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跟死之間,要從哪個角度才能看穿它的善美與醜惡?
莫過於在舞台之間的夾縫,在那彷彿隔著鏡片阻絕的兩界,一個是現實,另一個則是虛構的,然而兩者何嘗不是相同的?
戲台上的演員闖入了這精心佈置的最後一幕,那一幕全為了這一人而布置,所有的焦點都聚集在這一人身上,他是這荒誕故事的最後一幕,必然以其驚動世人眼界的方式達成它引人矚目的目的。
然而這不論是真是假,舞台的魅力便是誘騙觀眾信以為真,給予的張力,賦予的期望,賜予的恐懼與贈予的悲痛,讓眼前的世界成為觀眾們在熟悉不過的幻境,而這幻境正在吸引著人們置身其中,成為舞台與故事的俘虜。
那一個人握著一把上膛的槍,明知結局將是如何,等待著他上門的只是一盤無法善終的浮夢,他仍就打開了門,成為命運的敲磚者,給予自身最後一刻的勇氣。就算如此他的手指還是經不住厭惡與失落,在顫抖中呢喃著否定自我的尖叫。
這結局是他遇見最糟的惡夢,他的人生與愛被徹底的玷汙,這名男子的珍寶被另一名狡詐的惡魔給奪去,並且抹煞了他的價值與歸屬,成了一具失心的遊魂。
那一幕在雨中,在驚駭的嘆息與被辱如浪捲般翻騰的一男一女,女子毀棄誓約的背德感與男子放縱的佔有慾兩者相乘,加深了兩人如癡如狂般的激情,而仍不知罪孽正悄悄的爬上他兩人的寒背。
女方先是注意到站在床角一側的丈夫,那名有夫之婦像踩了煞車般她內在的激情,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在一驚之間的轉變扭曲了女子貌美的臉龐,毀壞了她的性感與嬌柔,活脫像是破損的風琴擠出漏氣的長哮聲。
緊抓著女子的男人愣住了,且這一刻同時讓兩名男子失措無方,然而偷情男並非無能的鼠輩,雖他知道已經從女子的眼神中看穿了一切,他故作鎮定的回身坦然以對,因為別無他法,這個位置已是他戰勝一名婚姻失敗的男人的最佳利器。
這樣的竊奪者,渾然不覺他的對手可能對這場勝利恥笑不已,因為這可能是這位情聖最後一次摧毀另一對夫妻神聖婚姻的機會。
這名失魂的丈夫,手握著能給予他公道與制裁的鐵鎚,念頭正在如風暴般成型,卻也在撕裂著他所剩無幾的理智。記憶如浪潮般衝擊著他苦難人生的岩床,最後的審判在他的手中,這一把原是用來守護他家庭的保護者,現在則是成為了他命運的轉捩點。
看著眼前衣不遮體的兩人,一名背棄誓言將丈夫拋諸腦後沉溺於激情的妻子,想起結褵十年的夢幻悄悄的化成了男兒的淚水;一名面露不服輸氣勢的男子,彷彿正在等待著他的敵人懦弱的逃離戰場,讓他不戰而勝。
想到這一刻,怒火跳動在他的眉頭間,握槍的男子掌控著全場,無視著女子柔情悔悟下的訴說,以及那惡魔高傲直視男子內心弱點的姿態,這一刻他將決定他的命運,怒火的子彈必須釋出,不然他將背負著一生的汙名與自我失格的記憶。
對了,他想起了他還有一種可能,一種解脫的答案,不再阻礙他的手去獲得平靜與安詳。
所以那一晚,那把手槍抵住了他主人的腦門,在痛苦與歡愉中他尋求一個沒有機會的救贖。那一刻,它的內心是平靜。因為他已隻身墜入無底無日的白霧。
驚駭在觀眾的口中釋放,這就是一種對命運解釋的坦然激情,有人不解而有人激賞,在血花中對一個人的悲歌達到了生命激昂的巔峰,這個答覆雖未必對任何人給予肯定。
但就如生命的無定形,如果說有甚麼能代表一個人的定義,在虛無與覺悟中困頓的人,即用一個毀滅的樣貌帶給他人心中無法抹煞的存在,那他也算是一種陰影式的功成身就。
那一幕,身上背負著許多枷鎖與重擔的演員,從拿著假造的道具槍,換上了能摧發金屬火花的短槍,在眾人的面前上演了他的終幕。
事後,會有人問道:「這是另一個演戲演到走火入魔的男子嗎?」
還是說這是他全心全意求得一個人(演員與角色)的精神同契的精湛演出?瘋狂,不言而喻。
對電影《鳥人》的抒情記敘。