只有瑪席‧費特而已。
讓弟兄將自己扶到瑪席房門邊，她軟倒在地，揮揮手說道：「你們先走吧，接下來我會看著辦。噢，順便把這四神地獄的頭盔帶走。」
「是，隊長。」
穿著緊身衣的士兵們在接過她遞出的頭盔後，行了軍禮，然後躡手躡腳地跑下了階梯。弗莉狄看向躺在自己腳邊，那沾血的長劍，她淡淡地嘆了一口氣。
休息一下吧。她心想。
＊
艾洛跟著裴蒂來到一座大廳，穿著戰甲的士兵們打開巨大的門閂，然後推開了那扇少說三、四米高的大木門，伴隨著大片塵埃從裡頭飄出，他還能聞到令人噁心到想吐的潮濕味。
他們踩在一張滿是灰塵的長毯上，裴蒂讓人關上木門，點燃掛在牆上的火炬，整座廳堂的面貌頓時豁然開朗。
首先映入艾洛眼裡的是位於廳堂盡頭，那座因年代久遠而佈滿裂痕、椅背已經脫落一角的遠古王座。他環顧著四周，儘管兩側都擺設了大量放置物品的木櫃，可腳下的地毯、王座與立在柱子旁的那些鐵盔甲。
儼然就是一座王宮。
「這裡到底是……」艾洛皺眉。
「快走，我們沒有時間了。」裴蒂用劍柄輕輕推了他一把，低聲說道。
艾洛繼續往前走，牆上的火炬一一被點燃，四肢鐐銬的聲音響徹廳堂的每一個角落。他順著地毯往前走，當來到遠古王座前時，裴蒂拉了他一把，示意停止。
尾隨在後的士兵們趕緊上前，抽出繫在腰間的長劍，插入王座旁的石磚，他們使力將劍柄往下壓，石磚邊的灰塵猛地揚起，在那方型石塊被劍撬開時，其他士兵紛紛上前將那塊笨重的石頭推開。
是一條地道。
裴蒂將架在艾洛頸前的長劍收起，掏出先前在地牢中，從獄卒屍體身上搜出來的鑰匙，一個一個試，在最後一把鑰匙終於打開洛索達戰士身上的鐐銬時，她喚來其中一名士兵，要他把這鑰匙圈扔回牢房。
「這是？」艾洛疑惑地問道。
「這裡曾經是一個國家的王宮，每一位君王在坐上王位時，最初是喜悅、亢奮，可隨著年齡增長，他們會越來越多疑，害怕有人覬覦他們的性命和地位，於是在這裡鑿了一條逃生的地道。」裴蒂雙手枕在後頭，悠悠地說道：「帶著隊長的日記離開這裡，然後不要再回來。」
裴蒂用達莫奈特語和艾洛交談。經過這幾日的學習，他已能分辨出大致上的字眼，甚至也能說出一句標準口音的達莫奈特語，但如果對方說的太快，他還是會聽不懂。
「妳不怕我告訴其他人有這條祕道？」艾洛用洛索達語問，他知道她聽得懂。
「那你就是忘恩負義。」裴蒂揮揮手，一旁的士兵遞上一本書，「這是隊長要給你的。」
「又是日記？」艾洛接過那本書，翻開第一頁，發現這跟先前的日記不大一樣。
裴蒂搖頭，「是隊長在很久以前寫的書，她覺得我應該要交給你。」
「我──」
「現在離開這裡，我們沒有太多時間。」裴蒂回過身，命令士兵們將火炬熄滅。
艾洛雙手握著書表，看著裴蒂的背影，他行了個洛索達戰士的標準軍儀。然後轉頭走下階梯，朝那陰暗的地道走去。
接下來直到石磚關上，他沒有再看到裴蒂的身影。
＊
艾洛走在充斥著泥濘臭味的地道裡，燈光來源便是眼前兩名士兵其中一個手上的火把。他們走在這凹凸不平的道路上，艾洛好奇地伸手去摸，感覺這裡就像青尖石礦坑一樣。
她到底要我做什麼？艾洛疑惑地想著，弗莉狄說裴蒂會在這路上告訴自己，可她卻一句話都沒有講。
望著眼前的兩位士兵，他決定自己去問。
「請問，弗莉狄隊長要我做什麼？」艾洛用剛學會的達莫奈特語，一字一句地慢慢說。
其中一位士兵回過頭來，「隊長要你替她揹罪名。」
什麼？艾洛勉強聽懂，驚愕地瞪大雙眼，「揹……罪名？」
「是。」另一名拿著火把的士兵說：「隊長決定要暗殺瑪席司令官，並將責任推卸於你。」
「但我已經離開城寨……難道你們要假意讓我離開，實則要帶我去處刑嗎？」艾洛警戒地問道，腳步逐漸放緩。
「隊長才不會那樣做。」士兵笑道：「她是真的要放你走，然後把罪名安在一個根本不在城寨的人身上，雖然司令官死了可能會影響士氣，但如果把『復仇』掛在嘴邊的話，同仇敵愾的心搞不好會讓所有人更加團結。」
這……艾洛眨了眨眼，「弗莉狄隊長還真厲害，但會順利嗎？」
「隊長總是會讓它順莉發展的。」他們走到了盡頭，沒拿火把的士兵踩上了階梯，往上奮力一推，伴隨著冷冽的寒風，月光悄悄地灑入了這座陰暗的地道。
「上去吧。」士兵說。
艾洛點點頭，踏上階梯，當雙腳走上草皮的那剎那，冷風迎面吹來，他抬頭看著那雖然沒有月亮，但至少不是完全漆黑的天空。
他發現一股不知名的暖流由心頭流出，看著自己雙手上的傷疤，回憶忽地湧現。從一開始自己帶領小隊進入森林然後全滅、在拷問室裡把洛索達戰營的位置、分布圖全告訴給了敵人，之後又在弗莉狄的幫助下重拾心智。
艾洛咬緊下唇，眉頭緊皺，感覺到淚水流過皮膚那癢癢的觸感。
他哭了。
法圖林、文許，還有大家……艾洛低聲哭著，耳邊彷彿又再次響起他們臨終前告訴自己的那句話。
隊長，我們殺出一條血路，請您直接回戰營吧。
滾吧，艾洛……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對不起……」艾洛嗚咽著。
走！
「我對不起你們……」
達莫奈特士兵從地道走了上來，拍拍艾洛的肩膀，指著叢林，「往那裡一直走，大約幾分鐘後你就會看到一座破舊的城寨，你們同胞都在那裡。」
同胞。艾洛張開充滿淚水的雙眼，望著那模糊的森林，「同胞……」
他點點頭，「去吧，後會無期了，小兄弟。」
艾洛回過頭，看著那人走回地道，跟另一位士兵對自己微笑後，他們悄悄地關上了地道的門。
「願弗洛斯祝福你們。」艾洛抹去淚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著地道、對著那座矛尖城寨，他行了個最標準的軍禮。
－－
後記：
艾洛總算是出來了，弗莉狄也成功幹掉瑪席，真是可喜可賀呀！
就這樣直接結局吧？（燦笑 （被踹
矛尖城寨篇終於來到尾端，感謝各位一直以來的支持…
LKK會繼續努力的 >w<
－LKK 2016 . 07 .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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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