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Downtempo - 5 (JayDick)

05.



隨著傑森囤積在衣櫃裡的工具漸漸繁雜，迪克被彈藥箱、短刀、各種繩索創造的連鎖夢境吸入，無法掙脫。他終於意識到傑森帶來的並非只是得以逃離現狀的缺口，更多的是他迫使迪克必須回到原點，從最初的地方開始，無論是他的喜悅或是恐懼，一體兩面的重新降臨。

他的夢境是無聲的。缺乏邏輯。用超然的視野凝視穿著皮夾克，塞在艷紅的令人發笑的頭罩的傑森正在潛行。傑森在灰色的宅邸中移動，月光透過窗口，刺進悠長的迴廊裡。但光像固體似的凝滯在傑森觸及不到之處。迪克的身軀不在宅中，他的意識融化在室內的空氣間，即使沒有軀體卻依然能體認到漆黑中的窒息感，和隱匿在宅邸死角的蠢動。他的肉眼無法識別之處，不法分子正全副武裝的屏息以待，等待著傑森落入他們縝密設下的陷阱之中。而傑森對此毫無自覺。

他沒有聲音，沒有形體，在傑森落入他們手裡，雙手被鎖死，迪克能做的只有觀望。他們一層一層解除傑森的武裝，褫奪他的槍枝、面具，逼迫他站立在架於一座泳池的厚實的木板上。

那是多麼奇怪的景象。一座浮著螢光藍色的泳池，深度並不足以用來行刑，但他們像海盜一樣讓傑森跳，墜落於那片閃耀的如硬質水晶的水裡。浮光之中傑森沉了下去，彷彿泳池沒有底部。

下一刻迪克感到自己躍了進去，他有了形體，像鳥兒一樣的輕盈。迪克輕柔地將傑森拖出水面，水花濺出水面時帶來了聲音，於是他與傑森潮濕的身體靠在一起的時刻，可以聽見蕩漾在水面之上，彼此呼吸的淺淺聲響。

迪克沒有將夢境的內容告訴傑森，他們面臨了一次認知上的衝突。傑森終於明白解釋了他的意圖是以強硬手法拔除犯罪者再度犯罪的能力，換句話說，削弱犯罪集團的影響力與給予處刑是最終目標。迪克沉默了片刻，沒有答應傑森的解說。或許是基於迪克當下體認到的恐懼。在那個瞬間，他驚覺傑森與布魯斯只有一線之隔。

「我不能。」迪克細細地喘息，感到呼吸困難。

傑森以銳利的目光直視著他。他記得那種批判性，隱含嘲諷的眼神，他曾經無數次在蝙蝠俠的眼神中見過，隱藏在眼眸下微微閃爍著近乎瘋狂的執著，那種瘋狂劇烈消耗著身為人的界線與當事人自身。迪克在其中看見一種深不見底的孤寂。

「有何不能？我們清除人渣，拿走他們從別人那裡奪來的事物。非常簡單。」

傑森的口吻平靜，卻透著壓力。

「還是你他媽的還想著遵守那老傢伙黃金守則？」

迪克覺得反胃，憤怒由他的喉頭溢流而出。

最初，迪克想過那些事情。那時脫離蝙蝠翼下的他無處可歸，迷失在高譚暗夜裡。

他蒼白地站在雷克斯企業的公司大樓前，凝視著綠色冷光在頂樓閃爍，在霓虹燈的飄渺而遙遠的人造色澤下出神，幻想著路瑟也許能重新替他找到活著的理由。

「我不為任何人做那樣的事情。」迪克說的斬釘截鐵，牙齒咬的發疼，他得非常用力，耗費全身的力氣去訴說這個念頭。將他過去努力做出的抗拒滲透進每個字句裡。雷克斯‧路瑟想要改造他，替換他的基因原型，將迪克‧格雷森毀滅殆盡得以換來新生。

傑森的眼神依然尖銳，卻對迪克言語下流淌而出的真切痛苦油生出困惑。

「你的人生態度很被動。」傑森重複。

「你不懂過去箝制著一切的感受。」

即使他記不清約翰與瑪莉‧格雷森點點滴滴的瑣碎事物，格雷森的名字依然讓他活了下來。

即使他失去了證明自己是迪克‧格雷森的一切證明，它的音節保存著平凡生活的記憶，讓迪克記得自己曾經有過不同的樣貌。

傑森皺起眉頭，彷彿被他的話語觸動了什麼。

停頓了片刻，傑森用沙啞的嗓音冷冷地說：「好吧。我用橡膠子彈代替。」

傑森把子彈盒塞進保險箱後，不發一語地離開房間。迪克獨自佇立在室內，茫然地望著檯燈透出的鵝黃色光芒許久，最後爬上床將自己塞進被褥之間，在漸漸沉降而下的黑暗裡聽見細小的嗚咽聲。



06.



迪克的臉龐在高譚夜景裡斑斕的冷光下顯得格外柔軟，即便他的眼神疲憊不堪，他的臉部輪廓依然吐著鳥兒特有的飄然。

傑森承認他是有那麼些惡意，從計畫開始的第一天開始，他盤算的便是緩慢而安靜地將這隻鳥兒漸漸納入手掌裡。或許在某些角度，他的居心叵測與布魯斯是疊合的。那是一種純粹的，對風的迷戀，卻只能將它禁錮在籠牢裡，破壞式的眷戀。只因為迪克飛翔時，有著無法擁有與模仿的聲音，不是為了隱藏而飛翔，而是渾然天成地化在風中。

傑森半蹲著，於是仰首望向站在身旁的迪克時，後者平靜的表情便顯得異常堅決。傑森填著橡膠子彈，深刻明白堅決與執著之間的差異。

哈爾‧喬丹。那天晚上，他環著彈藥回到寢室時，說。

迪克在黑暗中翻過身，身軀被傑森背光打出的陰影包裹在其中，模糊不清的神情彷彿被漆黑吸盡了生命力。

你沒殺了他。他帶上門，於是一片漆黑裡只存留他們緩慢的呼吸聲與嗓音。

那是意外。我沒有想殺他。迪克的聲音十分疲憊，彷彿退回了他們相遇時的精疲力盡。

傑森點了菸，火光閃耀，卻短暫的不足以看清任何事物。一瞬明亮只是錯覺。

......也許那個時刻我有。當時我甚至沒有思考。但我從來就沒有想要這樣活著。

傑森想著血。艷紅奔流，銹鐵似的氣味。他覺得它的灼熱是飄渺的，沒有實感，如同死亡。

理應強烈，在他的心底卻只是輕羽飄雪，輕的令人發笑。

你恨布魯斯嗎？他將煙霧吐出，劣質菸在嘴邊有著發澀的氣味。

厭惡籠牢跟恨一個人是不同的。

他幾乎可以在黑暗中看見迪克說話時，臉上湧出的苦澀神情。

你曾經想過回去嗎？

一次也沒有。

傑森莞爾。

我也是。

他將菸抽完，任由沉默隨著時間流逝，隨後緩緩爬上床。

廂型車拐了個彎，停在街道上的時鐘博物館旁，兩名一身漆黑的男子從車尾下車，一同運著一只大木箱。

迪克偏頭，在他們目光不經意地相會時露出了俏皮的笑容。

在傑森為此發楞的時刻，迪克縱身將身體彈出大樓頂端，往下跳。

傑森罵了一聲髒話，將咬在唇邊的菸吐在地上，此時迪克已經輕巧地在博物館大樓的頂樓著地。

他覺得迪克是想飛的。但已忘了如何。可傑森沒想到迪克能如此飛行。孑然一身。沒有工具。沒有繩索。彷彿沒有重力的，只是優雅地乘著風。

也許迪克也只是等待著。等待著待在傑森身邊直到某一刻，能夠無所顧忌地甩開他，毫無保留地將全身獻祭給氣流。

「你實在──媽的。」

迪克望著傑森墜落在頂樓上。

「至少先說一聲。」

「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做到。」迪克無辜地眨著海藍色的眼。

傑森啞口。飛行狀態的迪克簡直是不同人。

「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老樣子。」傑森輕咳了一聲。「你知道，不殺他們老蝙蝠可能會找到你。」

迪克像個孩子似的躊躇了片刻，隨後舔了舔唇，輕聲說：「如果我夠輕的話，他是抓不到我的。」

「藍鳥。」傑森試圖將迪克從思緒中拉回來。

「傑森，血對我來說太沉重了。」迪克的嗓音變得有些飄忽，彷彿他已經陷入一種迷離的恍惚之中。

「迪克。」於是他又呼喚了迪克一次。

「我不想回去，傑森。」迪克的聲音疊加了一層哀傷。

墜落的鳥兒不鳴，但所有的鳥兒在飛行中都有可能會墜落。人剪斷牠們的翅膀為了避免牠們飛向遠方，也為了避免墜落時必須經歷的碎裂。

「我不是你的。」

泰爾泰爾不曾擁有過青鳥，由於青鳥是虛幻之物，如果牠選擇成為虛幻，那麼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將牠限制在其中。凜冬也不能。

迪克明白這點嗎？傑森並不清楚。他用憤怒設立了那個狹窄的空間，只有一張King Size床位的房間，意圖將日常生活壓縮的難以動彈。他的領地，他的世界，他的凜冬必須以錨索緊緊地釘在土裡，不讓其將一切吹的飛散。

傑森倏地握住迪克的手，緊的幾乎要讓迪克的手陷入他的掌心之內。

「你不需要沾血，一丁點都不需要。」

迪克笑的像細雪，清脆而寧靜，只有在傑森讓迪克飽滿的時候他才會那樣笑。

傑森意識到迪克是個無法容忍乾枯的人，即使只是一點一滴的蠶食，他的心靈也會被耗損殆盡，因此他才能讓殘缺的羽翼二度生長的斑斕絢爛。
最近寫文章的狀態似乎有有所轉變了。寫一篇文章的時候非常耗力，好像整篇文章都是消耗大量精神力在寫的，雖然大綱早早寫好，但細節要寫完要停滯兩三天之後才會有精神去思考下一個階段。但相對的書寫時高度集中，也非常平靜，好像是為了要維持全身狀態跟寫出來的作品非常靜謐才用這種方式書寫的。有一段時間覺得現今寫作的感覺很像潛水，漸漸的能夠潛的越來越深，能夠隔離掉一切繁瑣的事情去專注在一個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